看台位于比武场中心,人神魔三族分席而坐。见状,神魔二族纷纷侧首。
白欲栖神色漠然,俨然与仰金亭不相识的做派。
落在神族眼里只当魔尊孟浪,对吟苍上仙无耻纠缠。魔尊仰金亭嗜杀成性,暴虐乖张,早有人对他不满,声称三界安稳极可能毁于他手。今日一瞧,此人不仅爱杀伐,更是**熏心!
已有仙人面色不善,手按剑柄起身。魔族不甘示弱,亮出武器全副以待。
争斗如弦上之箭,一触即发。
“无情道?”仰金亭慢慢咀嚼这几个字,凤眸凝在白欲栖腰间佩剑上。三百年前两人决裂那日,大雨瓢泼,雷声轰鸣,也是这样一柄利剑划破两人锦瑟和鸣,日日欢好的情。
“三百年前,上仙似乎未入无情道。”
“三百年前,本君已入无情道。”
微风骤起,牵动宽袖衣袍。白欲栖抚摸剑穗儿,身姿傲立,眼神未曾闪躲。
仰金亭心知他说假话,却未拆穿。
他围着白欲栖绕了一圈,任由酒水漫过杯沿撒在手背上,仰金亭沉默不语,看台上魔族情绪更加紧绷。
“看来是本尊记忆出了差错。”
“既然你我之间无情,”仰金亭张唇,露出一角尖锐虎牙,“这酒权当我赔罪。”他举杯,“我这人没规没矩惯了,冒犯上仙,上仙勿怪。”
仰金亭要饮,忽然停顿。
白欲栖眼前一黑,剑出鞘半指,那人已经后退躲开。
“上仙发上沾了东西,”
他见仰金亭指尖捏着一片金玉桃花瓣,约是方才在桃花树下沾上的。花瓣别在发冠间,沾了白欲栖身上冷冽寒气。仰金亭想,他应从雪山来。
如此想着,他将花瓣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唇瓣沾了桃花汁一片殷红,又将杯里的酒饮尽。仰金亭舔着虎牙,笑看白欲栖。
他眉眼泛情,双唇红艳。片刻后消失在原地,回到高台之上。
本以为就此相安无事,白欲栖神识之中猝不及防响起他的声音。
“以你之物,结我之心。欲栖想我时,心中呼唤即可。”
如此低劣之法白欲栖不屑一顾,将他弹出神识。
见魔尊主动退让,看台上的仙人们气血稍敛,安安稳稳坐下了。两族相安无事,倒是吓坏了夹在中间的凡人。他们血肉之躯,纵使功法深厚在神魔二族前仍要忌惮。
压迫感散去,燕少澜背后已经沁出冷汗。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仿佛过了百年。
他望向高台上的男人,仰金亭斜靠椅背,单手撑颔,富贵闲人般懒散。燕少澜却实打实明白了他为何能够稳坐魔尊之位。
仰金亭的实力深不可测,有朝一日,必成神族心腹大患。
再次对天尊行礼后,两人离开。
“欲栖,你认得魔尊?”
来到偏僻处,燕少澜忍不住询问,据他所知白欲栖生性冷淡,知交好友甚少。思来想去,忆起仰金亭多次提及三百年前,燕少澜压低声音,“莫非是你那年下凡时……”
白欲栖颔首,“正是。”
知晓此事的只有燕少澜,因他当年乃是私自下凡。
天界法度森严,没有任务在身,或者天尊允许,神族不可私下凡间,不可私入魔界。藐视法度者,严加惩罚。白欲栖长住雪山,并不常来众神聚集之地,便以闭关之名几百年不曾露面。恰好燕少澜镇守南天门,徇私情放他下凡。
他如此耿直,燕少澜反而不好意思问下去。
仰金亭行为举止过于暧昧,不似对友人,更像是对待许久未见的情人。燕少澜只知当年白欲栖说要下凡渡劫,具体什么劫却没提过。难不成……是情劫?还有一事,他知白欲栖是修寻常功法的,无情道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闭关三百年,的确修习无情道。”白欲栖没有隐瞒,燕少澜细端详他眉眼之间确有无情之意,彻悟之悲。白欲栖又说,“如今功力更上一层楼,不算白去人间。”
“与魔尊有关?”
白欲栖:“有。”
他停下脚步,侧身看落后半步的人,双眼被冰雪覆盖,如同他居住的吟苍山,冰封千里。他尚且体谅燕少澜,又轻又缓道:“仰金亭曾化作剑修与我结成道侣。经年后,深恩负尽,恩断义绝。”
当年之事历历在目,情爱滋味记不大清。白欲栖唯独记得,雨夜之下,被一剑穿心时血液迸溅,□□痉挛的痛楚。
那是生平第一次尝到何为恨,何为怨,何为欺骗。剑锋割断的不止是□□,更是他尚且赤诚之情。白欲栖狼狈逃回吟苍山,从此不问情为何物。
但他着实没想到,仰金亭会是魔尊之子,更想不到他如今会是魔尊。
燕少澜沉默不语,俊俏脸上浮现愠怒。
早知如此他方才绝不后退半步。正要开口,忽听场上传来钟声,召集参赛者集合。
“比试为重,你先行一步罢。”白欲栖对他拱手,“祝燕兄凯旋而归。”
燕少澜还礼,两人在岔路口分开了。
为更好观赏比试,看台悬浮空中,仙人们个个宽袍大袖,身姿飘逸,三三两两立在云头飞往座椅时自成美景。每人一桌,仙人们不食五谷,桌上只摆鲜果与琼浆玉露。
白欲栖座位视野极好,能够俯瞰整个比武台。
比武台上呈三足鼎立之势,三族各站其位。
等到裁判讲明比试内容及注意事项后,比试开始。
三界大比最大的看头在神、魔两族上,近年来人族也崭露头角。一连几场下来,人族比分与另两族相差不大。
白欲栖看的津津有味,在人族里看到一个好苗子。他出身人族,自然知道**凡胎在天界需要克服更多困难。首当其冲便是时间流逝,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三界大比两日为期,为保证最佳状态往往需要给人族施时停法。
能在种种压力下打败神魔,实力不容小觑。若是好好修炼,假以时日必在神族有一席之位。
比武台赛事正酣,神识又被闯入。
“场上这名人族少年不错,不如我将他召入魔宫,助他一臂之力?”
白欲栖摩挲酒杯的手指停顿,偏首望向仰金亭所在的看台。
目光触及仰金亭时,对方恰好举杯。
“请。”白欲栖见仰金亭吐出一字。
周围忽然发出叫好声,白欲栖回首看,原来是那名人族少年赢了魔族人。
第一日比试极快,谁胜谁负初现端倪。燕少澜暂且没有遇到对手,明日比试过后,胜负将在他们之中决出。
燕少澜是大红人,不少人围在他身边恭贺。
等他抽出时间找白欲栖,被告知吟苍上仙已经离开。
千年前,白欲栖在人间飞升成仙,化作额白翅金鸟,尊称为吟苍上仙,他居住的山自然而然成了吟苍山。
据说此山是天界最接近人间的山,山上冰雪万年不化,终年云雾缭绕。
仙人们喜住宫殿,装饰富丽堂皇,一尘不染。
吟苍山上却无宫殿,山顶仅有几间寻常木屋。屋外用仙术开辟出几块地来,栽种花草树木,院里还有方小池塘,养着几尾金鱼。
白欲栖回到住处时天色已沉。
童子备好热水,待他沐浴完毕,坐在窗边读书时才觉疲乏一扫而空。他于今日出关,这座小屋已经三百年未见了。
夜深人静,正是修行的好时机。
白欲栖稳坐床榻,口念心诀,周身灵力缓缓驱动,渐入佳境时,房门猝不及防被敲响。
“谁?”
他提剑缓缓走到门前,屋里烛火已灭,门外月光潇洒,从缝隙溢进来一些。隔着木门见不到外面是谁。
仙人们不会深夜造访,且此人必定灵力深厚,否则他不会察觉不到。
门上又轻响两声。白欲栖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
他单手提剑,掀开门栓。木门自左右两边打开,露出来人身影。
这人逆着月光,一身玄服愈发深沉。他撑伞而来,伞面尽湿,雨珠滴滴答答落下连成丝,远看竟像罩着纱衣。
仰金亭收伞立在门边,“来时路过人间,雨大难行湿了衣裳,可否进去烤火暖暖身子?”
“不能。”
仰金亭从怀里摸出手帕,细细擦拭指尖。
他的目光落在白欲栖的剑上,自哂道:“我冒雨前来找你来叙旧,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天色已晚,尊上请回吧。”白欲栖要关门,仰金亭迈进只脚来,漆黑的瞳孔在黑暗中竖成细线,居高临下打量白欲栖。眼前之人穿着宽松长袍,未束冠,墨发尚未干透,空中满是他的清香。
白欲栖岿然不动。
仰金亭再进一步。
撩起白欲栖鬓边墨发,放在鼻尖轻嗅。多熟悉的味道,三百年不曾闻过了。
“上仙,”仰金亭幽幽开口,掌中催动灵力烘干墨发,“发湿易得风寒。”
白欲栖皱眉,想要后退忽觉腿上发紧,垂眸察看,却见仰金亭双腿不知何时变作蛇尾,蛇尾又粗又长,绕柱般缠过白欲栖的腿、腰。漆黑鳞片冰凉透骨,隔着法袍也难以抵抗。仰金亭来到他身后,将脑袋搭在他肩膀上。
“猜猜我方才去做何事了。”
白欲栖挣脱不开,冷脸不理他。对蛇蝎之物讲不通道理,也不需要讲道理。
倏地,他手腕发凉,是仰金亭的尾巴缠了上来,牵动他的手臂举起剑,在空中做出挑刺的动作。
仰金亭双臂环着白欲栖脖颈,将方才擦手的帕子盖在白欲栖脸上。
那方白净的帕子上,赫然有血污。
白欲栖抿唇,对仰金亭三番两次的挑衅,杀心已动。
他的剑名为覆水,洁白无双,与浓黑蛇尾缠绕一处对比强烈。覆水感知到主人杀意,剑身震颤,击打在蛇鳞上发出“叮叮”声响。
“你舍得杀我?”仰金亭将唇印在白欲栖如玉般的耳垂上,又移到脖颈。他向来热衷床笫之事,每次情动定要□□白欲栖此处,弄到红痕点点才作罢。
白欲栖第一次见仰金亭真身,嫌恶之余,又被他上下其手,再修无情道也于事无补。他身上金光乍现,威力足够震死高阶妖魔鬼怪。
但仰金亭分毫未伤,甚至在甩尾巴尖。
“看来你真要杀我。”仰金亭语气落寞,陡然轻笑出声,两颗虎牙抵在白欲栖脖颈上,跃跃欲试伸进皮肉里。
“欲栖,得知你在我甚欢喜。”他直起身,如同张开翅膀的鹰,将白欲栖笼罩在他羽翼之下。尾巴松力后,他瞬间移出几米远,闪着银光的剑尖紧咬不放,离他要害之余半指宽。白欲栖说,“滚出去。从今以后,不许踏进吟苍山半步。”
仰金亭勾唇,他向来不是守规矩的人。
“上仙吩咐,我照做便是。”
他伸指抵着剑尖,沿剑身轻轻滑动,血珠线似的滴落地上。
白欲栖神色不变。
仰金亭将指尖放在唇边舔舐,舌尖沾上血污,沿下颌没进衣襟里,“本尊来,只为一件事。上仙当真已入无情道?”
“你我同修无情道,”白欲栖鬓发无风自动,杀气重重,“怎会不知。”
所修功法被戳破,仰金亭也不恼怒,勾唇轻笑,眼中并无多少笑意,“下次再见,上仙莫要再故作冷漠。就算我没有心,同样会难过。”
“还望上仙怜爱小魔,收了无情神通罢。”
话音落下,仰金亭身影凭空消失,只余满地月色与穿堂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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