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一决安安静静地伸手牵着，直到季明旭动了动，和他手指相扣。
肖一决才反应过来其实季明旭根本没睡着。
“冷吗？”季明旭睁开眼睛问。
“不会，有暖气呢。”肖一决回答。
“被子够不够厚？”季明旭又问。
肖一决刚想说不会，但立刻察觉出不对来了。按照他对季明旭的了解，差不多目的的话季明旭绝不会问两遍。
所以肖一决没回答，只是用脑子想了想，但没想出个所以然。
“你被子不够厚。”季明旭发话道，“上来。”
肖一决的眼睛亮了亮，很快从自己的陪护床上下来，爬上季明旭的病床，钻到他的被窝里。
肖一决颇给面子地应承：“我也觉得它有点薄了。”
季明旭“嗯”了一声，往肖一决身边靠了靠。肖一决伸手抚上他的脸，自从回来后，第一次吻了吻他的眉心。
季明旭抬眼看他，肖一决便低头去隔着绷带吻他受伤的眼睛。
“不管怎么样，它一直都很好看。”肖一决轻声道。
季明旭伸手去找他温热的嘴唇，找到了，用指腹磨了磨，然后仰起头，将自己的印了上去。
不知道多久没有接吻了，熟悉的温热变得有些陌生。
舌尖慢慢探进去，慢慢刮蹭交汇，最后缱绻地翻搅。
微微分开，随即又追上去，唇瓣重新贴合，手掌相扣。
隔着病服，肖一决用手掌摸季明旭的腰线。冬天衣服多，所以只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一曲轮廓。
两人分开，额头抵着额头。在黑暗中，肖一决可以感到季明旭睫毛的颤动。
肖一决笑起来，然后摸着季明旭的后颈，把他搂到自己怀里，严严实实地拢着。
“想问你个问题。”肖一决咬着他的耳朵笑道。
“嗯。”
“我第一次在天台亲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那时候来不及反应。”季明旭道。
“那亲完后呢？”
“觉得是个流氓。”
“我才不是。”肖一决果断拒绝这样的评价。
“不是流氓还去妓院？”
肖一决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早已沉睡的回忆突然苏醒过来，他想起了他抬起头和夏小橙舌吻，夏小橙穿着三点一式的内衣坐在他腰上晃。
他突然心虚起来，略微激动地否认：“我没有去！”
他开始庆幸房间是昏暗的，否则季明旭会看穿他的局促。但随即他又奇怪起来，季明旭怎么会知道？
“人一旦被猜中了过错就会恼羞成怒。”季明旭淡淡道。
肖一决哑然，良久才道：“你怎么知道我去了那里？”
“一个叫夏小橙的姑娘告诉我的。”季明旭道。
“夏小橙？她安全出去了吗？”
“跟着程佳走的，应该不会有危险。”
肖一决放下心来，因为他希望童年的伙伴都可以过得好。
“睡了几个？”季明旭话锋一转，问。
肖一决连忙否认：“我没做什么，只是找个地方睡觉。”
季明旭沉默了一会儿，道：“没必要撒谎。分手做什么都合理。”
“真没有。”肖一决竖起三根手指头发誓道，“只是她们如狼似虎，乱摸我。如果我真的睡了，明天一早出门就被车撞死。”
季明旭没再说话，肖一决知道他信了，便心里长吁一口气，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
肖一决莫名感到这样的对话衬得他像是个渣男。雪夜中两个人拥吻，对方却在问你去妓院睡了几个姑娘。
“明旭。”肖一决叫他，开始转移话题。
“嗯。”
“明天我推你去远一点的地方走走，这么久你都没怎么离开过医院。去大钟寺怎么样？你好久没去了。我印象有位小和尚是你的师弟，你去关心关心人家小和尚？”肖一决用调侃的语气说。
季明旭猛地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肖一决发觉季明旭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怎么了？那……我们换个地方？”肖一决小心翼翼地问，“大钟寺确实有点远了。天气冷，不适合走那么远。”
季明旭推开他，冷道：“我不太认识他，他只是名义上叫我一声师哥。”
肖一决想季明旭是因为眼睛受伤了，所以不想出去见熟人，怕别人过问，于是哄他道：“行，你不熟，我也不熟。”
“听起来你和他挺熟的。”
肖一决愣了愣：“没有，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肖一决知道季明旭这人敏感，他经常不明白季明旭在生气什么，总是后知后觉才发现。但肖一决愿意凡事都让着他，也愿意软下脾气来。
“明旭。”肖一决拉了拉他的衣角，“我们别吵架，行不行。”
“他叫张意道。”季明旭突然说，“以后这么称呼他就可以。”
季明旭性格骄傲，说话总是要拐好几个弯。肖一决眨眨眼，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总算真正明白季明旭在生气什么。
细想起来，他以前称呼季明旭，从来没有用“明旭”这个名字，更多的时候是叫他“小和尚”。
现在回来后，他再也没这么叫过，两人之间确确实实是生分了很多。
肖一决曾经听过一个故事。
一个男孩很爱一个女孩，很害怕女孩和他分手。因为男孩为女孩付出了很多东西，他认为自己离开了女孩会很难过。
直到有一天，女孩赌气说了分手，男孩日日失眠。直到有一天，男孩发现，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借助酒精睡觉了，失去女孩的痛苦他似乎已经可以承受。
后来女孩找男孩和好，男孩同意了。一段时间后，女孩抱怨男孩不再像以前一样热情。
那是因为男孩已经可以承受女孩带给他的痛苦，所以他就不再那么害怕分离。
痛彻心扉后仍努力去爱，这件事情本身就很难。
肖一决说不出什么亲近的称呼，最后只是郑重地点头：“我知道了。”
这个觉终还是在同一张床上睡着了，只不过第二天两人都醒得有点早。
下完雪，天很亮。肖一决咬着面包，站在窗边看那些卧着白雪的干枯枝丫。
他转头问季明旭：“想好去哪里转转了吗？”
“你今早不是有面试吗？”
“昨晚不是答应你带你出去转转么。”肖一决笑道，“不能食言。”
季明旭愣了愣，道：“我陪你去面试吧。”
“没事。”肖一决把折叠轮椅取出来，三下两下架好，“你已经有两星期没出过病房了。昨天刚下完雪，今天就应该出去转转。”
“面试比这个重要。”
“唉，没事。我也试累了，让我歇歇。”肖一决把季明旭从床上抱起来，放到轮椅上。
感情里总要有一方更加包容、耐心和妥协，肖一决愿意做这个更加包容、耐心和妥协的人。
季明旭沉默了一会儿，想开口说些什么，被肖一决用吻堵住了嘴。
“就当你陪我。”肖一决笑笑，吻了吻季明旭的眼睛。
肖一决推着轮椅离开了温暖的病房。外面温度有些低，脚踩在积雪的路上有奇特的沙沙声。
他看见季明旭的耳朵有点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冷。
“小和尚。”肖一决突然开口叫道。
季明旭马上回了头，肖一决清楚地看见他那只独眼里的惊喜。
“我想你应该一直知道的。”肖一决轻快地说，“我希望你好，所以我从来不想让你难过。”
肖一决陪着季明旭逛了一整天。夜幕降临，肖一决正想回去医院，突然听见季明旭说：“去大钟寺吧。”
肖一决有些讶异，但很快就点头：“好。”
他买了地铁票和季明旭来到大钟寺，回到这个他记忆深刻的地方。
今夜本是大钟寺闭门的日子，但那个小和尚——他叫张意道——为他们开了门。
张意道看见轮椅上的季明旭，大吃一惊：“师哥，你——”
季明旭抬手打断他，问道：“师傅有留东西给我吗？”
张意道又偷偷摸摸地看了好几眼季明旭的伤，咽了咽口水，忍住追问的好奇心，点头道：“有。师傅说，你曾经丢了很多东西，他一直帮你保存着。”
“给我吧。”季明旭道。
张意道点点头，领着他们到一间禅房里。张意道砰砰砰地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抱着一个生锈的铁盒起身，胜利般地交给季明旭：“师哥，找到了！”
季明旭双手接过，等张意道退出禅房后，肖一决蹲到季明旭身边，问：“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从前。”
季明旭沉默许久，然后轻轻打开这个已经锈涩的盒子。
里面静静躺着一身袈裟、一张游乐场门票和一把刀。
季明旭闭上那只独眼，脑袋轻轻靠在了轮椅上。他仿佛是一个漂泊已久的人，终于得以停下休息。
他似乎在心底看见了很多很多年前的自己。
“你行脚完回家了？”季明旭问眼前的小孩。
小孩穿着袈裟，露出哀伤的神情：“是。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爸爸妈妈呢？”
“只有哥哥。”小孩扯了扯夸大的袈裟，不让它滑落肩头，“他说要带我去游乐园。”
“不要去。”季明旭道，“你将会失去他。”
“别指手画脚。”小孩眼神变得狠厉，“我最恨别人安排我的一切。”
季明旭叹口气，只能眼看着他转头离去，他的背影被拉得很长。
“你说的没错。”过了一会儿，小孩再次出现，手里拿着一把刀，绝望道，“我不仅害了他，还害了母亲。”
“如果你再大些，你会有更好的方式处理这些。”季明旭道，“你谁也不会失去。”
小孩的刀噗通落地。真奇怪，刀竟亮的刺眼。
小孩眼神无措，低头喃喃：“所以要快点长大。哥哥还没死，不是么？我可以把他救回来。”
“他回不来的。”季明旭道，“他已经犯了错，不能再和你回来了。”
“不……”小孩摇头离去，“可以的……可以的……”
这次时间过了久一些，他才再次出现。他大了很多，不再是小孩模样。他已经长成一个少年。
“他变了。”少年麻木地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季明旭道：“其实结局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不论你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
再过一些年，你会面对更多的东西。宋东成会死，你喜欢的人手上有很多人命，但是对这一切你都没有办法转圜。”
少年身体摇摇晃晃。
季明旭继续道：“其实宋东成不一定会死的。因为我没有收到陈栩的来信，所以我没来得及阻止宋东成坐上那艘船。
其实肖一决也不一定要继续杀人的。只是当年我没能够救出他，所以他不得不继续杀很多人，不得不去承担很多痛苦和愧疚。”
“为什么？”少年慢慢蹲下身，缩成一团，“我很累。”
“我不知道。”季明旭道，“也许我只能当一个被命运裹挟的人。”
季明旭缓缓睁开眼睛，回了回神，肖一决静静地帮他拿着铁盒。
季明旭抬眼看他，突然笑了。肖一决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怎么了？”
季明旭笑着摇摇头。
他只不过是发现，他似乎还是在命运里抓住了点什么。
ヘ(_ _ヘ)如果觉得尚可阅读，动动小手帮我评个分留个评论罢，谢谢各位看官老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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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story never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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