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襄带着焦文思驾车一路北上，一月之后，便抵达了沧州关口，拒北城。
远远望见拒北城那古朴粗犷却气势恢宏的城墙，虞襄一直撑着的一口气终于略略放下。
到了这里，基本就算是进入北静安堡的势力范围了。
换而言之，他们应该是安全了。
虞襄没有急着入关，而是将马车寻了个地方停好，急急回身进入车厢，去查看焦文思的情况。
马车内，焦文思呼呼大睡，完全没有察觉到虞襄进门的动静。
看到瘫在被子里好眠的小咸鱼，虞襄不免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走过去，把睡得四仰八叉的咸鱼安安稳稳塞回到被子里，这才轻轻靠着榻边坐下。
一向感知灵敏的焦文思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虞襄定定地望着对方，一向控制得很好的深沉情绪忍不住有些失控，墨色眼睛里流露出几分难抑的痛苦，深刻到令人心惊的地步。
他微微俯身，一手轻轻贴在焦文思睡得红扑扑的脸颊旁，一手却忍不住伸过去试探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还有没有呼吸。
感觉到对方微弱平缓的呼吸极轻微地打在自己手指上，虞襄焦急暴躁的心情才勉强得到一丝缓解。
他深深吸了口气，俯下身，让自己的上半身隔着锦被密密实实地覆盖在焦文思上半身。
他没有尝试去叫焦文思起床。
事实上，一路上，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多次。
焦文思越来越频繁地陷入昏迷一般的睡眠中，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甚至清醒后的感知灵敏度也远不如前。
第一次发现自己叫不醒睡眠中的焦文思时，虞襄焦虑，恐惧，绝望。
焦文思和复仇已经是他在这尘世间仅存的执念，他决不能容忍自己身边没有这条呆呆的小咸鱼。
在尝试过一切他能想到的办法后，他几乎崩溃到想不顾一切地带着焦文思的身体跳崖自尽。
好在系统察觉到虞襄心理状态的不对劲，立马在神魂中叫醒虚弱的宿主。
焦文思醒来时还没发觉不对劲，只是感觉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作为一个标准死宅，他一下子还以为是和在现代一样睡懒觉太久的后遗症，正想和系统唾弃一下自己变得太懒惰了。
不过俏皮话还没说出口，便发现自己怀中的虞襄有些不对劲儿。
虞襄在察觉到他睁开双眼后，便猛地抬头，头上简单精致的珠翠甩得哗啦作响，焦文思都怕他把这些珍贵小玩意儿给粗暴地弄坏了。
不过他下一刻便被虞襄通红的双眼镇住了。
“啊不哭不哭，”小咸鱼艰难咕涌着，把自己牢牢塞在蚕蛹一般的被子里的双手抽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想去给他的小未婚妻擦眼泪，“怎么了呀这是？”
虞襄眼睛虽然红通通的，跟只可怜可爱的小兔子似的，但实际上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他也没有阻止焦文思刚睡醒还迷迷糊糊的动作，只是死死盯着焦文思看，一双手臂牢牢捆住蚕蛹被子。
劫后余生的强烈情感让他完全无法动弹，整个人的血肉都仿佛绷成大理石，只剩下本能的冲动。
焦文思还会动，他没有变成和自己父母一样冰冷的尸体。
虞襄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不得不狠狠咬紧牙关，拼命克制自己激荡的情感，以免做出任何会吓到这条呆呆的小咸鱼的事情。
焦文思毫无察觉，继续嘟囔着，眯眼想继续睡觉。
良久，虞襄用手肘撑起自己上半身，背过身去，没说什么，便出了车厢。
“宿主，宿主？”大魔王一出去，系统赶忙喊住又要飞速陷入睡眠的焦文思。
“嗯嗯……怎么了嘛。”
焦文思现在的状态简直如同当年大学时期要爬起来去上早八课一样，只想不顾一切闭上眼睛睡觉。
走在路上都能闭上眼睛睡着的状态，他还以为自己从上班后就不用体会了呢。
咸鱼崩溃.jpg
系统叹了口气，语速飞快地向宿主交代了一下基本情况：
焦文思的魂力消耗过度，嗜睡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不过系统当时下手有度，并不会危及他的生命。
“行行行，你看着办，实在不行告诉虞襄去，”焦文思完全听不进去了，唯一的念头就是不顾一切睡觉去，“再让我睡一会儿哈……”
尾音还没落下，人就又没回应了。
系统也没办法。
目前焦文思正处在通过睡眠来逐步恢复一部分魂力的状态，它也不敢频繁叫醒宿主，以免影响到他的恢复。
这个世界对魂力的研究并不多，虞襄只知道焦文思为了自己伤到了本源，嗜睡不醒，也是关心则乱了。
后来，焦文思断断续续又醒过四五次，每次虞襄都是拿出一副无懈可击的完美表情，在他身边撒娇卖痴，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没有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担忧痛苦。
焦文思甚至以为第一次醒来看到的红眼睛小兔子虞襄只是他过于困倦之下的错觉了。
直到他那天最后一次醒过来。
那时恐怕已经是半夜了，马车已经停下，帘子严严实实地盖好，车厢里只有魂灯温柔明亮的光。
车外隐隐约约传来蟋蟀或是别的什么类似的小虫子鸣叫的声音，偶尔还有几声非常聒噪的蛙鸣，有些吵闹，久违地让焦文思没有立刻重新入眠。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有问题。不过既然虞襄不想让他担心，自己也就顺着未婚妻好啦。
小咸鱼没有动弹，神游天外地发了会儿呆。
可能睡饱了吧，他难得有点懒洋洋地不想挪动，整个人的骨头缝儿都松散开了似的，总之浑身没劲儿。
突然一双手臂从背后拦腰锢住了他这条小蚕蛹。
焦文思的神智可能真被睡傻了，一下子呆呆地让人家裹住没动弹。反应过来对方是自己未婚妻之后就更懒得动了。
于是，虞襄就这么完全没发现怀里的咸鱼已经醒了，还正悄咪咪地观察自己。
良久。
车厢里响起压抑的轻微哭声。
非常、非常轻的哭声，似乎完全不想让人发现，只是带着深刻的绝望。
焦文思僵硬了身体，不过因为隔着一层被子，虞襄又心神大动，居然倒也没发现。
虞襄就这么偷偷哭了很久，哭到焦文思再次控制不住地陷入沉睡。
在这次之后，焦文思再也没有醒来。
虞襄虽然焦急，但为免暴露行踪，置自己与焦文思于危险之中，实在不敢直接用灵力穿行，只能混迹在凡人中日夜星程，奔赴北境。
全速前进之下，一个月倒也抵达了沧州拒北城。
确认了焦文思仍然好好地待在马车里睡着，虞襄便驱车进城，前往北静安堡设于此地的哨所。
北地民风彪悍，且直面魔族防线，世代驻守于此的北静安堡便设置了多处哨所，内设顶级阵法大师所制的灵力符咒，方便直接与总部通行。
焦文思的脸在北地算是最好的通行证之一。
北地人崇尚武力，性格豪放，且十分尊敬北静安堡。
焦文思虽然灵力修为难以精进，但刀法过人，性格也呆呆的，又老实好说话，因此北地人都相当敬爱这位少堡主。
总之，刷了焦文思的脸，他俩很方便地进了拒北城，顺利地在哨所通过灵力符咒传送到了北静安堡境内。
哪怕来过无数次，虞襄也会因为北静安堡的壮丽奇崛而惊叹。
这是与风光秀丽多姿、温雅多情的江南扬州完全不同的景色。这里只有连天的暴虐风雪，永冻的冰川以及苍茫无际的灰白色天空。
北静安堡就坐落在覆盖着永恒冰雪的山峰之上。
虞襄从储物袋里拿出厚实的棉服，进了车厢，跟个老奶奶照顾宝贝大孙子似的，一层一层把昏睡的焦文思裹起来，毫不夸张地说，真是裹成个大粽子一般。
满意地看着圆滚滚的咸鱼粽子，虞襄背起焦文思，一路到了北静安堡结界入口。
很快，北静安堡之人就接引两人上了山。
虞襄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侍者帮忙背少堡主的提议，掂了掂沉甸甸的咸鱼小粽子，坚定地自己背着未婚夫上了山。
侍者引着两人去了会客堂。
堂上，一身白衣的堡主已经端坐许久。
看着自己身形修长的小“儿媳”背着裹成了个大团子的儿子，那视觉效果实在过于惊人，以至于连常年面无表情的焦静水，都忍不住微微抽了一下眉毛。
她忍不住开口，令侍者带焦文思回房休息去了。
虞襄可不敢给自己的岳母大人留下不乖巧的坏印象，此时只能万分不舍地把背上的咸鱼粽子交给了一边的侍者，还装作不经意一般，伸着脖子，眼巴巴地直看着侍者的背影消失在后厅拐角。
“咳。”焦静水有点看不下去。
虞襄这才回神，施施然地躬身下拜。
焦静水微微抬手，磅礴的灵力便让虞襄不能再弯下腰，“不必作这些虚礼，与我入后室详谈吧。”
“是。”
虞襄不卑不亢地起身，跟着焦静水进了一间无人的会客房。
两人在主客座上坐下。
“虞襄，对吧？”甫一坐下，焦静水冷冽如沧州风雪的眉眼瞥向下位低眉顺眼的虞襄，
“怎么不穿回男装了？”
虞襄猛地抬头。
“您……您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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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嗜睡小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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