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东博走出屋子,站在村里的土路看向村口方向,此时两个衙役骑着高头大马正在徐徐过来,看到他已经站在门口,那两个衙役立马翻身下马,开始行礼。
“恭喜昭举人!广陵府乡试第一名,江南行省第三名!”
另外一个衙役唯恐这些村民听不清,立即大声重复了一次:““恭喜昭举人!广陵府乡试第一名,江南行省第三名!”
哈哈,这些村民不懂啥意思,他们懂!
略胖一些的衙役直接对着周围的村民道:“百年难遇啊!广陵府第一!”
这成绩,啧啧。
瞧瞧这昭家村小村小落的,哎,别说村里这条河看着还是不错的,有情之水啊,竟然出了个这么了不得的读书人!
昭家村的村民这会儿已经纷纷朝家里跑了出来,过来看热闹了,将靠近昭东博家附近的土路挤压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人头和议论声。
云舒也被夹在人群里,好在大家平日都认识,也知道她是昭东博的女儿,都给云舒挪了点小空间出来。
“东博太厉害了!”
“是啊,薛氏和昭贵仁有福气了!”
“这么多年都供两个儿子念书啊!了不得哦……”
“昭家三郎莫不是个天上星星下凡……”
“我还去昭家提过亲呢……”
乡下的村民说朴实有时候也是很朴实的,如今昭东博中举,成了举人老爷,大家也不酸了,仔细想想都是昭家人的好……薛氏以前供两个儿子念书,虽然大部分人也没啥想法,因为和自己没关系嘛;但是也有人酸不溜秋地讽刺过……但如今这些说话难听的人,倒是真心实意地夸赞起来了。
举人老爷哎!以后就是大官咯!做大官有权又有钱咯——这些村民是有自己的一套逻辑的。
也有脑子极其聪明灵活的年轻人,眼看着挤不进去,但事情弄清楚了,一转身就溜走了,这是要去河西昭贵仁家里报喜!
薛氏和昭贵仁的屋子在碧水湾拐角的地方,是个单门独户,位置在河西,因此距离村口有点远,但和昭东博现在的房子是隔水相望,地理上其实不太远。
这边锣鼓喧嚣,虽然一家人还在午休,也隐约感觉到了喧哗,昭巧琳吃过饭之后先去做了桂花暖香茶,把桂花枸杞分了小包之后才去午休,因此睡得比较浅,也是第一个醒来的。
她穿好衣服出了屋门,本身还在迷糊,突然听到河对岸的声音,溜到门口码头朝着河东那边一看——好家伙,乌压压都是人头,把昭东博家里挤得水泄不通!间或夹着秦歌县的口音,似乎说的是“广陵府乡试第一名,江南行省第三名”!
昭巧琳瞬间清醒了,整个人打了个激灵,顿时明白过来!
“啊啊啊!”她短路一样喊了几声,好像一只受惊的小松鼠,朝着屋子里跑去,“爹娘!爹娘!爹娘!”
屋子里薛氏已经开始起来,昭贵仁中午眯了点小酒还有些迷糊,昭巧琳一把推开门,大喊一声:“爹娘!来啦!”
“啥来了?”薛氏吓了一跳,“外面咋了?”
她一下子还没想到儿子的事情上去,毕竟屋门之前关着,声音其实听不太清楚。
“捷报!捷报……”昭巧琳都喘气了,“三哥,三哥!”
薛氏激动地直接从床上站了起来,还踩了昭贵仁一脚,昭贵仁喊了一声唉吆,却被薛氏又踢了一次:“老头子,快起来!快!”
昭贵仁本来还要哼哼,突然反应过来是捷报两个字,顿时自动坐直了,眼睛没睁开的情况下,四处看:“嘛,谁捷报?三郎?”
唰一下就睁开了眼睛,麻利地爬了下来。
昭巧琳点点头:“我刚在码头听到的!应该错不了!还听到秦歌县的口音了,三哥家门口都是人哪!”
这一段话昭巧琳说的又快又急,薛氏和昭贵仁互相对视一眼,真的是非常地激动,两个人甚至手都握在了一起!
“中,中中了!”这和昭东博跟他们说中了不太一样,昭东博个性沉稳,虽然说自己考的名次和中举,感觉和平时书院小考区别也不大。
薛氏和昭贵仁虽然不会怀疑自家儿子的话,但口头说话到底没有那种视觉和心理上的冲击力,此时此刻,两人携手除了屋子,站在码头朝河东那边看,听到那种喧闹和鼎沸的人声,看到乌压压的人头攒动,依稀还能看到两匹马的轮廓,顿时确定下来。
“走,老头子,去河东!”
“好!”昭贵仁应了一声,突然又拍了一下大腿,“娘子,我的小红袋!”
所谓的小红袋子,是昭贵仁之前就准备的装满了铜板的红布袋,其中还有一点点碎银子,却是用来准备给报信的衙役的。
“对对对……快快快。”薛氏都来不及回到房间,就着水面稍微盘了下发型,然后速度洗了个脸,准备这就去河东。
“贵仁叔,薛婶……”此时小路上跑来了村里有些机灵的半大少年,“东博哥哥中举人啦!”“哎吆吆!”薛氏听到这一声喊,也是开心得紧,这边昭贵仁拿了红布袋,那边昭巧琳也机智地拿了家里几乎所有的糕点果脯饼子放在薛氏常用的篮子里,见对方来报信,也不多话,先抓了一把给他,昭贵仁也马上给了一小串铜板,只把这本村少年乐得喜滋滋。
这就是头彩!
再后面跑的慢的,可就没有这么多了,而且薛氏和昭贵仁都已经急匆匆离开家里朝着河东那边走了,昭巧琳提着篮子跟在后面。
河东。
聂灵香是跟在昭东博后面走出来的,她也是刚睡下没多久,就听到这一道捷报送到的报喜声,昭东博在书房听到就赶紧跟她说了一声走了出来,聂灵香爬起来速度换好衣服,却没有马上出来。
她赶紧儿抹了瓷白细腻的鸭蛋粉,描了个好看的柳叶眉,刷了一点淡色腮红,又涂了润色的唇脂——一边画一边手儿还抖。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聂灵香碎碎念了几遍,总算完成了变美的过程——她本来生的模样就不错,肤色又白皙灵动,只是略矮一点。
“咳咳。”感觉自己现在是个举人夫人的聂灵香咳嗽了几声,深呼吸两次,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推出家门走了出去。
“哎呀,灵香出来了!”
“灵香,你有福气啊!”
“这是举人夫人哎,官夫人啊!”
聂灵香平时在村里人缘就还不错,此时她拿着红包出来,整个人又容光焕发,顿时村里一片恭喜声和赞美声。
聂灵香嘴上说着“哪里哪里”“一般一般”,内心里的骄傲和开心简直要溢了出来,只恨不得这些变成鹦鹉,把好听的话再多念几遍……
反正她爱听,哈哈。
“娘。”云舒在人群里挤了挤,大伙儿略让了让,总算让云舒到了自家门口,聂灵香这才看到自己女儿,一把把她拉了过来,便开始哈红包。
第一个,不,前两个大红包当然是要送给秦歌县下乡来送捷报的两位衙役,两位衙役接过聂灵香的红包,也是满脸笑意,面对这位昭举人他们两个可不敢托大。
当然除了收红包,两个人还有事情要做。
“昭举人,这是您的中举捷报……这个是县令大人的信件,还请您过目。”
昭东博接过捷报,又看了一眼信件,只见信封上写着昭贤弟亲启——落款是王之恒
“另外大人让我们通知您,作为秦歌县乡试第一名,衙门是会给您颁发银子的,不过还需要您择日去秦歌县县衙领取。”
“好的,多谢两位差爷。”昭东博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还请进来喝杯茶水再走。”
“这……不了不了。”两个衙役对视一眼,笑道,“我们县衙收到乡试成绩,我等是第一个骑马下乡来给您报信的,这也是县令大人的意思。但……我们还有其他地方要去。”
其实秦歌县中举的人,大部分还是集中在县城区域,像昭东博这种能考入广陵书院的本来就不多,还会回到村里的就更少,因此人数确实不多。但秦歌县区域还是很大,这些乡下中举的考生分布的很分散,他们两人骑马也是为了更快地送捷报。
要是拖到第二天,那可就有些渎职了,所以时间看着宽裕,其实还是很紧张。
昭东博其实也是客气一下,当然两个衙役要是真的进来坐坐,自然也会好好招待,但既然还有公务在身,他也不好多留,自然客气了一下送别。
这边聂灵香和云舒正在给周围的人群发红包,聂灵香给云舒一把红包,让她发给村里的小孩——云舒记忆力很好,加上现场小孩子也不算多,很快就发好了。
这边爷爷奶奶也到了,恭喜声不绝于耳,昭贵仁也是个爱听好话的,喜得有些微白的头发都显得精神起来,本来就白皙的肤色也红了不少;薛氏看着倒是还好,只给村里人哈糖果的时候,偶尔抬起衣袖悄悄擦拭一下眼角的泪花,显示出了内心并不像表面这般平静。
昭巧琳也是笑颜如花,她年纪小些,没吃过啥苦,加上之前已经知道了消息,所以是真的高兴,也被家里人感染了有些小小的激动。
而最平静最淡定的,当属昭云舒。
在云舒看来……这次中举也就比小叔中举多了两匹大马,那两匹白色的马还是很好看很精神的!别的嘛,似乎也差不多哦,不过这次发的红包格外多一点。
至于激动,云舒也是没有的,因为在云舒的认知里——她爹就是这么优秀。
“我爹以后还要考状元呢。”云舒在心里碎碎念,“这个还不是最厉害的!到时候肯定要你们都羡慕得流泪……哼哼。”
小姑娘也并不知道状元这个在大周是什么样的分量,总之,对自家老爹绝对信心十足的。
等两位衙役告辞,红包和糖果糕点发放的差不多,周围的人群还没有怎么散去,这会儿里正也从河西鱼塘里爬出来,赶了回来。
“唉吆,我的妈呀。”可怜里正大人完全没预料到今天啥情况,还去了河西那边沟渠多的地方,摸螺丝掏鳝鱼,正忙得欢,被村里人一叫,差点震撼得晕过去。
广陵府乡试第一,江南乡试第三!
这成绩……里正脑子里过了好几次,愣是没有想起来,昭家村祖上最牛的读书人考了第几名——哎呀妈呀,他从沟渠你爬起来,又不能这样见人,赶紧回家去换了套正装,这才赶过来。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虽然昭家村的族谱和祠堂在之前的战乱你都烧了一次,但……也无妨,这边确实大部分人都知根知底,或多或少有些亲戚关系。
就算没有,冲着昭东博这成绩,也要把他变成有啊!
“东博,你有出息啊!”他抓住昭东博的手,狠狠地拍了拍,昭东博浅笑道,“米叔过奖了。”
里正大人姓昭,名米来,村里人一般都喊他米叔,米叔平日里不怎么管事,偶尔会活个稀泥,好在昭家村民风还比较淳朴,虽然有些家长里短,但很少有恶性的勾心斗角;加上江南一带水源田地充足,大周朝廷的农业政策也比较到位,所以确实没什么事……村民们也不怎么找他,有点吉祥物的意思。
他本人也比较随和,没什么架子,家里有个儿子叫昭启华,昵称大华,是昭家昭四郎的铁兄弟,两人感情很好,如今在秦歌县医药铺子做伙计。
“哎呀,好事情!”虽然错过了见县城的差爷,不过米叔也不在意,他看着乌压压的人群,感慨地道,“这真是我们昭家村的荣幸,列祖列宗的保佑啊!”
围观的村民们很少见米叔这么激动,顿时起哄鼓掌起来。
米叔继续道:“你们看看,我就说贵仁兄弟和薛氏是有眼光有见识的,以前啊,贵仁兄弟家里可是我们本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读书啊……很重要。”
如果是以前,村里人大概也没多少愿意听他念叨这个——读书哪里有赚银子重要,何况大部分人一念书就头疼!
但昭东博就是他们身边的人,这些年来,薛氏和昭贵仁为了供孩子读书,吃了多少苦,熬了多少累,村里人也不是没看到。
昭家也就是这两三年日子才真的好过了许多,但人家种田少两个劳动力的那种苦,你吃得了?科举考试三年才一次,童生试,乡试,会试……这么久的时间你等的了?何况还有可能不中呢!
村里人扪心自问,很难做到昭贵仁夫妻的这般投入,而且对自家崽子真没啥信心……
等米叔讲完话,村里人散了个七七八八,米叔这才去昭东博家里坐了坐,笑眯眯地道:“东博啊,你考的这么好,以后四郎应该考的也不会差。”
昭东博笑了笑——四郎的脑子是极其聪明的,甚至可以说是太聪明了,长得也好,就是心思不怎么在念书上,昭四郎对做生意和各种新奇玩意更感兴趣。
“你说我儿子吧,怎么念书就不行。”作为里正,也就是一村之长,米叔还是有点家底的,可惜昭四郎和昭启华一起念的书,结果念了三年书,字学的差不多之后,死活不肯上学学继续学了。
米叔也没有办法,好在儿子虽然不怎么喜欢传统的辞赋、政论、历史这些,但是对很多药学典籍很有兴趣,比如《黄帝内经》《本草纲目》这些,他便托了秦歌县那边的路子,找人介绍儿子去本地有名的一个大药铺做了学徒。
昭启华对此倒是没有异议,一去就是好几年,如今已经是药铺里很优秀的伙计了,坐堂的师傅也开始手把手教导他了。
“人各有天赋,有人适合念书,有人不那么适合,大华在医药上有天赋又何尝不是好事情。”昭东博宽慰他道,“悬壶救世,乃是求都求不得的功德。”
米叔其实对坐堂行医这个事情也没有什么不满意——他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有点开心地道:“你说的也是,反正啊,我自己本事一般,儿子能这样也不错了。大华和四郎关系好,你们兄弟如果混出来,嘿嘿……对他也不会差的。”
米叔年轻时候和昭贵仁关系就不错,后来两家都有了孩子之后,走动也不少,加上昭四郎和昭启华自己关系很好,因此说话也就没啥顾忌。
米叔如此直接,昭东博反而觉得没啥,就算是科举中人还讲究同窗、同科、同师这些呢,如果是一个村的人,真的有事情帮一把,也是没啥——只要人没问题就好。
“你好好学。”米叔对昭东博道,“晚点你去祠堂给昭家村老祖宗们上个香啊,还有土地庙也拜拜啊……虽然我们这是小神,但肯定是护着你的。好好学啊,你是我们全村的希望……”
这句话他说的有些郑重,看向昭东博的眼神里带着期待和一种看不透的沧桑,昭东博应了一声,站起来行了礼:“东博,稍后就去。”
“好好好。”米叔说了三个好字,突然扭头道,“贵仁啊,晚上一起喝酒啊!”
昭贵仁站在儿子房子门口,听到老朋友喊,愉快地答应了一声:“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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