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暮言卿扶额坐起,脑袋里是一阵接一阵的刺痛,有阻力自衣袖间传来,他蹙着眉低眸看去。
陆归泯正趴在一旁熟睡,手腕上的茉莉花环已然变的枯黄发干,好像还有零星的血斑浸染在上。
可得知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暮言卿有些茫然,只记得自己踩中了一片叶子然后就不省人事了,这其中究竟是什么原因,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噗通!
鱼儿入水的声音。
听到有格外的声音,暮言卿这才注意到了周围的环境很陌生,身下是制作简略的竹榻,头顶是嫩叶成片的葡萄架,不远处还有一口井。
“老规矩啊,概不赊账!”
“嗤,掉钱眼里了你。”
不大不小的交流声入耳,鼻尖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草香,暮言卿扶额的手指下放却摸到了凹凸不平的肌肤。
他的脸露出来了!
意识到这个,暮言卿慌张的把衣袖抽出,下榻去了前方的屋子里。
“醒得正好。”医馆内正在算账的老人家只抬眼一瞧,“结账吧,概不赊账啊。”
医馆里的其他病患,乍一看见暮言卿那张毁得不成了样子的脸庞皆是吓了一跳,缓过神后纷纷避开了。
“母亲,那个哥哥的脸好可怕,好吓人!”小男孩被吓得躲进了母亲的怀里,“他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妇人连忙遮住了男孩的眼,“不怕不怕。”
更甚者,几名较小的小女孩都被吓哭了,喊着我不要得这种怪病,而自家的父亲母亲则是连声安慰,只道是那人在承灾,替他们承灾。
老人家放下账本,厉声训斥道:“安静点!在吵就出去!”
暮言卿深吸一口气,平心静气的说道:“麻烦您找一些布带给我,可以一块结账。”
“行。”老人家把账一笔一笔的说清,“带你来的那人受了伤,用药、更换的衣服、五日的居住,共一千八百钱。”
“多谢您的收容。”结完了账,暮言卿躲在那些孩子的视野盲区,赶忙给自己缠上布带。
“阿卿。”
赫然冒出的呼唤,暮言卿不由自主的转头,还没有裹上的大半张脸暴露,而陆归泯就站在门口处!
“啊,你、你醒了?”暮言卿瞳孔一颤,顿时就侧过了头,故作镇定的说道:“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
不成想,越缠越乱,越乱露出的地方越多。
“一小会儿就好了……”
“阿卿。”陆归泯一把抓住他的手,“阿卿你先冷静一下。”
“嗯。”
暮言卿口头温吞应着,他不敢去看陆归泯的眼睛,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下去,挣开了他的手继续胡乱缠着。
陆归泯再次控住他,“我帮阿卿吧。”
“不用,我、我自己来。”
“……”
陆归泯轻轻叹息一气,直接明言道:“阿卿在怕什么?”
没有得到回应,陆归泯便自答道:“阿卿是怕吓到我吗?”
暮言卿道:“很难看。”
“不难看。”陆归泯敛眸浅笑道:“无论阿卿变成什么样都不会难看,说不定我也会有这么一天,到了那时阿卿可不要嫌弃我才好。”
暮言卿困惑望向。
修为达到一定的程度容貌便可永驻,以陆归泯的资质不是问题,换而言之,陆归泯是不会有红颜枯骨的那一天的。
或许陆归泯只是在安慰他而已,但暮言卿还是回了一句,“我不会嫌弃的。”
陆归泯温然一笑,眸中只有暖意。
要论感同身受这种事情,暮言卿心里明白是很难的,他不怕其他人的嫌弃,但他会怕亲近之人的嫌恶。
那是一把软刀子,杀人不见血的。
陆归泯抬手给暮言卿缠着布带,指尖偶有触碰到那些伤痕,他抿了一下唇,声线微微干涩的问了起来。
“这些伤……阿卿是怎么弄的,当时阿卿不可以躲开吗?”
“我是故意没躲开的,这样可以省去很多麻烦。”暮言卿犹豫再三,到底还是回答了。
就为了省去麻烦?
还不如不问,没一个字是他爱听的。
陆归泯强颜欢笑,微不可查的按了按指骨,把疼痛压了下去,“好了,阿卿我们该回去了,在待下去天就要黑了。”
暮霭低沉,倦鸟归林。
“你的伤……”暮言卿的语气有些难为情,陆归泯又无辜遭受到了牵连,不知道是不是又是宋刈做的。
陆归泯轻声回道:“只是一些小伤而已,阿卿别担心,我碰到了阿卿认识的那人,他出手帮了忙,所以我没怎么受伤。”
暮言卿还在思索着是谁。
陆归泯就说了出来,“厌堪凭。”
一听到是这个名字,暮言卿反而有些担忧了,毕竟在这么说恚恶都是六境中人,当初他是怎么癫狂折磨别人的他也略知一二。
暮言卿怕陆归泯会受其害,然而劝告的话语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陆归泯随之询问道:“除夕夜,我找到阿卿的时候阿卿已经昏过去了,阿卿怎么会跑到镇子外面去?”
一想起这件事情,暮言卿就倍感头疼,解释道:“我看到了宋刈,然后就追出去了,在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宋刈是?”陆归泯表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疑惑来,好似真不认识此人一般。
暮言卿又解释了一通。
了解了前因后果,陆归泯便借势推了一把,语调里带着几分庆幸与怅然,“幸好逢凶化吉了,不然阿卿就要遭殃了,他会不会还想着要挖走阿卿的根骨。”
暮言卿长睫一颤,含糊其辞的回应道:“……或许吧。”
微风穿过指缝,暮言卿合了合手指,终究还是没能揽住,逝于掌心。
说好要一起守岁的,到底还是错过了。
怕只怕他撑不到下一个除夕夜了。
寂夜里。
听着隔壁传来的难捱闷咳声,暮言卿无意识的掐起了掌心肉,心神被扰乱,枕畔的发丝蹭的凌乱不已。
‘究竟要不要设局处理掉宋刈’,这个念头在陆归泯再次因自己而受伤后一度盘旋在了脑子里。
如果不处理宋刈的话,那么除夕夜的事情很大可能就会再度重演,这次陆归泯幸运遇到了厌堪凭,那么下次呢?
若要处理宋刈,该要怎么处理?越铭奚那边又该如何交代?
因着这一念起,暮言卿在接下来的这几日里皆是魂不守舍的状态,时常处处走神。
直至一波暗的推手再度来临。
几道流光自天边掠来,领头的男子率先落地,瞧上去四十岁左右的面容,身着暗玄道袍,一脸肃然横眉冷对。
跟随在后的是几名着着红白弟子服的弟子。
来者不善啊,闲散在道场边的弟子瞧见这副架势,霎时间噤若寒蝉,压迫感无差别的压来,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处流下。
“越铭奚在何处。”男子沉着脸色,直呼其名。
全场鸦雀无声。
其中一名弟子当即呵斥道:“问你们话呢!还不回话!?”
有人哆嗦着回答道:“应、应该在大殿内,我们不甚、不甚清楚。”
只闻一声冷哼,他们便径直往清朽殿而去。
“我的妈呀!这也太吓人了吧!”有的弟子已然腿软了,身体摇摇欲坠,“呜呜呜呜,但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看他们来势汹汹的,该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那来得可是素空真人啊!他是出了名的专横,连自家宗主的面子都不给的人物,要发生的指定不是什么好事!”
“莫非是为了……那件事!?”
叩叩——
曲霈礼貌的笑了笑,而后说道:“叨扰真人了,宗主有事需要见一见纪卿且。”
突然之间就被点到了大名,暮言卿的眼皮一跳,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等到他站起时更是有一道似刀子般的目光落来。
“阿卿。”陆归泯看到了曲霈身后的人,再暮言卿错身时他扯了扯他的下摆,“小心一点。”
视线变高,暮言卿也注意到了那人,他用眼神以示安抚,告诉陆归泯没事的。
去往清朽殿的路上,那名若瑶北境的弟子全程一眼不错的盯着他,恨不能把暮言卿给盯出一个窟窿来。
“……”
难道他又犯了什么事了?
暮言卿一进入殿内,其中几道视线刷刷刷的就落了过来,凶神恶煞的,使得他步子一下子就停住了,他没想到季云斐一干人等也在。
暮言卿微顿过后,心里虽然打鼓但还是维持着自若,拘了一礼道:“宗主。”
越铭奚问道:“福地一行,你可曾遇过走蛟。”
在回看那些疑罪从有的若瑶弟子的目光,暮言卿哪还不明白啊,这显然是怀疑到了他的身上了,所以千里迢迢的问罪来了。
思量之下,暮言卿如实回道:“遇到过。”
素空不满越铭奚循序渐进的询问方式,一双寒眸直刺暮言卿,直截了当的问道:“我那徒儿是否为你所杀?”
语气阴沉的仿佛暮言卿只要说是马上就会横尸当场。
“这位真人,我并不认识你的徒弟,我也没有杀她的理由。”暮言卿猜到了该男子的身份,应该就是秋寄雪的师尊素空真人。
素空眸色阴沉,却道:“把你的配剑拿出来。”
暮言卿不太能明白,因此没有依言照做。
“你没听见吗?!”
死盯着暮言卿的那名弟子说道:“有人亲眼所见你离事发之地而去,那条走蛟是死于你手,秋师姐惨死也必然同你脱不了干系!”
越铭奚兀自蹙眉。
季云斐只是看着,同是一言不发的旁观。
“何以见得?”
暮言卿道:“仅凭空口几句话就认定和我有关,是不是过于武断了?”
“那你为何不敢拿出你的配剑来?!”
另外一位弟子说道:“我等到场时那条走蛟刚死不久,你只需拿出你的配剑一试便能知晓那条走蛟是不是你杀的!”
“还是说——你不敢?”
暮言卿自然不可能拿出凄断来。
那条走蛟的死和秋寄雪的死亡时间相差无几,倘若认定了走蛟是他杀的,那么也就佐证了秋寄雪死的时候他很有可能是在场的。
“他修为受限。”谢晟闫缓缓说道:“不会是他。”
“你们关系匪浅,自然会替他说话。”立即就有弟子阴阳怪气道:“说不定还会替他掩盖呢!”
他本还想再阴阳怪气一通,却有一道无情带寒的视线投了过来,一看是来自于越铭奚,瞬间就闭紧了嘴巴。
另一边,暮言卿只能试图辨解道:“用相同属性配剑的人有很多……”
“多说无益,有罪与否,一探便知。”
素空耐心告罄,打断了他要说的话,他身边的弟子看着也有要上前的意思,但好像又碍于这是在云幽的地界上只好止了步子。
暮言卿当即退后了一步。
实在没想到素空真人还想动用搜魂一术!
这么目中无人的吗?!
“你不愿,莫非是心里有鬼?”
话音一落,宛如海水覆盖一般的威压袭来,还有愈加愈重的趋势,这也是暮言卿第一次被人用威压逼迫。
“人不是我杀的。”
暮言卿咬牙强撑着,要他自愿低头被搜魂是不可能的,一但搜魂,那么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就会全部暴出。
“推三阻四!连自证清白都不能够,还说与你没有干系?!”
“一听就是鬼话,怕是做贼心虚吧!”
素空真人面沉如水,在若瑶北境他向来说一不二,还没有哪个后辈胆敢忤逆他。
暮言卿只觉无语。
怕什么来什么,无缘无故就被人冠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怎么什么事都能往他头上扯呢?
季云斐没能忍住,到底还是出声了,“素空真人这是何意?是想威逼不成吗?”
“素空。”越铭奚一挥衣袖,挡住了那股威压,“问话足以。”
素空不屑冷哼,正想出言回怼。
“不过是几句空言罢了,何以为据?”
冷冽淡然的声线乍响,恚恶缓步踏入,清朽殿内的谈话被打断,更让没能成功搜魂的素空面色不悦。
“不知礼数。”素空毫不客气的讽刺道:“这是谁教导出来的弟子,辱没门庭。”
恚恶轻笑了一声,直接反讽道:“比之贵派的口说无凭,威逼强压,这是小巫见大巫了。”
又是一句反驳,素空的面色沉了好几度。
恚恶不咸不淡的继续道:“一把佩剑而已,且不说宗门弟子有多少人在用,盗用他人佩剑的事也不少,你们怎知就不是别人做的?”
然后就被剜了一眼。
恚恶也无所谓,紧接着就语气随意的说道:“福地之内又不止死了这一个,怎么不把其他人的死也一块算在他头上?”
刚缓了一口气的暮言卿:“???”
求别乱说,他扛不住的。
要是过几天一个接一个的来问罪他怎么办?
乌木扶手被捏的咔嚓作响,先前暮言卿的语调亲和倒也罢了,现下恚恶这般轻描淡写的反讽可想素空会丢面子成什么样。
在恚恶的一通辨驳下,没理也成了有理了。
“既然眼下无实证。”越铭奚适时道:“就请回吧。”
素空等人拂袖离去,片刻后那张乌木椅轰然破裂开来,暮言卿对上的那些目光里面明晃晃的都在写着好自为之。
不用想,如若是在若瑶北境的话,暮言卿早就被强按着搜魂了。
谢晟闫再次被留在了殿内。
不同的是季云斐欲言又止的走了,这回没在说任何的话。
陆归泯已经猜到了阵法是谁布的了,但他说不了真相,需要一个背锅的人,所以才问暮言卿,暮言卿怀疑谁,他就栽赃谁
当然,经过陆归泯之前的一大串铺垫,暮言卿头一个怀疑的对象肯定是宋刈
宋刈又接了一口黑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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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悲观凄局灯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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