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经很深了。
萧见青布置好一切，估摸着傅昀涯马上快要回来，正要按系统的指示下楼等他——以显得更像是一个替身。
他刚打算推开家门，厚重的大门却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搭在门上的那只手修长而骨节分明，有种熟悉的、病态的苍白。
夜里又下了场雨，来人身上微凉的水汽和冷冽的药草味混合在一起，写满了生人勿进的意思。
他穿了身宽大的黑袍，上面用银色暗线织出复杂纹样。萧见青扫了一眼，便认出那是几种保护性的阵法叠加在一起，品阶极高，威力也强。黑袍之下，有一张英俊而桀骜的脸。
他长得很年轻，但身上久居高位的气势却一点也未曾被削减。
是这本小说里的主角攻，傅昀涯。
“你回来了，”萧见青念出系统给写好的台词，“我正打算去接你，我还给你熬好了粥。”
傅昀涯解开扣子的动作一顿，漆黑的眼睛看向萧见青。
然后落在萧见青身后那碗同样漆黑，浓得像墨一般的粥上——假如，那真的可以算得上粥。
萧见青看见他的唇线微微波折了一下，眼里透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不好说是生气还是发笑。
傅昀涯：“你做的？”
自己熬的粥，没什么好遮掩的，萧见青坦然点头。
说话的功夫，傅昀涯终于解下扣子，将袍子挂上衣架：“你有心了”
萧见青一句“应该的”还没说出口，傅昀涯又道：“下次别做了。”
萧见青：“……”
识海之中，系统憋不住了，“哈哈”大笑出声。
一个狗男人，一个狗系统。
这日子没法儿过。
偏偏傅昀涯很是坦然，说完那话就进了客厅。
他脱了黑袍，里面穿了身量身定做的西装，背影矜贵又高傲，任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正是原著中年少有为，在傅氏药企说一不二的总裁形象。
一个多月以前，萧见青刚穿到这个世界，两人初见时，傅昀涯也是这样。
他站在落地窗前，只留下一个背影对着自己，声音沉沉。
“我不会对你动心。”
当时系统沉痛地告诉萧见青，正是因为主角攻这一句话让原身太过心碎，才让他不得不来接手下面的剧情，继续扮演替身的角色。
萧见青倒是无所谓：“这不是挺好的吗？”
修仙的人，最烦因果二字。他穿书本来就是个意外，不想留下太多痕迹。
主角攻对他不动心，他也就跟主角攻逢场作戏走个剧情，换个修复经脉的便利。等剧情走到尽头，双方依然干干净净，谁也不欠谁的。
他能放心地拍拍屁股走人。
因此，萧见青对于傅昀涯印象挺好。
谁能想到一开始见面还挺正常的一个人，现在就这么狗了呢？
但是想不通归想不通，剧情还是要走。
眼见着傅昀涯和他精心熬制的黑粥擦肩而过，萧见青只能开口，念台词。
“傅总，你说今天晚点回来，我担心你饿，又怕夜深吃了太多不舒服，就熬了完粥。刚好，还是热的。”
然后他瞄了那一碗粥一眼。
——黑得像墨，浓得化不开，因为还热着，液体表面甚至还缓缓冒出几个泡泡。
比起粥，简直更像一碗魔药吧！
傅昀涯的眼神显然和他落在同一处地方。
凌晨时分，屋子里寂静得很，萧见青清楚地听见傅昀涯的呼吸声变得低沉了。
然后是“啪”的一声，黑粥表面的泡泡破开的声音。
完了，更像什么夺命魔药了。
萧见青：……
做贼心虚，在傅昀涯的注视下，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眼，横下心。
这可是百分之三的经脉修复进度啊！
拼了！
深吸一口气，萧见青端起碗，干笑一声。
“熬都熬了，傅总，喝吧。”
他单手将粥端到两人面前，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黑粥表面依然有气泡翻滚。
萧见青又扫了一眼，左手背在身后，食指和中指悄然并拢着。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水某传》里的那个潘金莲。
系统在他的识海里，已经要笑晕过去了。
却忽然注意到萧见青背在身后的那只手。
白发剑修一手端着粥，一手在身后，脸上的笑并不怎么自然，但是食指和中指并成剑指，凝出一缕微不可察，却又极为流畅的剑气。
系统惊叫：“你打算干什么！”
萧见青：“防患于未然。”
系统：“？”
你有没有觉得这话有点危险？
萧见青：“不是你说的吗？”
万一主角攻醒着的时候不肯喝，把人打晕了再喂也能有同样效果。
系统急了：“我那是在口嗨！”
虽然这确实是个方法，但正常做任务，谁会选择把主角打晕，或者说，谁能把一身主角光环的人打晕，还游刃有余地保证人没事呢？
系统没觉得有人能做到这个，一时嘴快，就说了几句。
它忘了萧见青可以。
萧见青刚刚还不伤一草一木地斩了只筑基期的魔物呢。
他太可以了。
系统本来急得焦头烂额，想起这茬，忽然又觉得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萧见青在剑道上面，确实是有分寸的。
但是……替身把主角攻打晕了喂粥喝，这剧情怎么听起来哪哪都不对劲啊！
当它整个统已经是纠结的形状时，萧见青也对出手做好了百分之一百二的准备。
剑气汇聚于指尖，时刻随着他的心意而动，萧见青却感觉手头忽然一空。
——那个盛着黑粥的碗被傅昀涯拿走了。
年轻总裁托着碗底，没有再多看一眼，只是目光扫过萧见青，神色叫人看不透。
他一言不发地坐下，将粥全部喝完。
动作优雅而从容，末了还抽出一张餐巾纸，轻轻抹去嘴角水渍。
傅昀涯说：“喝起来还不错。”
萧见青：？
刚刚那一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傅昀涯的动作，整个人愣在原地，指尖剑气都没来得及散去，没有目标的兀自凛冽着。
不是吧，这人说什么不错？
傅昀涯看他的眼神似乎又变了：“你熬的粥很好喝，还有吗？”
萧见青：你别以为我看不出好喝俩字你说得有多咬牙切齿。
他一指灶台上的锅：“都在那呢。”
“都是给我的？”
“如果你想要的话。”萧见青逐渐不能理解一切。
“多谢。”傅昀涯说着，起身从餐厅离开。
他走后，萧见青在原地站着，和脑中系统都一言不发。
空气中只有沉默。
半晌后，萧见青深吸一口气。
系统长长叹了一口气。
“完了，主角攻被你搞傻了。”它语气沉痛，“就说你适合去当个杀手吧，放得全是灵草都能把人毒傻，你简直生来就是干这行的。”
“这儿的杀手比我们剑修还穷，我不干，”萧见青下意识反驳。
正说着，新的百分之三的经脉修复进度已经到账。在系统谴责并着幽怨的眼神里，萧见青摸了摸剑修并不存在的良心，沉重地叹了口气。
“好吧，我会对他负责的。”
——
然后，萧见青愉快地练了一晚上剑。
等他从房间里出来时，傅昀涯已经去上班了。
萧见青松了口气。
应该没事，也没喝坏脑子，看来他不用负责——
哎等等，厨房里的那口锅呢？
开放式的厨房，一眼扫过去什么都能看得很清楚。
但萧见青又用神识扫了一遍，确信那口锅及黑粥已经和傅总一起不见了。
应该是连锅带粥一起扔掉了。
不然，总不能是带到公司里去了吧？
系统幽幽出声：“Bingo。”
说不定再等等就会出现新闻：震惊，傅氏药企总裁竟带锅上班，这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萧见青：……姓傅的真不是要讹他吗。
他看着少了口锅的厨房，嘴角抽了抽。
这金贵的傅氏总裁，他也赔不起啊！
头疼之余，萧见青的手机振动几下，微信上出现不少新的消息提示。
微信是四队队长蒋毅发来的。
他昨天回了管理局，就立刻上报了晚上的一系列事情，并且提出了萧见青的要求。
但萧见青花瓶名声在外，燕城管理局的主管对这些话将信将疑，当晚十点多就派了人前来探查，可是什么都没找到。
不仅没有剑气，就连魔气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有人出手在此除魔，更没东西证明萧见青就是那个出手的人。
探查结果一出，主管本来五分的不信就变成了八分。
就连王承看着这个一片太平的现场都有一些怀疑，晚上所见会不会只是一些幻象。
唯有四队队长蒋毅坚持。
他一贯心思细腻，好几次预感成真，避免了一些灾祸，因此还总被人尊称为“预言家”。
主管现在忙得焦头烂额——管理局新一轮招聘开始，为了体现风采，吸引更多优秀修士，本就已经是最近的头等大事。
昨天突然出现的剑修高人和大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人找到的命令，又为他添了一层烦恼。
——燕城这么大，想找一个人，尤其还是一个厉害的修士，又该有多难？
本来蒋毅前来找他时，主管还以为是有了大能的线索，暗自欣喜。一听是萧见青，只剩下加倍的灰心。
他没有驳蒋毅的面子，但招聘在即，也不愿就这么答应蒋毅没什么凭据的请求，平白拉低管理局的人才素质，最后只同意稍做通融，把他报名岗位的时间宽限一点。
如果萧见青能在一周之内从管理局认可的组织拿到推荐信上交，就可以来参加后勤部的第一轮笔试。
然而比较不巧，管理局总共认可的几家组织，基本全都表示，为了保证推荐信含金量，是不会给声名远扬的萧见青开推荐信的。
而唯一剩下的一家，只有在燕城远郊的玉池寺。
无论如何，能报名就行的。萧见青看着时间，就要去玉池寺走一趟。
倒是蒋毅忧心忡忡。
玉池寺香火旺盛，是个很出名的商业景点，却和管理局来往不多。经他们认可的推荐信，也只有寺里一位元婴期的客座长老开出的才能算数。
可元婴期的大能，哪那么容易说见就见？
就算见着了，也未必愿意屈尊推荐。
外人或许不懂其中门道，但队长心知肚明。
管理局这一出儿，看似是给了机会，实际上是用这一封难于登天的推荐信把萧见青的路堵死了——他们没信自己的话，更不愿意招个花瓶进来。
啧，事儿真多。
萧见青刷过消息。就报个名，还搞这么多零零碎碎的小手续。
不就是去见个普通修士吗，也没什么难度和必要性。
萧见青有着剑修一脉相传的极强行动力，说去就去。
出门前，看见茶几上留下了一张黑卡和一个精致的玉盒，盒子下面是张字条。
傅昀涯的字迹潇洒落拓：“谢礼，收着。”
不是吧，就那粥还有谢礼呢？
傅总原来不是来讹我的，是来给贫穷剑修送温暖的？
萧见青深感自己和资本家难以共情。
但傅昀涯都说得这么直接了，他也不扭捏，将丹药放回储物戒中——昨天处理了一点低阶灵草后，现在刚好够他放下丹药盒子。
傅总留的是一盒聚灵丹，虽然品阶并不算高，补充灵气的效率一般。但对他这种经脉断裂的情况有奇效，能让他在短时间内灵气充沛，能施展不少有用的法术。
至于黑卡，萧见青打量了半晌：“这卡……挺值钱的哈。”
系统：。
系统也很无语。
那何止是值钱啊，那可是小说主角标配·装逼利器·无限额·卡！
“傅总脑子可能真被搞坏了。”良久，萧见青总结道。
系统深以为然。
他俩一起震惊了一会儿，系统忽然想起来：“哦对，说到玉池寺，新任务就在那儿进行呢！”
这个任务价值也有百分之四，比起纯虐心的半夜海鲜粥来讲，更像是个比较需要体力的活儿。
主要是去远郊的玉池寺，请佛修大能为傅昀涯画一张平安符，护佑他万事顺遂，幸福安康。
大凡佛修，其实都会画符，玉池寺的这个业务很是兴旺，想求一张本不算难。但剧情里的替身偏偏爱傅昀涯爱得深沉，一定要替他求到大能所绘制的符咒，就找上了一位据说来自仙界的元婴期佛修大能。
大能本来并没有答允，是替身用尽一片赤诚感动了大能，才终于求得薄薄一张平安符。
然而他的心意连大能也能感动，却感动不了主角攻。替身费尽心力求来的东西，最后反而是被转赠到了白月光身上，替他挡劫消灾。
系统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没想到这家伙已经无聊到打哈欠。
他这个境界，哪怕是受伤了也不用睡觉，只能是故事听得没劲。
萧见青沉浸在可能得赔药企一个总裁的痛苦中，兴致缺缺。
“左一个佛修右一个佛修，今天和尚含量怎么这么高？”
闹得他又想起来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修仙界的佛修闲得不行，每天除了参禅就是劝人向善，八百个不同的光头同一张嘴：
“施主，收手吧，外面全是债主。“
萧见青只回忆了一下，就觉得整个脑袋在嗡嗡响。
太可怕了。
“其实玉池寺现在的元婴期佛修就那一个，你要找的是同一个人，”系统解释。
“不过这次的剧情说来也有难度，剧情里对替身描写不多，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方法才感动大能的。我估计不会简单，不过是一个人也好，只要你能见到他一次，两个事儿就可以同时解决了！这叫什么来着，一箭双雕啊！”
系统很是激动，结果萧见青这次倒是表里如一的没有兴趣。
“元婴修士，新的修复进度，进管理局的机会，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萧见青缓缓眨了眨眼。
确实是一点反应。
系统：……
无语之余，它突然察觉要素。
“对了，你们修仙界也有佛门吧，那人既然据说是从仙界来的，你说不定会认识？”
萧见青表情有些微妙：“残山和大佛寺来往不多，我和谁都谈不上认识，要说渊源，也只有一点。”
系统本来有些失望，听到这个回答赶忙追问。
“什么渊源？”
“揍……不是，”萧见青调整了一下用词，非常委婉道。
“打过。”
青青（钱包空空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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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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