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环醒来的时候,躺在道观冰冷坚硬的床榻之上。
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狭小房间的每个角落。
玉环蹙起眉头,“唔”一声费力睁开眼,只觉浑身酸痛,茫然愣神后恍然想起昨日发生的一切:
承恩公世子深夜闯进房间,意图对自己不轨,自己那一簪子不但没有扎出血迹反而被他夺去,自己挨了他狠狠一巴掌后,一群侍卫闯入房间把承恩公世子拿下。
观主突然出现后,自己浑身上下开始发热。她已通情事,知道中了药!自己怎么会种了承恩公世子的春药?当时自己大声叫喊,闹出大动静,为何道观没一人听见?然后她被打后,侍卫突然出现,所有人都登场。
玉环的脸色变得惨白,无助地抓紧身下的被褥。
昨夜迷迷糊糊、意识朦胧之际有一瞬间的清醒,在她身上起伏的人是父皇!
这是梦吗?
一定是!一定是她做的噩梦!
玉环看着整洁干净的床铺,忐忑地掀开穿着的里衣,当看到自己身子上红肿青紫的情事痕迹时,终于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眶中蓄积的泪水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再也回不到夫君身边!
猛然间,一声压抑已久的哭泣冲破了喉咙的束缚,大声哭了出来。
这哭声,带着无尽的悲愤无助、心痛委屈,哭的让人心疼,让人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五年前,天降横祸,父皇突然一道旨意,令她出家为窦太后祈福,自此被幽禁在皇家道观,每日过的清苦绝望。
要说是受寿王李瑁牵连,父皇要敲打夫君,她身为他的妻子,心甘情愿地替他受过。母妃突然亡故,夫君又失了父皇的宠爱,她心疼还来不及,怎会怨恨责怪。
她也怀疑父皇命她出家,是因为当年骊山华清池一事,怕损了皇家颜面。可昨日又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与父皇发生那样罔顾人伦的事情?还是在皇家道观之中?她是中了承恩公世子的药?父皇为何不把夫君找来?她可以忍到夫君来的。
杨玉环哭的喘不过气来,脸色苍白,双眼红肿,泪水无声地从眼角不断滑落?。
这一幕恰好被处理完朝政赶来的李隆基瞧了个正着。
李隆基心下一凛,面上不动声色。
玉环见到李隆基,眼中的恐惧几乎凝结成实质,浑身一僵,慌忙穿衣,下跪请安。
李隆基大步近前,一把按住玉环。
玉环想挣脱他双手的禁锢,却被李隆基伸手一把握住腰肢,直接搂抱在怀里,他的手臂像钢筋铁骨一样牢牢地锁着她,不给她任何挣扎的机会。
就这样,娇小的玉环被高大俊拔的李隆基紧紧抱在怀中。
玉环低着头,她想问自己何时能与夫君团聚,可再见到父皇,却是这般难堪情形。
她一动不敢动,细看会发现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李隆基眼中翻涌着各种情绪,长叹一声,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他的声音低沉轻柔,
“怎么哭的这么伤心?”
玉环彻底被吓死了。
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一把推开李隆基,跌下床去。
心中万分委屈,却不敢在李隆基面前哭出声音,只死死压抑着,浑身抽动,只一个劲地带着泣音语无伦次。
“父皇,我是寿王妃,夫君,寿王,父皇……”
李隆基手指蜷缩又展开,她肌肤柔嫩温暖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指腹。
“玉环,昨日若不是朕及时出现,你已然**于承恩公世子。”
他的话,像是水滴不小心落入滚烫的油锅,“滋啦”一声,伤透了玉环的心。
李隆基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继续说道,“瑁儿要是知道,你昨日……”
玉环声音都变得破碎,“不!不!父皇!”
她什么也没有,只有夫君。她日日夜夜都期盼着夫君能接她回家。
李隆基神色有些冷戾,捏着她的后颈,逼迫她抬头仰视自己,声音低沉缓慢,一字一顿,
“玉环,你如今只是道观的太真,不是瑁儿的王妃。”
杨玉环杏眸含着恐惧黯淡,眼泪夺眶而出。
她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自己没有资格叫父皇。自己不是寿王妃了,只是为窦太后祈福的皇家道姑。
她极力控制自己发抖的身体,脸色苍白,声音哽咽颤抖。
“是,陛下。”
李隆基烦躁之余,忽然冒出一股心疼。
他后宫拥有的女人多了去了,什么美人,绝代佳人,在他眼里,都是闲时逗趣的一时新鲜。比玉环美貌的女子,不是没有,却没有一个像她这样,让他一见她就跟着了魔似的,每次心软。
看着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李隆基扪心自问,这是他想要的吗?
不是!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她的畏惧恭敬,他喜欢看她发自内心的笑。
他曾见过的,她看向李瑁的神情,有感动,有幸福,有每一眼恋恋不舍。
李隆基眼眸微动,轻呼一口气,只沉声道,
“不怕。朕身边的人不会说,你继续在这道观清修。”
玉环呆呆愣愣地点了点头。保持同一个姿势坐到黄昏,满目凄凉,推开窗户望向外面。
日暮时分,天空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忧郁蓝,仿佛是大自然也在哀叹这流逝的一天。空荡荡的阶梯在夕阳的余晖下拉长了影子,每一阶都似乎在诉说着苍凉与哀伤。
玉环只觉得自己的命运,如同春日里轻拂的柳絮,时而飘扬,时而沉落,难以捉摸其轨迹。
没人能知道她心中千丝万缕的愁苦。
她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消磨在道观之中。五年来如泡沫般的期待,终于在今日化为虚无。
她再没有可能回到李瑁的温暖归宿,她终身将不得自由,被束缚在这皇家道观。
玉环的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惶恐和无助,仿佛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离了她的身体。她的手不停颤抖,嘴唇微动,仿佛在无声呼唤着一个人名,却无人回应。
一个月后,刚迈进饭堂,强烈的恶心呕吐感袭来,玉环全身紧绷僵硬,心中顿时滋生一个万分荒谬的念头,整个人被悲哀绝望淹灭。
回到房间后,玉环像个雕塑一样没有人气地苦坐良久,嘴角溢出一声苦笑。
自己终究还是走上她们的老路。
悬梁自尽!
垂死之际,她仿佛回到了与寿王初次相遇那日。
那是开元二十三年,杨玉环随叔父一家来洛阳,参加咸宜公主和卫尉少卿杨洄的婚礼。
咸宜公主是当今陛下的十八皇女,母妃是颇受宠爱的武惠妃。
他们杨家虽也出身弘农杨氏,但是与新郎杨洄只是相对较远的亲戚,远不如杨洄家富贵显赫。
杨洄任卫尉少卿,是前前前任皇帝唐中宗李显的外孙,母亲是中宗李显和韦后的女儿长宁公主,父亲是世袭的第四任观国公。
高门大户的府门前,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妇人笑着迎上前。
“杨夫人,请随我来。”
杨夫人点头微笑,在外人面前一副慈爱亲和的模样。
席间,杨夫人使眼色带着三个女儿应酬交谈,独独撇下玉环一人孤零零的。
玉环安静乖巧地站在那儿,看着台上精妙绝伦的舞蹈。
台上舞蹈,时而如流水般柔美,时而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力量,舞步轻盈又优雅,韵律感十足,转身舞动的动作像极了一只自由灵动又充满活力的小鸟。
她不禁失了神,兴奋愉悦,双眼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跳的真好!
公主的胞弟,十八皇子寿王李瑁,一进来就被杨玉环牢牢抓住眼线。
李瑁看到杨玉环娇俏小脸上流淌着的笑容,竟然也从心底油然生出一股开心愉悦,心像是被一股股温泉流过,有点烫、麻麻的、有点痒……
大概是李瑁的视线太过热烈,杨玉环转头看过来,见对方是一位和她差不多年岁的温文尔雅、眼神清澈明亮的青年男子。
她白皙柔嫩的脸上一赧,是她太没见过世面了吗?台上舞蹈看的太过着迷?也不能怪她呀!这可是皇宫梨园的歌舞!她从前只听别人谈论过怎么怎么好,这可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听说,还是武惠妃因着公主今日的婚礼,特意向陛下求来的宫廷歌舞。满满的体面。
这般想着,杨玉环微红着脸,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偷偷往青年男子的方向撇了一眼。
谁知道,正和他的目光对上!
杨玉环心中忍不住哀嚎一声,天呐!
事已至此,她也不是扭捏做作的人,就大大方方地朝青年男子露出笑容。
李瑁一愣,点头颌首回以笑容。他盯着杨玉环的眼神越来越明亮,那道亮光在他的眼睛中闪烁,如同灵动的火焰,温暖而动人。
杨玉环的心猛然一跳!赶忙转头又继续观赏歌舞。
心中不禁胡思乱想,这个青年男子是谁?怎么从未见过?嗯,长的还挺好看。笑起来还更好看了。
李瑁见她脸上有趣的表情,嘴角微弯,忍不住的笑意从双眼中流了出来。
杨玉环情窦初开,羞涩又充满期待。乌黑的眼珠转了转,视线回到舞台之上,实在又忍不住抬眼悄悄往李瑁那边瞟去。
正巧与李瑁似是不经意看来的眼睛,直直撞上。目光相遇的那一刹那,仿佛一道闪电划破寂静的夜空,那是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才有的独特默契。
杨玉环心头一跳,呼吸停了一瞬,反应过来,面色一热,情不自禁抿嘴一乐。微风轻轻拂过,带走了他们的紧张与羞涩。情窦初开的他们,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人存在。
两个人并不知道,这一幕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李瑁一回到长安城,兴致勃勃地进宫给武惠妃请安。
“母妃,儿臣喜欢上一个姑娘。还请母妃求父皇赐婚!”
武惠妃一脸稀奇。
瑁儿离开长安前还是一副成亲无动于衷的冷淡模样。参加了姐姐的婚宴,这是开窍了?
“瑁儿,你在洛阳看上谁了?”
李瑁抿嘴一笑,果然知子莫若母。将当日姐姐婚礼上与杨玉环一见钟情的事情道来。
“她叫杨玉环。儿臣看到她,便知道她正是儿臣的命定之人。”
武惠妃没听说过杨氏有这个姑娘,忖度问道,“杨玉环?关陇地区的弘农杨氏?”
陛下的后宫中,也曾有两位妃嫔出身于关陇地区的名门望族——弘农杨氏,分别是杨淑妃,忠王的母妃杨贵嫔。
杨淑妃入潜邸时便是良娣,陛下登基后,册封为淑妃。后来陛下清理太平公主的势力,杨淑妃受到牵连,自请出家做了女道士,为陛下日夜祈福,也算是保全自身和家人。
杨贵嫔在景云元年被册封为东宫良媛,次年生下李亨。陛下即位,被册封贵嫔,生下宁亲公主。六年前,因病逝世。
两个出身弘农杨氏的女子,一个离宫出家,一个一命呜呼。
李瑁点了点头。
“儿臣派人打听清楚了,玉环的父亲叫杨元琰,生前任蜀中司户。玉环自幼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一直寄养在叔父杨玄璬家中。儿臣画了一副她的画像,母妃,您瞧瞧?”
武惠妃一愣,眼神微微黯淡。
她自幼父母双亡,因为则天女皇的庇护,得以在皇宫内长大,后来成为了陛下的妃子。只有亲身经历,才知道孤身无依,寄人篱下的苦楚心酸。
李瑁见母妃神情恍惚,朗声唤道,“母妃?”
武惠妃回过神,看着满脸期待的李瑁,让春熙宫的大宫女缓缓展开画像。
“亲手画的?”
李瑁笑着点头,“母妃,玉环姿容艳丽,性情温柔,才貌双全,您一定会喜欢她的。”
武惠妃打趣李瑁,“见过几面,就知道人家性情温柔了?”
李瑁面上赧然,其实就见过一面,连话也没说上半句。
武惠妃难得见儿子露出这副少年情态,哈哈大笑。
李瑁扶膝蹲在武惠妃面前,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母妃,您就成全儿子吧。”
武惠妃眉眼含笑,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知道了。母妃去向你父皇请旨赐婚。”
武惠妃来到大明宫,款款福身请安。
“陛下万安。”
李隆基轻声道,“平身。”
武惠妃将甜汤放在李隆基面前,悄然打量了下他的神色,才温柔地缓缓开口。
“臣妾想求陛下,为瑁儿赐婚。”
李隆基眼眸低垂,将一勺莲子银耳雪梨羹送入口中,看向武惠妃,笑道,
“爱妃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武惠妃微微一笑。
“陛下这回,可是猜错了。可不是臣妾看中的。瑁儿在咸宜与驸马的婚礼上,对一个姑娘一见钟情,刚回长安就跑进宫,求陛下赐婚呢。”
李隆基的声音低沉,含着意味深长的味道。
“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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