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贵妃宫内,宫婢跪了一地,一个小内侍颤颤巍巍的端着茶盏,弯腰走到芳贵妃跟前,芳贵妃一看,就将那茶盏拿起,狠狠扔向一边的地上,正巧余妃从殿外进来,看到飞来的茶盏,里面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就要砸到自己身上。
「哎呀,贵妃姐姐莫气啊,为了个贱种气到自己的身子,不值啊。」
「她如今还是贱种?你没看到皇上还将那贱人的东西保存着好好的?心里头对那蹄子还有情意呢,如今这贱种这样一出,倒是让皇上念起以前的情分来,都已经将她放在眼里几分了!早知道当年,就该打死她!」
余妃连忙上前拉着火冒三丈的芳贵妃,将她扶到锦凳前坐下:「姐姐慎言,今时不同往日,姐姐有些话,还是不要宣出于口,如今皇后娘娘回宫了,小心隔墙有耳。」
芳贵妃撇了撇嘴,冷哼一声:「哼,怕她作甚,现在谁人不知,这宫里的大半部分,可都是本宫的人,她再有本事,还能将整个宫内翻天覆地全部换一遍吗?」
「是是是,谁还能与姐姐针锋相对啊,臣妾等唯有姐姐马首是瞻。」
「少说这些话,这么晚了,你来作甚?」
余妃收了收笑容,她知道芳贵妃虽然爱听奉承的话,但是生性高傲,太过做作反而惹她厌烦,于是就坐到了她到对面,她如今心思盛怒,与顾瑾有关,她自然是来给她出主意的:「臣妾知道姐姐烦忧气恼些什么,臣妾这里有一计,可让姐姐顺心。」
芳贵妃眼里的怒气下去一大半,知道余妃有计策,心情也开始愉悦起来:「你有何计策?且说来听听。」
「姐姐可还记得,当年那贱人初怀身孕时,正好西楚使臣来访,欲以我朝结秦晋之好,以结联盟之意,皇上可是指着那贱人的肚子,允诺的。如今西楚使臣再次来朝,旧事重提,那皇上一定会叫林丞相和方太尉前去商量对策,娘娘可写信一封,给太尉大人。」
芳贵妃听此,思绪稍作,点了点头:「本宫记得,不过当年西楚想要联姻的对象,应该是顾萱那丫头吧,只是皇上不舍明珠远嫁,那贱人肚子里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便借此搪塞过去了。可是这贱人生的是皇子,这还怎么联姻啊?」
「就是因为她正好是皇子,我们才有计可施,若是她是公主,嫁到西楚,虽然说不知是福是祸,西楚太子登上皇位,那她不就是皇后吗?如今她是皇子,那联姻既破,对象也得转换,皇上不舍嫡公主远嫁,那必然会行其他法子,臣妾的法子就是,让那贱种,去西楚做质子,这样也不影响两国联盟,也可随了皇上心意。」
是了,顾瑾去做质子,在西楚只有凶多吉少,这将她送出去,日后即使她有命回来,那北华朝堂上的大臣,也不会轻易接受一个当过质子的皇子与坤儿抗衡的,芳贵妃哈哈大笑,她连连点头,让婢女重新上茶点:「妹妹好计策,本宫这就写信一份让人带给家父。」
奉天殿内,一袭龙袍的男子,在一副画卷上书写着一小行字,那画卷上的人明眸皓齿,身着白衣,手中拿着一支云雕玉笛。
顾严书写完,在上面吹了吹,字迹很快就干涸,他放下手中的笔,盯着画卷上的人良久,直到王均来报,林茂和方寺鹿来了,他才将画卷收起:「让他们进来。」
林茂站在奉天殿外,看着方寺鹿从远处渐渐走进,看了他一眼,而后站在他的跟前,敷衍的朝他作揖:「丞相大人,你也来了。」
林茂抚了抚自己的胡子,将手别到身后去:「方大人此来,想必也是听闻了西楚使臣单独面圣一事吧。」
方寺鹿笑笑不说话,他和林家表面上客客气气,但私下向来不合,此前是政权国事意见不同,他一生中很少能有与之相抗的敌人,唯一的敌人便是林茂,林茂门生遍布天下,他同样也有自己的门生,这两股门生暗中相较,唯一不一样的是,林茂的门生大多数寒门子弟偏多,而他的门生却是士族子弟居多,因此,在士族与寒门相较下,他们必然成为政敌。
现在,他们怕是又有另一个相争的原因了,那就是,党争…他的外孙是北华的储君,而顾瑾虽然是林姝的养子,现在也算得上是林家的皇子,以前林家只有嫡公主一人,皇后并无皇子,如今有了顾瑾这个皇子,那便是日后可以依靠的屏障,那林家一定会扶持顾瑾与太子相争的。
「哎呀,二位大人久等,皇上让二位大人进去相商。」
两人一同对着王均作揖,王均是皇上最信赖的人,他陪着皇上从皇子到帝王,自小就跟在身边,是皇上身边的心腹红人,虽然王均是大内官,但是像朝中众人还有皇亲贵族都对他礼遇有加。
「有劳大内官。」
两人进去的时候,顾严正在品茶,看到他们两人来了,让人也给他们倒了茶,他们二人一看,连忙下跪:「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两位岳丈请启,今日没有别人,只有朕和两位岳丈,就不必多礼了。」
顾严说的客套,林茂和方寺鹿也不敢松懈,虽然皇上这样说了,但是他们也不能就这样做了,毕竟帝王权威不可犯,他们须得谨慎为之。
「皇上折煞臣了,臣惶恐。」
顾严笑笑,让人给他们一人搬了一把椅子,示意他们坐下来,林茂和方寺鹿见此,也只能遵从着他的意思:「撇开君臣,两位算是朕的岳丈,如今有一事,令朕甚是烦忧,今日叫两位岳丈前来,也是想听听你们的意思。」
林茂知道顾严的忧愁,便先开口道:「皇上万寿节已过,按照规制,各国使臣已到了归朝的时日,臣听闻,唯有西楚的使臣迟迟没有动身的意思,怕是为此前联姻结盟一事而作停留。」
顾严揉了揉自己的头,靠在了椅子的一侧,无奈道:「是了,今日他来见朕,向朕提了这件事情,然朕允诺的是纪若的孩子,而今,瑾儿实为皇子非公主,西楚便将主意转到萱儿身上,两位岳丈,可有何法子,既不让萱儿联姻,又能让这纸盟约安然无恙下去。」
方寺鹿对着顾严拱手道:「皇上爱女心切,我朝嫡公主,万不可嫁与外朝,然盟约废除,会让西楚大怒,借此有了理由起兵来犯,臣有一计,可不让嫡公主远嫁也可保全结盟之约。」
「哦?请讲。」
「既然皇上当年允诺的是纪嫔的孩子,与西楚作为联盟的纽带,生下来的不是公主也无妨,皇上可让七皇子前去西楚进学,七皇子在西楚,西楚就不会对我朝有所动荡。」
林茂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看来,他们是冲着顾瑾来的,他放下茶盏,厉声道:「方大人,你这可是名为进学,实为质子啊。」
「丞相,下官只是说让七皇子去西楚进学,至于西楚怎么对待七皇子,那就要看西楚是否畏惧我朝了。」
「向来只有国力衰弱,不可抵抗强国,才会派遣皇子前往他国,若七皇子真的去了西楚,那西楚必然会将七皇子视为质子,那西楚就会小看我朝,到时候,我朝就会沦为各国笑柄,此法万不可行!」
「丞相大人,一个皇子的颜面,能比得过边境各地的百姓吗?皇上爱民如子,若是因此,西楚借此发起战事,受苦的可是我朝百姓和将士,况且,七皇子是去西楚进学,对外各国也都会如此认为,西楚若真当七皇子是质子,日后皇上也可借此向西楚讨伐,西楚帝不会那么没有头脑的,他知道利弊,万不会轻怠了七皇子,臣听闻西楚有位公主,与七皇子年岁相当,若是七皇子在西楚与那公主相处甚欢,说不定还能结秦晋之好,这不是一个两全之策吗?」
「方爱卿,联姻变成进学,你觉得西楚帝会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吗?」顾严皱了皱眉头,他不解道。
「皇上,当年皇上应允的是纪嫔的孩子,谁说非得我朝公主嫁西楚太子,也可是我朝皇子娶西楚公主啊,西楚帝若不想嫁女,就会同意皇上的说法,同意这个结果。」
虽然西楚帝会因为和北华的原因不会真的将顾瑾当质子,但是顾瑾在西楚就是险境之地,我朝天子不愿爱女远嫁,那西楚帝就愿意吗?
再说了七皇子只是皇子,不是储君,在北华不受宠,没有权势的传闻,西楚各国都知道了,西楚帝万不会将自己女儿嫁给这样的人,所以方寺鹿后面说的话,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即使日后顾瑾回来,北华朝内的人都会将她视作质子归国,视为耻辱,到时候顾瑾想要在朝堂立足,怕是难上加难。
林茂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刚想在开口,便被顾严举手示意打断,顾严叹了口气:「如此,便依方爱卿所言吧,朕这就下旨,三日后,七皇子随西楚使臣前往西楚进学吧。」
「皇上……」
「两位岳丈,天色将晚,要不留下吃顿晚膳?」
方寺鹿起身言退,林茂也不能在说些什么,顾严明显就是拿定了主意,让他不要再多言,若是他强行再说些什么,怕是会惹怒了顾严,便也只能作罢,心中暗叹。
林茂看着方寺鹿坐着自家府中的车驾而去,他被随从扶上车前,轻声道:「让陆仕钟,到府中见我。」
「是,老爷。」
顾瑾坐在房中,手指指间摩挲着笛身,这玉笛冰凉,却也抵不过她心里的寒意,这次的曲子,也只是想试探顾严,看看他是什么反应,这么多年了,她以为顾严已经完全忘记母妃了,没想到,他还记得,还将这把母妃找了许久的笛子藏了起来。
其实说道这个笛子,顾瑾能从纪若在时知道其中的原委,这笛子起先并不是母妃拥有的,是林姝让人为她打造雕刻的,这也是林姝送给母妃的第一份礼物,母妃视若珍宝,临死前还想要再用它吹一首曲子,怎么找也找不到,却不想,一直在顾严那里,成了遗憾。
「殿下,娘娘有请。」
房外传来婢女的声音,顾瑾理好自己的情绪,嗯了一声,再看了一眼这云雕玉笛,将它递给安安,让安安和自己一起去,这笛子既然是林姝给母妃打造的,又是母妃最后一件东西,那就将它送回给林姝,让她也可,睹物思人。
万寿节晚那一曲,动念的可不止顾严一人。
顾瑾赶到的时候,顾萱正坐在殿内愁眉不展,见她来了,眼里闪过一丝担忧,随后就过来拉着她的手,往林姝跟前去。
「母后,不能让瑾弟去西楚,西楚之地,非凶即险,瑾弟一人在那,我不放心。」
顾萱跪在林姝跟前,林姝眨了眨眼,这是自家女儿头一次,主动向自己请求,她不免有些发愣,随后将她扶起来:「萱儿莫忧,母后这不是在想法子吗?」
看着顾瑾一脸不解的样子,她怎么就去西楚了?
林姝拉过顾瑾的手,温声道:「瑾儿,刚刚大内官来宣旨,你父皇要你三日后随西楚使臣一同前往西楚,去西楚进学,此事你作何想,你若不想去,母后也有法子护你。」
去西楚进学?怕不是让她去当人质的吧,那里的危险可不比这里少,她这样的身份到那里,也只有受辱的份,顾瑾蹙眉:「母后有何法子?」
顾萱最怕顾瑾就随着去了,这样的话,一去不知道是多少年,到时候顾瑾是否能平安回来都未曾可知,看母后有法子能护她,她也想要留下来的样子,她紧张的心便松了一些。
林姝笑笑:「这法子兴许可行,不过要委屈一下瑾儿,装病,躲过期限,这样不能如期前往,日后再有决策。」
顾瑾摇摇头,她不去,只会在这个宫内死的更快,林姝和顾萱也会被自己拖累,芳贵妃一定会揪这此事不放,到时候祸及林家也有可能。
「这不过是缓兵之策,也会被人抓住把柄的。」顾瑾想了想,后退了一步:「我愿意去。」
「瑾弟!」
「瑾儿,你要想清楚,你若此次前往西楚,生死未知,而且我们都不在你的身边,没有人能可以保护你,这是一条十分凶险的路,你当真要去?」
十分凶险的路,在这里难道就不凶险吗?到哪都一样,说不定在西楚,也能有机会…
「我不怕,我要是不去,林家,边境百姓,都会有一场危难。」
顾萱没想到,顾瑾小小年纪已经将家国大事看得如此重,她和母后果然没有看错人:「瑾弟…此去不知是和年月才能回来,到时候,北华的一切皆有变数,你…」
顾瑾对着顾萱浅浅一笑:「这不是还有皇姐和母后在吗,到时候我回来,还需要皇姐和母后相助。」
林姝眼里噙着泪,点头将顾瑾抱在怀里:「好,好孩子,有胆识,有担当,你放心,你走后,母后一定会安排好一切,即使你在西楚,母后也会想办法派人,护你周全。」
「嗯。」顾瑾轻声应道,随后脱离了林姝的怀抱,看了一眼安安,安安知道他的意思,将云雕玉笛拿来,捧在林姝面前,林姝看着这玉笛,嘴唇一张一合,半天说不出话来,手已然颤抖的朝它抚去。
「我知道这玉笛对于母后的意义,所以,我将玉笛留下,送回给母后。」
林姝接过玉笛,嘴里呢喃着纪若的名字,顾瑾见此,也渐渐退了出去,离去前,顾萱伸手拉住了她,顾瑾知道顾萱担心自己,她轻轻拍了拍顾萱的手,便抽手而去,独留顾萱一人在原地发怵。
顾严的圣旨传播的很快,先是宫内,而后是北华各地,到最后便是周边各国,西楚那里的回复是什么,顾瑾不得而知,也不知道顾严是做了什么说辞,和西楚达成了什么协议,才使得西楚那里接受了最后的这个结果,没有借此举兵犯境,西楚的使臣也进宫拜见过他,示意两邦友好之举,三日后,离开北华进入西楚的使团也开始集结,各种门面功夫也开始操办了起来。
这两日,顾瑾因为,作为即将去西楚进学的皇子,因此可以不在去上书房上学,礼部的人派了女官来皇后宫内,据林姝说,顾严特此准备了离朝大典,顾瑾知道,这是做给西楚那边看的,无非是想告诉西楚,北华对她有多重视,希望西楚那里不要搞小动作,不要小看北华。
虽然顾瑾觉得顾严这样做,也只是想要保全皇室的颜面而已,至于她到了那里是死是活,他都无所谓,活着也就没事,死了,别说联盟了,他都可以借此,让西楚大伤元气,对北华有利无害,倒真是全了他的意。
也就这两天,顾瑾享受了这六年来,从未有过的待遇,众星捧月之下,一幅幅丑陋虚伪的嘴脸,让顾瑾心里冷笑,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自己死在那里,永远不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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