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情，最难的好像只有做决定的时候。
后面的事哪怕再复杂，也都是只管埋头做就行了。
最煎熬的永远不会是开始做以后的过程，而是在那之前反复的犹豫、纠结和未来可能会有的悔恨。
回到黎市后，千笑花了整整一周时间处理离职，期间经历了递辞职信、被领导谈话、离职交接、清算财务，甚至还有一次组员给她办的小型欢送会。
从她入行就带着她的老师恳切地劝她好好考虑，人事部门为了挽留她工资加码，办公室里那些本来还在高兴跟了千笑一组的成员们整日愁云惨淡，欢送会上迎夏抱着她泪洒当场……
本来以为上面这些事才是最困难的，但没想到过去了也就过去了，眼下千笑最犯愁的事居然是行李太多。
她是黎市本地人，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她上高中时家里另外买的，离学校近一些，她曾在这里住过一阵，大学离开，直到毕业后在电视台工作，这套房子比家里那套离得近，便又搬了过来。
来来回回，她在这套房子里住过近十年，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挑拣一些生活必需品随身带走，剩下的只好打包邮寄，地址还是康城花园小区——她对邬城电视台梁台长提出的唯一一个特殊要求是，她过去工作，想要交流会时住的那间房间作为员工宿舍。
没要高薪也没有安置费搬家费，仅仅是这样的要求，哪里有不答应的理由。
于是当天下午，沈略拎着手机打算出门吃饭时，看到的就是对面常年空着的房子大敞着门，一个保洁阿姨在里面打扫，门口堆着几个纸箱。
电梯“叮——”一声，千笑推着两个大行李箱走出来了。
始料未及的，沈略怔愣，抓了抓头发，下意识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没有倒流，不是一周前。
这模样被千笑尽收眼底，她忍不住笑了，走到沈略面前，大大方方一伸手：“今天起我们就是邻居了，兼同事。”
沈略怔怔地把手递过去，简单握了个手，还是没太明白眼前的局势，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来邬城台，工作了？”
空气里好多尘埃，浮在阳光中，千笑脸上的绒毛也映出金色的描边。
她一笑，神色大方如常：“是啊。”
沈略觉得自己是在对方笑的那一刻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古人就教导我们，不要交浅言深。
如果早知道对方会成为同事、邻居、朝夕相见的人，他一定一定不会透自己的底。
但是晚了。
千笑转头把两个行李箱推进屋门，冲着沈略说：“楼下还有两个箱子，搭把手？”
沈略点点头，把手机揣回兜里，跟着她下了楼。
小区里没有专门的地下停车库，大多数车都停在楼旁。
千笑的车就停在单元楼门口的路边，后备箱一打开，里面只剩下两个纸箱，沈略没用她动手，直接把两个箱子摞着端起来了。
不算沉，但隔着箱子能听见里面环佩叮当的声音，不知道带了些什么，直觉告诉沈略这些应该不是什么常规日用品。他问道：“这么多东西，打算长住？”
千笑微微惊讶，没说这才是一部分而已：“是啊，山清水秀气候宜人，在这养老也不错。”
上了电梯，沈略没放下手里的东西，怕弄坏她这一箱子易碎品。
“才多大，就想着养老了。”没注意到，话里竟然带了长辈口吻。
千笑听出来了，笑着说：“你不也是，年纪轻轻就来邬城了，一待就这么多年，我听江程说，你以前是央视的？”
“实习而已，没什么，门槛不高。”电梯到了，沈略率先走出去，截断了这段对话。
“我给你放进屋子里？”沈略在门口问。
“放门口那些箱子上就行。”能花钱的事千笑一向不主张自食其力，行李往屋里一放让保洁阿姨帮忙收拾，她还会额外付费用，比自己收拾省心省力多了。
沈略放下箱子，千笑冲他笑得灿烂，说：“报答你帮忙，请你吃饭。”
还没等沈略回应，她紧跟着掏出手机在手上挥了挥，“这次我带手机了哦。”
还上次没带手机被关在门外时，沈略请客吃饭的情。
本来出来也是要吃饭的，沈略点了头。
没想到这次千笑熟门熟路地又带了沈略去上次吃饭那家店，两人甚至还是在熟悉的位置落座。
老板见这次沈略又和同一个女孩来了，心里八成是已经认定他们有一腿了。
千笑把菜单递给沈略，意思是“你熟悉，你来点”。
老板眼里这就是情侣间默契的小互动，于是笑容更深了。
沈略觉得稍微有些不自在：“酸菜鱼，行吗？”
“当然可以。”千笑说，“再加个……”
“清炒芥蓝？”沈略接过话，酸菜鱼容易上火，配个青菜很合适。
千笑唇角一扬：“好，再要两碗米饭。”
这顿饭吃得就平和多了，没有夜色和酒精的作用，交谈都止于客套和理智。
不过也正因如此，这一次没有再浪费美味。酸菜鱼麻辣鲜香，肉质嫩滑，连普普通通炒青菜都清香合宜，两人吃得宾主尽欢。
等吃完饭，这条街华灯初上，刚刚开始热闹起来。
旁边有家甜品店应该是蛋糕刚刚出炉，诱人的香气让人没法抗拒，即使是刚刚吃饱饭的千笑。
“等我一下。”她撂下这句话，自己跑去窗口买餐后甜点，沈略看着她的背影，似乎在质疑她为什么还吃得下去东西，刚刚那条鱼她吃了不少。
千笑浑然未觉身后人的目光，注视着玻璃柜子，香气原来是色泽黄澄澄满满杏仁片的饼干传出来的，店员热情介绍，还想拉她试吃，千笑没尝，直接冲她说：“要两盒这个，粒粒杏仁酥。”
等两人回家，到了门口，千笑从纸袋子里掏出一盒递给沈略，笑意盈盈地说：“送邻居的乔迁礼物。”
甜香冲击着鼻腔，不知道是盒子里的糕点散发的，还是千笑身上散发的。
以至于直到夜里，沈略坐在沙发上打游戏随手吃了片杏仁酥，那香甜的气味仍旧叫他恍惚。
她用的什么香水？比糕点还甜，甜得发腻。
-
第二天一早，两人没在楼道里遇见，因为沈略从来都是踩点上班，但是千笑因为黎市丧心病狂的早高峰早就习惯了提早出门。
可当千笑花了七分钟就稳稳当当将车停在了邬城电视台院里的停车位上，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黎市了，以后可以晚点出门。
她下了车，去对面的连锁咖啡店买了一杯冰美式，稍坐一会儿，看到台门口人流量大起来，才出门跟着一起走进去。
不比黎市，这里的电视台只有一幢小楼，看起来也很老了，院子里停的车不少，鲜有三十万以上的。
千笑踩着细高跟走进楼，直奔台长办公室。
手续文书方面，这边简化程序，行了方便，全部办理好也就才不过十点。周一早上的例行晨会还没结束，梁台直接领着人过去赶个会议尾声，倒像是压轴。
千笑一进会议室，除了早就得知情况的几位领导以及沈略，其他人无一不是惊诧到忘记言语。
尤其是熊绚绚，当梁台介绍完千笑将在这里任职后，她激动地对身边的同事说：“我不是在做梦吧？”没控制音量，全会议室的人都听见了。
千笑也听见了，回应她：“不是做梦，是真的，上次我就说过，人生际遇没人说得准。”
熊绚绚早就视千笑为女神，一时激动得不能言语。
沈略在一边看着，有一搭没一搭转着笔，脑子里回忆着刚才梁台介绍她时说的话，她来做什么的，制片主任？总策划？全权负责？
这哪里是同事，分明是领导。
正想着，千笑又开了口：“来之前，已经跟台长沟通过台里的情况，结合我个人过往的经验和作品，在众多频道中选择生活频道任职。”
沈略的笔掉到桌子上，声响完全被熊绚绚的惊呼盖了过去。
千笑应该是注意到了这里的响动，和沈略对视了一眼，似笑非笑道：“今后就要和大家一起工作了，希望我们能一起努力，为邬城电视台生活频道带来新的生命力。”
沈略不动声色地捡起笔，一直到会议结束，他心里只回荡着一句话——
“她成了我的直系领导。”
可能是领导这个词总是跟“剥削压迫”挂钩，他再看着千笑脸上的笑容，怎么都像是憋着点坏。
可出乎意料的，这一天平静极了。
既然接了生活频道，千笑手下的组员理所应当包括了编导熊绚绚、江程；主持人沈略、简言之，摄像组剪辑组暂且不表。
上任第一天，千笑没发挥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甚至没有她来参观交流时严格，只是淡淡地一对一和人谈话，了解目前的节目情况、收视率以及节目跟主持人的民众喜爱度。
可沈略总觉得，随着对生活频道情况的了解增多，千笑的表情已经从最开始的温柔笑意，变成了皮笑肉不笑。
大家没察觉，出来后还说千笑说话好温柔，只是他隔着那面玻璃，看着里面人的笑脸，总觉得冷飕飕。
轮到他进办公室谈话。
千笑照例对他笑笑：“沈略老师，你现在主持的节目是？”
“《邬城生活通》。”
“播出频率是？”
“周一至周五每晚。”沈略想了想，把她可能会问到的都答了，“录播，有演播室有外景，搭档是简言之。”
千笑抬起头：“搭档？”
“对。”沈略忽然想起，上次千笑参观时是他自己主持，于是补充道：“上次她正好请假，所以只有我自己。”
语气熟稔，千笑透过玻璃淡淡瞧了一眼，这屋子里除了她以外，唯二穿着细高跟的女生，黑长直，连衣长裙加针织外套，妆容精致，笑容甜美，如名字一般仙气儿飘飘。
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嘴角噙了一抹笑：“这样啊。”
千笑一边翻看手里打印的资料，一边说：“据我所知，你的节目收视率最好。”
沈略平淡回复：“时间段好吧。”
“考虑再做一档节目吗？”
沈略回答得斩钉截铁：“不考虑。”
千笑合上手里文件，笑眯眯地说：“也行，那我看台里就你时间充足，观众基础又好，台标吉祥物配音的事儿不如就交给你？”
沈略嘴角抽动了下，艹，当初跟她说那么多干嘛？
沈略：失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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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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