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洞府后,程清直接就扎进了药房。
照料灵草、研磨药粉、查看正在炉内炼制的新丹,一切都好像与平常无异。
可姬令茹却从那忙碌的身影中看出,对方此刻的心绪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想来也正常,人非草木,遇事又哪会做到真正的无波无澜呢?
身上的腐肉是有害之物,但剜去的过程还是会疼的。
略作思索,姬令茹便凑到程清跟前:“跟错误的人分开是好事,我觉得我们可以庆祝一下。”
程清看了她一眼,淡然开口:“我觉得没什么好庆祝的。”
姬令茹缓缓摩挲着自己手指间的储物戒指,又道:“那你当初是怎么跟周妍静订婚的呢?她性格那么差,实力也不出彩,至于少阁主的身份….嗯,也就那样吧,你相中她什么了呢?”
闻言,程清正在拣药的手微微一抖,抬起眸来,似笑非笑地盯向姬令茹:“铺垫这么多,你该不会又要说我有眼疾吧?”
“没有没有!”姬令茹连连摆手,“我就纯粹好奇想问。”
程清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手里的药材:“哦,但我不想说。”
“这样啊。”姬令茹敲了敲刚从储物戒指中取出的玉盒,叹息出声,“我还说把这套纯钧仙针送给你当作是退婚礼物呢,既然你不想要,那就算了叭。”
在听见“纯钧仙针”四个字后,程清耳朵顿时就支棱了起来。
那古井无波的双眸更是在刹那间迸发出了比火焰还明亮的光芒。
她扔掉药材,仔细打量起了姬令茹手里的玉盒,按捺着激动询问:“这世间最后一套纯钧仙针据说早在数百年前就已遗失在空间破碎海里,你怎么会有?”
“你这盒里有多少根?每一根都是完整的么?”
能见到性情恬淡的程清露出如此欣喜之色实属难得。
姬令茹心中暗暗偷笑,面上却认认真真地回答:“这是我曾在一座神秘遗迹中得来的。”
“十一根仙针,全都是完整的。”
说完,她就将玉盒往前递了递。
程清的唇角肉眼可见地翘了起来,一边伸手去接,一边道:“我想要的,我找了它好多年了,谢谢你!”
在她快要摸到盒子的时候,姬令茹却又收回了手:“算了,你都不愿提及那些过往,我又怎么能强人所难呢。”
程清:“……”这八卦就非听不可了是吧!
被纯钧仙针狠狠拿捏的程清,简明扼要地说起了往事。
三年前,在一次外出试练中,程清与周妍静母女一同跌入了封灵崖底。
崖底遍布毒虫凶兽,修士也无法动用灵力,三人唯有抱团御敌,才勉强存活了下来。
困在崖底的半个月,过得非常艰辛。
中途的时候,周妍静母女二人因被毒雾所侵,险些没命。
全靠程清竭力施救,母女二人才捡回条命来。
后来三人历经一番辛苦爬上了封灵崖,平安回到了各自宗门。
从那以后,流水般的灵石以及各种药材便从龙吟阁送至御剑宗。
周母更是带着周妍静三天两头地往御剑宗跑,拉着程清嘘寒问暖。
不久之前才与周妍静共同经历过生死,再加上周母那会儿确实对程清好得没话说。
所以当周母提出想让两人喜结道侣的时候,程清考虑了几日,最终点头同意了先订婚。
其实在刚开始的时候,周妍静对程清还是不错的。
两人虽不像别的情侣那般黏糊,却也能做到和和睦睦、互相尊重。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凤雪儿”这个名字不停地在周妍静口中提及。
而后,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越变越远,关系也越来越紧绷。
到了今日,终究是再难以挽回,也没有了再去挽回的必要。
……
与御剑宗相隔不远的龙吟阁。
在听说程清要解除婚约的事后,周母江英当即就发了火。
她指着周妍静的鼻子,恨铁不成钢:“你太令我失望了!我龙吟阁以举宗之力培养,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凤雪儿那个一无是处的心机女才跟清儿离了心。”
“今天我就把话挑明了,只要我还没死,永远都不会同意你跟凤雪儿在一起!”
周妍静本就因今日之事心情不好,此时听见自己母亲如此强硬的话,她也爆发出了怒火:“我与程清之间的事,跟雪儿有何关系?”
“说到心机,程清挟恩图报哄得你为我俩牵线说媒,她就心思单纯了吗?不过是看重我龙吟阁的资源罢了。”
江英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抚额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程清挟恩图报?你就是这样想她的?”
“人高级炼丹师用得着沾你一个二流宗门少阁主的光?”
“当年要不是占着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我和你爹给足了诚意,你以为程清能答应跟你订婚?”
一连串的反问,令周妍静也有些发懵:“高级炼丹师?程清她不是中级炼丹师吗?”
“那只是表面上的!”江英拍着桌道,“你现在就去找程清,好好的向她道歉,把人哄回来。”
周妍静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扔下一句“知道了”,便大步离去。
回到自己的府邸后,她先是阴沉着脸坐了好一会儿,才唤来自己的贴身婢女,将一枚散发着特殊波动的钥匙抛给对方:“你去我的私库选几样贵重些的礼物,我要拿去送人。”
婢女恭恭敬敬地接过钥匙,询问道:“请问少阁主,对方的身份是什么?男修还是女修?”
周妍静惜字如金:“程清。”
这么一说,婢女就明白了。
原来是要给未来的少阁主夫人送礼物啊。
对于程清的存在,婢女自然是知道的,但了解得却并不多。
在婢女的认知里,那位准夫人是个不得宠的。
因为少阁主对她丝毫也不上心,不仅从未带人回过府邸,就连逢年过节送的礼都是让自己准备的。
今日非年非节的要送礼倒是有些例外,但不多。
否则,这事儿也落不到自己头上来。
暗中琢磨一番,婢女便带着钥匙去往了私库。
总归挑些绫罗宝衣、极品灵玉钗这类女修大都喜欢的东西就行了。
……
当周妍静带着一堆华丽但程清根本不喜欢的东西踏足御剑宗丹鼎峰时,连程清的洞府都没能进入,更别提是见到人了。
此时此刻的程清,正沉浸在研究纯钧仙针的快乐中。
若非三日之后还有要事需要她亲自处理,这会儿她早都闭关了。
这还是周妍静第一次在程清这里吃闭门羹。
以往的时候,即便闭关,程清也会事先给她留一块通行牌,以便她真遇到急事的时候能够进入其闭关地。
可现在的周妍静,显然是没这待遇了。
正徘徊着,其腰间的传音玉简忽然震动了起来。
感应到是凤雪儿的传音,周妍静并没有如往常那样立即接起。
可那玉简就像是停不下来一般,连续震动,“嗡嗡”声响扰得她心乱。
周妍静只得将玉简摘下,注入灵力后,凤雪儿那带着哭腔的嗓音便陆续传荡而出。
“妍静姐姐,方才我在后山修炼,一不小心坠入了冰窟之底。”
“这里好黑,灵力也被压制到了最低。”
“我好怕啊妍静姐姐,我会不会死在这里?”
“……”
听见凤雪儿如此“迫切”的求救,周妍静哪里还能坐得住?
她捏着玉简急急出声:“雪儿别怕,我现在就在御剑宗,马上就可以赶过来救你。”
“你切记不要乱跑,保持警惕,保存灵力,等着我!”
话音落,周妍静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了程清的洞府门前。
洞府内,药炉旁。
通过阵法光幕将门外所发生之事尽收眼底的姬令茹,发出一阵鄙夷的嘲笑:“啧啧啧,在自家后院也能掉冰窟,这么拙劣的谎言我连编都编不出口。”
“最神奇的是,还真能骗到人,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程清正用灵火淬炼着两根针,闻言,她扭头睨了对方一眼:“你很闲吗?”
“我这是劳逸结合。”姬令茹以双掌撑地,就着盘膝的姿势移动到了程清的身边,“哎你说那个周妍静是真的脑子缺根筋呢?还是她乐意跟绿茶玩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
“哎,你之前真是糊涂啊,选个叉烧也比选周妍静强,叉烧至少还能吃。”
见程清不理自己,姬令茹又撑掌挪到了她的身前,继续分析:“或者说,周妍静这是在欲擒故纵?她想用激将法让你生气?以此来证明你心里……”
话还没说完,她的侧脖颈已是被扎入了一根针。
程清捏住细针的另一端轻轻捻动,麻痒的电流便袭上了姬令茹的整个脖子。
“你这般闲不住,不如来替我试试针。”
“刚好你的治疗也可以进入第二阶段了,提前适应适应,有助于磨合,你觉得怎么样?”
程清嘴上虽然在询问,但下手却丝毫也不含糊。
一个呼吸间,姬令茹的脖颈、脑袋上就被扎入了六根针。
痒中带痛、麻中带酸的感觉刺激地她“嗷嗷”乱叫。
她赶忙站起身,一边催动灵力逼出细针,一边逃跑。
“不说了!我不说了!突然想起我还有部功法没练完,我现在就去练功房!”
程清立马就追了上去,接住被姬令茹逼出的仙针,精准地射进了她后背的穴位。
“练功也不必急于这一时。”程清控制着力道,往对方的腰上又扎了两针,温言细语道,“要劳逸结合嘛。”
听见程清把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自己,姬令茹欲哭无泪。
两人一个东逃西窜,一个穷追不舍,冷清已久的洞府焕发出了难得的勃勃生机。
程清也在与姬令茹的打闹中渐渐放松下来,连日来因绿茶白眼狼们所带来的坏心情也在不知不觉间烟消云散了去。
三日时光匆匆而过。
午时正,议事大殿。
看着上首位的御剑宗宗主钱道峰以及周母江英,程清直接开门见山:“钱宗主、江姨,今日叨扰你们前来,是为了我与周少阁主退婚一事。”
“按理说,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自己做主就好,但毕竟当初在订婚的时候是在二位跟前过了明路的,缘聚缘散,得讲究个有始有终。”
说到这时,她颇为郑重地行了一礼,清晰出声:“我与周妍静正式解除婚约,从今往后,一别两宽,各自心安,再无瓜葛,请二位做个见证。”
程清与周妍静并未真正的结契,此时她选择把话说清,两人之间的婚约其实已经就不再具有约束力了。
但江英显然还想再争取一下。
她将周妍静对程清的冷漠描述为不懂得表达关心,将周妍静对别人的偏爱解释成纯善之举。
最后还取出灵鞭,当着众人的面甩了自己女儿十鞭,给程清赔罪。
为了挽回能凭一己之力提升宗门等级的高级炼丹师,江英这出苦肉计也是做足了戏码。
十鞭打下来,周妍静后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气息当即就弱了下来。
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只定定地看着程清。
周妍静本就容貌不俗,此刻顶着一张惨白的脸、眼眶发红的模样,颇有一种战损的美感,整个人看上去深情又可怜。
站在程清身后的姬令茹心里顿时就敲响了警钟。
她面上一派风轻云淡,实际上却紧张极了,生怕程清心软,答应复合。
可程清从来都是个只要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反悔的人。
她看也未看红着眼强撑精神站在原地的周妍静,只朝着周母微微颔首:“江姨,勉强来的不是佳偶,只会是怨偶。”
“没有婚约,你依然是我敬重的长辈。”
见程清态度坚决,姬令茹可算是放心了。
江英却是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冲一旁的钱宗主悄然使了个眼色后,她便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那副不纠缠、不发怒的模样,倒是撑起了一阁副阁主的风范。
就在众人以为退婚之事到此已算彻底结束的时候,一直都没怎么出声的钱道峰突然开口:“程长老,你这强硬的性子,可得好好改改。”
“世间之事岂有事事顺心?修炼的时候还会遇到瓶颈呢,遇到关卡,你难道说放弃就放弃了吗?解决问题寻求突破,才是我辈修士应该去做的事。”
“周少阁主算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晚辈,人品毋庸置疑,前途无量,现在你因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就要与之解除婚约,这既不合情理,也会令两宗蒙羞。”
凝肃的嗓音夹杂着化神境大圆满所特有的威压回荡在大殿之中,全场氛围瞬间就变得压抑起来。
紧绷的寂静中,一道清亮的女声却是悠悠响起:“钱宗主这顶大高帽压下来可不得了,全天下的修士都得压死九成九。”
闻言,殿内众人当即循声望去。
在瞧见说话之人是与程清一同前来的陌生女子后,人们的面色就精彩了起来。
有人意外,有人疑惑,但更多的人觉得年轻人做事就是冲动,当出头鸟也不懂得分分场合。
一介小小元婴也敢跟钱宗主叫板,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出声之人自然是姬令茹,她没有理会周遭众人的目光,走到与程清并肩的位置,继续开口:“感情是感情,修炼是修炼,怎能混为一谈?”
“修炼一道,只要你肯吃苦,今后就一定能够更进一步。”
“而感情之事,只要你肯吃苦,今后就….一定会有吃不完的苦。”
此言一出,殿内各处顿时就响起了阵阵吸气声。
好狂妄!好大胆!但她说得好有道理!
姬令茹的话还在继续:“敢问钱宗主,你所说的无伤大雅的小事是指什么呢?”
“是指你的养女在明知程清有婚约的情况下,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对方的准道侣搂搂抱抱吗?”
“是指你的养女连别人的订婚信物也占为己有吗?”
“是指你的养女上下嘴皮一碰,就让包括周妍静在内的众人对程清道德绑架,抢了她的东西还要对她抱以恶意吗?”
“钱宗主,究竟是谁在给宗门蒙羞?你可不要冤枉人啊!”
“放肆!”钱道峰何曾被人这么怼过?他当即就发了火。
若不是觉得朝一个弱修小辈出手有损颜面,他早都一记灵力打过去了。
“此獠混入我御剑宗分明就是包藏祸心!程长老,你识人不清,纵容这种人在议事殿上信口开河、造谣生事,你可知罪?”
钱道峰打得一手好算盘,他一出口就直接将顶撞自己的姬令茹定了罪。
事后怎么处置对方,那还不是他这个宗主说了算。
而程清作为包庇罪人的人,自然逃脱不了责罚,甚至罪加一等。
有了拿捏她的东西,还担心退婚那事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如此一来,钱道峰既能让龙吟阁欠下他的人情,又能拿此事立威,可谓是一箭双雕。
可这位钱宗主算错了一件事,程清可不是个畏强怯懦的主。
她从不主动惹事,但事情惹到她头上,她也从来不怕事。
对上钱道峰阴沉的目光,程清条理清晰地开口:“她是我亲自带入宗门的朋友,走的正规流程,不是什么‘此獠’,更没有在大殿之上造谣,因为她所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
“我也不认为我有什么罪,我之前确实识人不清,所以这不是退婚了吗?”
“钱宗主爱惜人才,不如将自己那位养女许给她,正好她们两情相悦,建议锁死。”
话音落下之后,屋内的吸气声变得更大了。
钱道峰鼻子都快要气歪:“简直反了天了!你真以为我不会将你逐出宗门?”
“不劳你费心,我自己会走。”程清眸光淡淡扫过满脸幸灾乐祸的众同门,“这宗门,不待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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