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焦文思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屋,把等得心焦的虞襄给心疼得不得了。
其实焦文思也不是那种不能理解父母忙碌的孩子,焦静水作为一堡之主,事务只会比身为医圣谷大弟子的温竹多得多,也没什么时间陪伴焦文思。
但是焦文思绝不会在心里对母亲生出什么嗔怪嫌隙。
因为他毕竟不是个小孩子,他知道自己的母亲要做的事情都是有自己的考量,不能因为任性就去随意耽误母亲的时间。
本来,他也应该用这样的心态对待这次被父亲爽约的事情的。
他在回小屋的路上就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父亲是医圣谷大弟子,温湖是他的小师弟,本来就是他的责任,更别说温湖的腿是因为父亲而断的,父亲会急着去照顾他也正常。
会因为情况紧急而忘记通知他,让他等了那么久,也是正常的。
也是,
正常的吧。
但是为什么心里还是好难过啊。
我明明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啊。
焦文思吸吸鼻涕,跟只在外面被小孩子拳打脚踢的小流浪狗似的,飞奔回了自己温暖的小窝,一下子扑到了来开门的虞襄怀里。
虞襄惊讶地接住这个高速小炮弹:“怎么了呀?文思?”
焦文思不搭话,只是把脸更深地往虞襄香香的怀里埋。
虞襄便也不开口询问了。
他干脆就着这个姿势把怀里的流泪小咸鱼拔起来,带他进了屋子,抽出手关上门,便任由对方在他怀里伤心了。
这段时间,虞襄降低了服用隐容丹的频率,原本被压抑着生长的身体一下子猛长,拼命汲取能量,舒展筋骨,如今虞襄已经由原本的和焦文思差不多高,变得比对方高出半个头了,也只有焦文思这条迟钝的小咸鱼还完全没有注意到。
现在他完美裹住怀里的伤心小咸鱼,低头,如野兽安慰同伴似的蹭蹭对方头顶的毛毛,手臂轻轻在焦文思背后安抚地轻拍。
焦文思也只是情绪上头,过了会儿,自己的理智也就占了上风。
他不好意思地抬头。
虞襄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他:“怎么啦文思哥哥?怎么突然这么难过?”
焦文思有点害羞地示意虞襄松手,坐到桌边喝了点茶水,才低头喃喃:“不是什么大事。”
虞襄黏糊糊地跟着坐到他身边:“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想知道呀。我想知道文思哥哥的每一件事情。”
焦文思更害羞了。
自己的小未婚妻未免太粘糊了啦。
真是甜蜜的烦恼了。
他抵抗不了虞襄的撒娇,便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对方,其间略过了自己等待的焦虑委屈,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等了挺久”。
其实说出来之后,他自己倒觉得是自己无理取闹了,毕竟父亲是事出有因嘛,也没必要抓着不放,那么委委屈屈地和自己的未婚妻诉苦。
这么想着,焦文思声音都放轻了些。
出乎他意料,虞襄的反应很是激烈。
他皱起锋利的眉眼,紧紧抿起艳红的唇,漆黑的眸子里满是疼惜和愤怒。
现在倒反而轮到焦文思去安抚对方了。
好不容易安抚下虞襄,焦文思精疲力竭地决定明天再去拜访父亲。
第二天下午,虞襄坚持要和他一起出门,跟第一次送家里的宝贝孩子上幼儿园的家长一样寸步不让,不管焦文思怎么撒娇,他就是咬死了要把焦文思送进温竹房里才能放心。
焦文思也知道阿襄是好意,便无奈地答应了。
到了温竹住所,虞襄把人送进去,亲眼看到焦文思坐到了温竹身边,这才放心离去。
温竹有些忍俊不禁。
对上温竹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焦文思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
温竹在开始授课前,正式地和他道了个歉:
“对不起,文思,昨天你温湖师叔腿疾突然又犯了,情况凶险,我去为他诊治了,忙得过头竟然忘记告诉你,真的抱歉。”
他语气真挚,双眼满是歉意地盯着焦文思。
焦文思是个忘性大的性子,此时也早已放下了昨晚的委屈,便急忙说了没关系。
温竹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他进门去为焦文思拿一本医书。
正起身呢,一个普通弟子突然敲门进来了,急急上前禀告:“温竹师叔!温湖师叔派我告知您,谷中万华敛遭受虫害,他经验浅薄,竟无法诊治,还请您过去主持大局!”
“什么!”
温竹急急上前几步。
万华敛是谷中圣物之一,生长极难,需要静心照料,万不可出任何差错。
温竹歉意地看了看在原地看着他的焦文思,只匆匆说了句“你先行回去罢”,终于还是一甩袖跟着那弟子走了。
焦文思目瞪口呆。
他迟钝的脑袋瓜终于隐隐约约反应过来,这恐怕是温湖在故意阻挠。
接下来的几天,温湖简直是花样百出。
要么说自己身体不适腿疾复发,要么说有谷中事务需要大师兄指点,总之理由无穷无尽,偏偏每次温竹都还无法拒绝,只能抛下等在原地的焦文思离开。
后面几回,想来是温竹与温湖谈过了,温湖不再找各种由头叫温竹过去,反而自己卡着时间来找温竹。
温竹生性绵软柔和,不怎么懂得拒绝人,尤其是对自己的亲近之人,每每也就让温湖跟着进来,坐到父子俩中间。
焦文思自从知道了温湖的过往,对上他时总是心情复杂尴尬,也不好在他在场的情况下和父亲做过多深入的交流。
于是没几天,便找理由不去了。
温竹心里无奈。
他看向坐在自己身前的温湖,对方脸上仍然是微微笑着的,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给父子俩带来了什么苦恼。
温竹突然感觉到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这个小师弟纠缠他半生了,他自认为对他也算仁至义尽,抛弃了挚爱的妻子与唯一的孩子去照顾他,但在这一刻,温竹突然就疲惫地不想再看到这张完美的脸了。
温竹低头长叹一声:“别缠着我了,温湖。”
温湖没有反应。
温竹突然就抬起手边的砚台砸向对方:“我说别纠缠我了!我快喘不过气来了温湖!”
温湖没有躲,沉重锋利的砚台重重砸到他的额角,发出一声沉闷骇人的闷响。
砚台滚到地上。
温湖的脸上是墨与鲜血的混合物,缓缓沿着额角留下来,脏污了那张举世无双的脸。他的表情是迷茫的,但却毫无怨恨之意,仍旧用带着孺慕的眼神看向温竹。
“为什么呀,”他开口,声音又轻又柔,莫名地像毒蛇吐着危险的信子,阴冷可怕,“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啊,阿竹。”
温竹逼着自己硬下心肠,不去看他鲜血淋漓的脸:“我累了,温湖。”
温湖没有回答。
室内一片寂静。
温竹心里何尝不痛苦。
温湖是他从小照顾到大的师弟,他看着温湖从一个瘦弱的小不点长成现在这个光风霁月的君子模样,他对温湖的感情不可谓不深。
他在安静的氛围中纠结许久,终于还是抬起头:“温湖……呜!”
一道黑色的雾气铺头盖脸罩住他,从他的七窍灵蛇一般钻进去。
温竹失去了意识。
温湖推着轮椅,绕开书桌,来到温竹身边,把自己的脑袋靠到温竹的膝盖上,保持着这个相当别扭的姿势,舒服地长叹了一口气。
他双目放空,轻轻喃喃:
“阿竹,为什么要逼我……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对你了,是你逼我的……”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良久。
温竹脑内昏昏沉沉,思绪混乱。
他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房间里的榻上,面前是一脸担忧的温湖。
“我怎么了?”温湖努力支起上半身,却因为脑子实在昏沉闷痛,略起来一点便眼前重重黑影,终究脱力倒了下去。
温湖轻轻把他扶起,给他的身后垫了个软垫,让他能半坐着。
“你还说呢,你自己恢复不好还不清楚?今天我来的时候,你已经倒在原地了!要不是我来了,你可怎么办!”
温湖一边嗔怪地说,一边帮温竹调整好坐着的姿势,让他更舒服些。
温竹有些抱歉:“啊,多谢你。文思呢?今天怎么没来?”
温湖亲昵地一点温竹的脑袋:“你忘啦,他今日有事,不来了。”
温竹下意识觉得奇怪,但脑子昏昏沉沉,一时竟然想不清楚,只能顺着对方的话语思考,面上表情呆呆愣愣的。
温湖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疼惜:“别想啦,你不要和焦文思走得太近了。我这也是为了你好,焦静水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她那么决绝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儿子和仇人走得近,会怎么想,怎么做?要是为了焦文思和焦静水好,你就得和焦文思保持距离。”
温竹下意识跟着一遍遍重复:“保持距离……为了静水好……”
温湖满意地点头,继续蛊惑对方:“再者,焦静水已经恨死你了,你再也不出现在她面前,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了!”
温竹面露痛苦之色,口中却跟着:“再也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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