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秋枫辞睡不着，想起来走动一下。不知走到哪里好，便循着竹影的方向走到了一院落中，仔细抬头看，发现上面刻有影影绰绰的“听竹轩”三个大字。月白风清，秋枫辞挽好的发髻乌黑发亮，裙袂翩跹如彩蝶飞舞，笑意清浅。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发觉那青衣男子正是晏竹青。
他在画什么呢？
仔细走上前，水晶帘微动，帷幔被风吹得倾斜，只见案旁有一人身形清瘦，正执笔画着什么。不多时，秋枫辞却停驻惊讶了片刻。
这……这些画竟然都是她！有她在胥黎乡间捉蝴蝶时的画像，有她在乐舞坊练舞时的画像，也有她在宫宴上展露风姿的画像！这一幅一幅皆是出自晏竹青之手，秋枫辞呆站许久，不敢相信。
晏竹青好似感受到背后的目光，转身，确认是秋枫辞后写道：“秋姑娘，你来了。这些画作皆是在下所作，本想过几天在秋日宴下送给姑娘，不想姑娘提前看到了，还请见谅。”
秋枫辞急忙摆手道：“我不是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惊讶我们同乡。既然你画出了我捉蝴蝶时的模样，那我几乎可以肯定我们是邻居了。此前竟不知我们的缘分如此之深，若是早些遇见你，你在宫中想必也不会太孤单。”
“对了，等下次出宫，我们可以一同回去探望父母。有人相伴，漫漫长夜也不会经受一人独处之痛了。”秋枫辞浅浅笑道。
“因我不能说话，父母从小便把我舍弃，在我这里没有探望父母一说，多谢姑娘美意了。我跟着师傅学绘画之术，他带着我入宫谋生，我很感激他。这么多年，他把我培养出来后便去他乡为宫中选拔新的画师，我已经许久未见他了。”
这段话很长，秋枫辞慢慢看着晏竹青写字，一排一排写下来，突然发现他的手，甚是好看。
秋枫辞敛眸道：“是我思虑不周了，还请晏公子不要见怪。”
晏竹青写道：“无事。”
秋枫辞：“我想，胥黎的枫叶此时该红了。”
秋枫辞仍是把画一遍一遍看过去，心中有些想家，又想到晏竹青一直无家可归，不愿再让他伤情，便换了个话题道：“小时候，我总爱在枫林旁跳舞，阿娘便在一旁抚琴……”
晏竹青写道：“城南那片枫林，秋日如火，开得荼靡。林中有条小溪，溪上有座青石桥。”
秋枫辞惊讶道：“正是那里！”
晏竹青从几案抽屉中取出一个小木匣，里面是一片胥黎的枫叶，叶脉清晰如初。“离乡时，我特意取了这片家乡的枫叶。”
秋枫辞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她低声呢喃道：“胥黎的枫叶……”
恍惚间，竟有一瞬回到了故乡的青山绿水，听到了阿娘唤她“辞儿”的温柔嗓音。
晏竹青轻拍了她的肩，展开双臂做了邀请她的姿势。正在秋枫辞不解之时，只见他拿出一支竹笛，奏响了一曲胥黎的小调：“归乡谣”。那是胥黎女儿们出嫁时都会跳的舞曲。阿娘曾手把手教过秋枫辞这首曲子，在胥黎时，秋枫辞一身红枫色衣裳似烈火正盛，墙上挂着的画堪堪记录下她舞动时裙裾飘扬的瞬间，如红莲盛绽。
曲终时，秋枫辞发现晏竹青的眼角泛着泪光。晏竹青写：“姑娘的舞姿，我的画远不能及。”
秋枫辞泛着水光的眸子晶莹剔透，她低声道：“以后，叫我枫辞吧。”
晏竹青怔了怔，缓缓点了头，用狼毫在纸上工整写下：“枫辞。”
秋枫辞笑了笑，在那两字下再添一行小字：“竹青。”随后指着字念道：“竹青，竹青……”每念一次，晏竹青的眼神便亮一分。
窗外云散月明，竹影婆娑。
秋枫辞忽地觉得，这宫廷不再是冰冷的了。也许是晏竹青的红绸画感染了她，她决定以后多打扮自己，不再素面朝天地见人。女孩子家的心思从这里开始发生了改变，她还没有察觉到这一分独有的欣喜。
“以后……”秋枫辞鼓起勇气道，“我能常做你的模特吗？”
晏竹青眸光清冽，好像一谭温柔塘在他眼中化开。
“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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