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田犬弓背的弧度像一张满弦的弓，后爪蹬地，刷的一声冲到小男孩面前，大理石地面响起刺耳的刮擦声。
穿洛丽塔裙的女孩举着手机僵在原地，某品牌导购的尖叫卡在喉咙里，连自动扶梯的嗡鸣都突然消音。
只有张勇的werwer声还在响——它蹲在秋田犬侧后方，尾巴尖突然停止摇摆。
围观人群发出惊呼声，张勇冲出去的身影宛如一块被弹弓发射的小石头，棕白毛发在商场灯光下划出模糊的轨迹。
秋田犬是和萨摩耶差不多大的大型犬，简直是张勇的两倍大。
张勇没咬秋田犬的脖颈，而是用整个脑袋撞向对方的软肋，同时把捡到的、秋田犬的荧光绿玩具球顶到秋田犬鼻尖。
“当啷”一声，球滚落在秋田犬前爪间。
张勇立刻叼起球原地打转，尾巴扫过秋田犬的腿毛时带起静电，把对方的毛发撩成乱草。
秋田犬困惑地歪头，喉咙里的低吼变成迟疑的呜咽，鼻尖跟着滚动的球左右移动，前爪下意识抬起来，却不是扑向小男孩，而是想去拨弄那个会吱呀吱呀叫的玩具球。
小男孩虚张声势了半天，终于在秋田犬低头的瞬间爆发出哭声，纸球从颤抖的指缝间掉落，滚到张勇脚边。
张勇立刻松开玩具球，把掉落的纸团叼起来。
唾液浸湿的纸球在它嘴里变成软塌塌的白团，却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小男孩鞋尖。
“汪？”张勇歪头看向小男孩，耳朵耷拉成倒三角，眼睫毛上还沾着刚才蹭到的秋田犬毛。
小男孩抽噎着后退，张勇就把纸球往前推，直到球碰到对方的鞋面才停下，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呼噜声，像在哼唧：“我把你的玩具还给你，你躲什么呀？”
人群看着这急转直下的一幕，不由得都愣住了。
林牧时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又轻又快抱起张勇，远离惊吓未定的小男孩。他手腕的青筋还在跳，却用指节分明的手指虚捂住werwer叫的委屈张勇。
林牧时脸上满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小声对张勇说：“凭一己之力拦下大型犬，真是好狗狗……”
许千鹤的腿比林牧时短，没能第一时间抢到张勇，她撇撇嘴，只好用手掀起张勇的两片大耳朵，碎碎念道：“张勇差不多就是这样的狗，平时可以和你开玩笑非常随和，但是如果触碰它的逆鳞，就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黑暗，这种就是童脸狼，表面上单纯天真，实际上圆滑通透……”
闻言，张勇舔林牧时掌心的动作突然顿住，原本委屈的werwer叫变成了兴奋的嗷呜，活像一只骄傲的“童脸狼”。
林牧时：“……”
林牧时：“背得如此行云流水，千鹤你等这一刻很久了吧？”
许千鹤嘿嘿一笑，挠挠头不说话。
秋田犬已经被主人牵住，而小男孩的妈妈才尖叫着跑过来，把孩子护在身后。
秋田犬的主人连连向小男孩的妈妈道歉，又转向许千鹤与林牧时，说：“多亏了你们家小比格，它又乖又勇敢，不然真要出事了……”
许千鹤受宠若惊，赶紧回应道：“没有没有，你家狗狗也很乖的，只不过……”话没说完，她瞥了一眼小男孩扔在地上的纸团。
其实秋田犬一直都乖乖趴在主人脚边，既没有乱叫，也没有乱跑。要不是小男孩一直扔纸团，秋田犬不可能发狂。
就在这时，小男孩的妈妈走到秋田犬的主人面前，不是意想之中的指责，而是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家孩子招惹你家狗了，这次也算给他长了一次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手欠……”
小男孩的妈妈转而一把抓住许千鹤的手，道：“太感谢你们了！我家孩子不懂事，要不是你和你男朋友把狗教得这么乖，后果不堪设想！”
她指了指林牧时，又看看在林牧时怀里拱来拱去的张勇，赞不绝口：“你们这对小情侣真是有爱心，狗狗都这么聪明。”
“我们不是……”许千鹤的脸“腾”地红了，仿佛秋日的枫叶染上了颜色。
林牧时蹲下身把张勇放到地上，耳尖也有些许泛红，却没反驳，只是把牵引绳递给许千鹤。
围观的人群里，有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一直举着手机，她原本是在录vlog，然而看见秋田犬发狂，立马调转了镜头，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记录了下来。
女孩看了看许千鹤，再看了看林牧时，又看了看张勇，小声问身旁的好友：“这是不是我前几天分享给你的那个忍人哥和比格犬？”
“好像是诶！我记得我记得，张勇嘛，我怎么可能忘记这么少见的比格名字。”
*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许千鹤奔波劳碌了一天，已经顾不得自己背出来的诗句是不是符合此情此景了。
她打开家门，张勇的尾巴扫得防盗门咚咚响。
玄关感应灯亮起的刹那，张勇突然蹲坐下来，前爪合十举过头顶——这是林牧时新教的“求摸摸”手势。
许千鹤忍俊不禁，蹲下来猛戳张勇。
她装作气鼓鼓的样子，鼓起腮帮子问：“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你就学会个装死，怎么才去林牧时那儿几天，就学会了求摸摸？”
张勇werwer大叫，一心一意求摸摸。
宝想要，宝得到！
“算了，只要你开心，怎么样都可以。”许千鹤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温柔地揉张勇的头。
笔记本电脑在飘窗台上投下冷光，许千鹤握紧鼠标放大某音的后台数据曲线图，目光专注盯着电脑屏幕。
张勇玩了一整天，精力消耗殆尽，此刻正把下巴搁在她膝头。
屏幕上“1.2万点赞”的数字像颗受潮的糖，黏在她眼底化不开。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明明上一个“比格犬偷车钥匙实录”的视频都快二十万点赞……
许千鹤哀嚎一声，抱住张勇，佯装痛哭：“三年了，我还是玩不懂这个互联网！”
张勇扬起头，加入哀嚎的阵营，“嗷呜——”
新视频评论区不多，零星飘着几条催更：“好看好看！忍人哥和张勇简直是绝配！什么时候出事故合集？”
许千鹤重振旗鼓，对着电脑自言自语：“肯定不是题材出问题了，也肯定不是我视频剪得不好，更不可能是张勇发福了，一定是某音给我限流了，对，一定是这样的！”
她滑动鼠标，指尖突然顿住。
最新一条评论来自凌晨三点，只有简单的五个字：【有点失望了。】
许千鹤当场愣住，鼠标滚轮停止转动的刹那，房间里只剩下笔记本风扇的嗡鸣。
失望？对什么感到失望吗？对她吗？
这五个字没头没尾，好似一枚生锈的图钉，精准扎进许千鹤熬夜剪辑时磨出茧子的掌心。
张勇趴在她怀里发出细微的呼噜声，狗爪子还压着她昨天剪视频用的分镜脚本。纸页边缘被啃出细密的齿痕，像极了她此刻七零八落的心情。
许千鹤想起唐姐说的“你的视频像冰汽水”，想起小魏姐鼓励她加油时的表情，而现在，这句“有点失望了”像把钝刀，慢慢割开她用点赞数和播放量勉强缝合的自信。
窗帘缝隙里漏进的月光突然暗下去。许千鹤抬头，正看见最后一缕银辉被墨色乌云吞噬，云层边缘仿佛揉皱的丧布。
楼下便利店的招牌灯在雨幕里明明灭灭，许千鹤想起林牧时昨天打来视频时，张勇在暴雨里叼着奶茶狂奔，他边追边笑着向她求助。
鼠标指针停在“删除评论”的按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就像许千鹤无法删除那些凌晨剪视频时，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评论区说的“加油”。
突然，张勇似乎嗅到了主人的情绪不对劲，跳上椅子，把大脑袋搁在许千鹤肘弯里。狗毛上还沾着从宠物饮水盆喝来的水珠，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
许千鹤下意识抱住张勇，鼻尖蹭到它耳后熟悉的奶香味，却在闻到的瞬间红了眼眶。
下次不买这个牌子的宠物香波了，这个味道闻了只会让人想流泪。
许千鹤握住手机，木楞地把目光从“有点失望了”那一行字移开。
下面一条评论是一个叫“无敌小时”的用户发的：【我们比比果然是一点都不像人的纯狗一条。不愧是无敌小鹤，有一只无敌小比！要继续无敌下去——】
屏幕上的时间跳到03:17，那个发布【有点失望了】的评论者或许已经睡去，又或许还在某个角落刷着视频。
或许Ta不会记得自己曾经发出的评论，但有人会记得。
许千鹤轻轻关掉笔记本，黑暗中只有张勇的尾巴扫过椅垫的沙沙声。
窗外的雨终于落下来，打在空调外机上的声响，像极了无数人在深夜里，悄悄咽下的叹息。
*
清晨的阳光把飘窗染成蜂蜜色，将一切情绪都融化在昨夜。
许千鹤是被手机震动惊醒的。
十几条微信未读消息里，好友璐璐的语音条炸开：【千鹤，你上某音热榜了！#比格犬绝世好狗#这个话题爆了！】
许千鹤揉揉眼睛，第一时间点开自己的账号主页，心中隐隐有期待。然而那条新视频依然是一万多点赞，根本没有达到上某因热榜的条件。
许千鹤心里略有失望，打字回复璐璐：【你看错了吧，我新视频根本都没多少人看，哪来的热榜可以上。】
璐璐还在老家的宠物救助站，信号时好时坏，发来的语音条全是电音：【谁↑让↓你看你新视频的数据了，你↑点↓开热榜词条！】
璐璐言之凿凿：【那个视频里的人就是你，我怎么可能看错！毕竟你旁边还站着个帅哥呢，哪里认识的，从实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许千鹤一头雾水。
什么视频？
她只好又点开热搜词条，点开的那一瞬间，张勇突然跳上书桌，狗爪子按在屏幕上，恰好点开对应的热榜视频。
只见视频里出现了一只熟悉的比格犬，它正叼着玩具球转圈，和另一只秋田犬在对接小狗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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