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夏杨没好气地把书重重地放在自己的新书桌上。
很显然，韩述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走了过来。
他大概是在全神贯注地思考题目，眉头微蹙，偶尔抓两下额前的碎发，乌黑的头发显得手指修长白皙。他眉眼的轮廓似乎比普通人要深邃一些，因而有点冷厉得不近人情，卷得整整齐齐的袖口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落笔写成的字迹很锋利，一道题写下来也没有什么停顿。
直到写字的笔尖被晃动的桌子震得一划，在试卷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黑痕。
韩述抬头，终于看到了站在身侧的人。
他摘下耳机，嗓音和他本人一样冷淡：“你有事？”
夏杨敲了敲被堆满东西的桌面：“不好意思，它现在是我的桌子。”
韩述的书桌和其他人比起来很干净，东西很少——倒不是因为他善于收纳，或者擅长断舍离，而是因为他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了原本没人的隔壁桌上。
他盯着夏杨看了两三秒，好像有点不耐烦由于多了个同桌，还要把这些东西收拾掉。夏杨在心里冷笑一声，你不耐烦，我还不耐烦呢。
只见他思考了一会儿，把桌子往左边一挪，留出一个五十公分左右的间隙，然后站起来三下五除二清理掉了桌上的所有东西，放在了两人桌子之间的地上，接着戴上耳机继续做题，看都不带多看他一眼。
夏杨：“......”
刷题机器是吧。
夏杨懒得关心有社交障碍的人，坐下收拾了一会儿东西，清理桌兜的时候从里面摸出来一张长长的白色成绩条。最左边写着名字的一列被扯断了，剩下的几列赫然写着：语文131 英语140 数学149 物理100 化学100 生物99 年级名次1 班级名次1。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Z省高考的语数英满分都是150，其余课程的满分都是100。
谁的成绩这么逆天？
前桌的同学转过头：“嗨，夏杨同学。”
夏杨心虚地把成绩条嗖的一下扔回桌兜里：“你好。”
前桌长得浓眉大眼的，因为体格比较壮，整个人别扭地半侧过身冲他笑，看上去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他接着说：“我是郭天翔，咱们班班长。老徐和我交代了，你今天刚来，要是有什么问题或者不适应的都可以问我。我们上周刚考过开学考，理科班和文科班都是根据月考成绩分班，所以有几个二班的同学也刚来我们班，大家可以都一起熟悉熟悉。”
有了某些人的对比，夏杨简直被郭同学的友善弄得有些感动，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郭天翔指着自己身边空荡荡的座位：“对了，这是我同桌，陈悦冬，我们俩都是Alpha。她是副班长，最近去参加化学竞赛集训了，过几天回来。”
夏杨向来对周围的视线很敏感，由于刚才自我介绍被临时打断，他打了一路的陈情表腹稿没能慷慨激昂地发表出来，这会儿还有不少同学偷偷摸摸地回头看他，但一旦对上视线就又被抓包般地慌忙移开眼神。
他有些郁闷地说：“好像只有你不怕我。”
郭天翔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怕你干什么？”
夏杨和善地微笑：“刚才进门的时候隐约听到有传言说我是暴力狂，可能大家都这么觉得。”
“谣言不可信啊。”郭天翔顿了一下又迟疑地确认，“......应该是谣言吧？”
“废话！”夏杨愤懑地一拍桌子，“老子从小到大打架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郭天翔瞟了一眼他左手边的人：“嘘，咱不要吵到述哥了。”
夏杨一扭头，就见他们在这儿聊得热火朝天，但韩述连头也没抬，也不知道耳机里的音乐开了多大才能这样心无旁骛地做题。
好好的祖国花朵可别给震成聋子了。
夏杨忽然想起了刚才看到的成绩条，压低了一点声音试探着问：“怎么，他很厉害吗？”
郭天翔被这种鬼鬼祟祟的气氛感染到，也跟着放低了声音：“当然！那可是述哥，稳坐全年级断层第一的人，物理竞赛之光，有望高二就保送top2的天选之子。”
夏杨被他这些像连珠炮一样蹦出来的头衔唬得一愣一愣的：“有这么厉害？”
郭天翔提到这就开始唉声叹气：“那不然呢？我们都在愁等今年结束，要是述哥保送走了，大家做不出的压轴题该找谁问。”
夏杨听到这儿没忍住抬高了一点声音：“他？帮其他人答疑？”
韩述可能是做题做累了，突然往后靠了靠，坐姿也放松了一点。夏杨警惕地瞟了一眼，好在那张冰块似的扑克脸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于是又放心地收回了视线。
这边郭天翔还没来得及回话，一个头和身材都圆滚滚的中年男老师就夹着两本书，拿着他巨大的保温杯走进了教室。他的额头上盖着两撮稀疏得很难被称之为刘海的头发，其他地方更是荒芜。
“大家安静。”圆滚滚老师的脸上露出并不怎么抱歉的微笑，“各位看到我现在就来了应该知道吧，今天我们要讲的东西很多，提前一点开始上课。”
夏杨懵了：“什么课？”
郭天翔一拍脑袋：“物理课！惨了，光顾着聊天了，忘记把课表写给你了。土豆的课我不敢摸鱼，一会儿下课了再把课表给你。”
夏杨：“谁是土豆？”
郭天翔挤眉弄眼：“就台上那个，难道不像吗？”
夏杨又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确实是说有种不上来的神似。
郭天翔指了指黑板最右边的那列小字：“你就先将就着看黑板上的课表吧，现在是第八节课，一会儿还有最后一节。”
在黑板上写课表的人可能是练过书法，粉笔字写得很有劲道，横平竖直，即使潦草也能看出来笔锋，在一众歪七扭八的字迹中好看得很突出。旁边密密麻麻地写了语数英物化生的作业，他粗粗扫了一眼，加起来得有七张卷子，这还不算七零八碎的习题册的作业。
夏杨一向对自己交朋友的能力很自信，但这会儿看着自己桌上全新的教科书和空白的试卷，突然有点无所适从。他好像误闯了另一个世界的外星人，后知后觉地感到所处的环境陌生无比。所有人都有着共同的目标，只有他像一个局外人一样。
他不禁怀疑，他真的能在这里好好地和人相处吗？
原本同桌应该是最快能够熟悉起来的人，但他的这位同桌......能不打起来就不错了。
夏杨瞟了一眼左边，韩述在物理老师进门之后总算摘下了他黏在耳朵上的耳机，桌上摊着一张写了一半的物理试卷和一本打开的练习册。
一连串鲜红的勾子有点晃眼睛。
都全对了这还听个毛线。
而韩述似乎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土豆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题和点人回答问题，韩述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拿起他的笔，继续写起了那张没做完的卷子。
夏杨收回视线，准备拿出他的SAT练习册也做两道题，也许是翻书的动静吸引了土豆的目光：“最后一排的那位同学，是新面孔呀。你来讲讲这道题怎么做。”
谁？！
郭天翔在前面猛戳他的桌子，夏杨抬头，正对上土豆充满鼓励的视线。
他硬着头皮站起来，郭天翔在前面举起练习册，给他指了指正在讲的题目。既不是选择题也不是填空题，而是一道简答题，而且郭天翔的试卷上是一个大大的叉。
夏杨对着由一连串的m、g、s、h、v、小球、弹簧混合而成的题干，简直像在看天书，他初中毕业之后都已经八百年没碰过物理了。
但他怎么说也是国际部的年级第一，初中小学成绩都很好，少有这种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尬在当场的经历，于是不死心地又看向韩述的练习册，可好巧不巧那道题刚好被卷子给挡住了。
夏杨在土豆期待的眼神中支支吾吾了半天，白衬衫下的脖子都红了，最后泄气地说：“对不起土.....老师，我不会。”
该死，他根本不知道物理老师姓什么，差点把外号顺口叫出来了。
土豆这个外号在全年级都流传甚广，班里的同学一下就听出了他的口误，教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同学们嬉笑着向他投去同情的眼神，隐隐约约觉得这位会因为回答不出问题而害臊的Beta好像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可怕。
夏杨的脸一路红到了耳朵根，低头的时候正撞见韩述偏了偏头。夏杨盯着他的后脑勺，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人是在笑。
土豆根本不知道他的坊间外号，还以为是笑新同学跟不上进度，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不会做有什么好笑的？新同学刚来不适应很正常，这道题本来也有难度，我这里的统计数据可是显示错了30个人！同学之间应该互帮互助，不能嘲笑别人。”
夏杨垂着头，咬牙切齿地踹了一脚韩述的椅子腿，让他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往外侧的过道歪了一下。
土豆果不其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韩述，要不你来帮你同桌回答一下吧。”
他幸灾乐祸地看着某个不听课的人也被叫了起来，结果没成想韩述拿出压在卷子底下的练习册，精准地找到题目，凉薄的嗓音听起来很淡定：“实际的解题过程其实并不难，关键是需要推出最终的运动状态必然是匀速，从最后的运动状态做受力分析，再用动能守恒定理就可以解出来。”
瞧他这冷静的样子，明显是一边做题还一边听了课的，简直太变态了。
土豆满意地点点头，让他们俩都坐下：“新同学要继续努力，这么好的同桌在旁边，可以多请教。”
夏杨心说，他就算是考零分也不会和这种心机深沉的冷漠哥请教题目。
刚在物理课上出了丑，后半节课他不敢再不听课，但由于基础知识和公式都没有接触过，可以说是听得极其吃力。他一边看解析一边翻教科书自学公式，导致大脑严重过载，直到第九节英语课都还蔫了吧唧的。
理科一班的英语老师看着大概四十岁的年纪，大冬天也不嫌冷，非常时髦地穿着一条深蓝色的连衣裙配深色大衣，踩着一双高跟鞋嗒嗒嗒地走进了教室。据郭天翔说，因为名字里带凤，加上行事风格雷厉风行，大家都管她叫凤姐。
凤姐噼里啪啦地在黑板上写了试卷的正确答案，敲了敲讲台桌：“我人都在这儿了，赶紧把你们的物理作业都收起来，别让我看见。”
全班一阵哗啦啦地收拾东西的声音，动作整齐划一，凤姐简直痛心疾首：“什么时候能看到你们对英语有这个热情？”
“报告老师，我们最讨厌的其实是语文，因为真的考不高。”
全班一阵哄堂大笑。
“你等着，我回头就去告诉老徐，让她给你开点小灶。”凤姐笑眯眯地威胁完，接着顺口说道，“课代表来帮我把昨天的作业发下去。”
郭天翔举手：“老师，英语课代表去二班了。”
“看我这记性，真是年纪大了。”凤姐一拍脑袋，又故作伤心地说，“咱们班又少了一个喜欢英语的人，再这样下去我的英语课更没人听了。你们有谁愿意和英语多接触一下，给我当个临时课代表的吗？可以等我的老课代表回来了再交接回来。”
郭天翔的脑子转得飞快：“老师，我们班刚来了一位国际部的同学，非常international，绝对热爱英语。可以问问他的意愿。”
夏杨原本正瘫在桌上摆烂回血，一听提到自己，猛地坐直了身体：“什么？”
凤姐没忍住笑了出来：“我知道你，刚被贴白榜是吧。那你给我当课代表救个急吧，如何？”
夏杨一个愣神的功夫，凤姐已经把一打作业搬到他桌上了，彻底让夏杨体验了一把人如其名的雷厉风行：“那就辛苦夏小帅哥把这个发了吧。”
全班同学都齐齐回头看他，夏杨望着眼前的一堆作业直发懵。
郭天翔把手背到身后，对着他比了个大拇指。
不是。
......他现在全班就认识两个人啊。
夏杨：大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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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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