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秦府的天空被滚滚浓烟与炙热的火光映得通红,四周尽是喊杀声与金戈交击的回响,宛如人间地狱。
十岁的顾昭冉被父亲紧紧攥着小手,从睡梦中仓促惊醒。她颤抖着跟在父亲身后,双眼写满迷茫与恐惧。外头的厮杀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声声惨叫,如钢针般刺入耳中。
“阿昭,跟紧为父!”顾瀚侧头低声叮嘱,声音压得极低,却依旧带着一股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急迫。
顾昭冉的眼中蓄满泪水,她不懂,平日里那高门华府、宾客盈门的顾家,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沦为杀戮场?她不敢问,因为父亲脸上的凝重与决绝从未出现过。
“叛军冲进内院了,快,护住大人!”外头传来家仆的怒吼,接着便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顾瀚带着女儿一路穿过狭窄的回廊,直奔书房。他的手始终紧扣着她的小手,直到推开书房那厚重的门,他才猛然停下,俯下身来。
“囡囡,听着!”顾瀚蹲下身,将她转向自己,神色严肃而坚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记住,活下去,明白吗?”
顾昭冉泪眼模糊,紧紧拉住父亲的袖子:“父亲,我不要!我不要离开您!”
“顾昭冉!”顾瀚低声呵斥,语气中满是隐忍的痛楚。“为父不能陪你了,但顾家的血脉不能断!记住,只有活下去,你才能替顾家翻案!”
说着,他将怀中的一卷图轴塞到秦洛的手里。图轴上绣着顾家的家徽,隐隐透着一丝古朴的气息。
“这是什么?”顾昭冉抽噎着问。
顾瀚没有回答,只是匆匆走向书架,扭动机关,露出一道狭小的暗格。他将秦洛塞了进去,最后一次伸手轻抚女儿的脸庞,低声道:“记住,藏好自己,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
说罢,他将暗格合上,转身抽出佩剑,目光一瞬间冷若寒霜。
透过暗格的缝隙,顾昭冉蜷缩着身体,双手死死抱着怀里的图轴。她看见父亲站在书房中央,目光冷峻如铁,手中的长剑闪着寒光。
“杀!”伴随着一声怒吼,数名叛军破门而入,手中的刀剑反射着火光,刺目得让顾昭冉不由闭上了眼。
她强忍着泪水,睁开眼时,看见父亲已经冲向敌人,挥剑斩下为首一人的长刀,鲜血瞬间溅满他的衣襟。每一剑都拼尽全力,但敌人太多,父亲渐渐被包围,动作也变得迟缓。
顾昭冉死死咬住手背,将哭声压在喉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依旧无法掩盖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她眼睁睁看着父亲的身影被刀剑劈倒,最后倒在血泊之中。
“父亲……”她的唇无声地颤抖着,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滑落,但她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火光吞噬了整个书房,烈焰的灼热几乎让顾昭冉窒息。她知道,自己不能留在这里,必须逃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喊杀声逐渐远去。顾昭冉推开暗格的门,书房已成了一片废墟,父亲的尸体静静地躺在中央,鲜血已染红了地面。
“父亲……”她跪在父亲身边,轻声哭泣,却不敢停留太久。她知道,叛军还在搜寻顾家余孽,必须赶快离开。
她擦干眼泪,将图轴藏进怀里,用瘦小的身体钻过半塌的墙。外头的天空猩红一片,残垣断壁中,叛军的身影若隐若现。
“找到顾家的漏网之鱼!一个不留!”叛军的吼声从不远处传来。
顾昭冉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朝着黑暗的巷道奔跑。月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得她更加瘦弱,但她的眼神中却多了一抹坚定。
———
十年后,顾昭冉化名“秦洛”,以粗使宫女的身份进入景阳宫。
景阳宫内居住着云妃。她束着简单的发髻,身穿灰色粗布宫服,脸上未施粉黛,却仍掩不住那股天然的美貌。
她的五官清丽如画,眉目间自带一丝清冷与坚韧。肤色如瓷般细腻,鹅蛋脸上一双杏眼显得明亮而灵动。然而,这张脸却成了她在宫中的累赘——她的美,让人无法忽视,也让人嫉恨不已。
“秦洛,这里还没扫干净吗?”翠翘叉腰站在廊道一侧,语气尖酸,“娘娘可是说了,景阳宫的地上不能有半点灰尘!”
秦洛低头扫地,轻声回道:“奴婢这就收拾。”
翠翘冷哼一声,故意踢翻簸箕,灰尘瞬间散落一地:“既然你手脚这么利索,那就把这些也清理干净吧!”
旁边几个宫女对视一眼,虽然心中同情秦洛,却没人敢多没人敢多言。
秦洛弯腰拾起簸箕,默默地继续扫地。她知道,在这个险恶的宫廷里,忍耐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
午后,今日宫中举办秋日小宴赏菊,萧珩亲临御花园。
萧珩,年仅二十四岁,却已是登基四年的天子。他身材修长挺拔,一袭玄色龙袍衬得他格外威严。五官深邃俊朗,剑眉星目中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周身笼罩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冷峻与权威。
席上,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众妃,最终停留在景阳宫的云妃身后——那名低眉顺眼的宫女身上。
“景阳宫的这名宫女,是新来的吗?”皇帝随口问道,语气平静,却让所有人心头一震。
云妃脸上微微一僵,随即笑道:“回陛下,不过是一个粗使丫头,伶俐些罢了。”
“伶俐是好事。”萧珩语气淡然,没有再多说一句。
宴席接近尾声,淑嫔举杯微笑道:“姐姐今日的衣裳真是华贵,难怪陛下总是对姐姐多加青睐。”
云妃闻言,笑容中带着一丝冷意:“妹妹的这句话倒是抬举了本宫。宫里的妃子,谁不想让陛下多看一眼?”
淑嫔微微一怔,随即回道:“姐姐说笑了,臣妾不过是尽些本分罢了。”
秦洛低垂着头,默默听着这场针锋相对的每一句话。这些言语,看似无意,实则隐藏着后宫的权力暗潮。
—
夜晚,秦洛回到偏殿的小屋,从袖中取出图轴,小心翼翼地打开。
她的手指划过图轴上的纹饰,眉头微微皱起。
“父亲的真相,就在这宫里。”她低声喃喃,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秦洛清冷的面容上。她的美丽如同这月光,看似柔弱,却隐藏着锋芒。
翌日,晨光微熹,秦洛一早便来到景阳宫偏殿,跪在地上擦拭云妃珍藏的玉器。
寒意透过冰冷的瓷砖传来,她的手指冻得通红,却丝毫不敢停下。
“秦洛,你这么慢,是想让娘娘等着瞧笑话吗?”翠翘的声音尖锐刺耳,手里拿着尘拂拍在桌边,发出轻轻的声响。
秦洛低头回答:“奴婢不敢,这就加快。”
翠翘冷笑一声,扬起下巴说:“最好是这样。听说昨天宴席上陛下瞥了你一眼,你可别以为这是好事。娘娘要是看你不顺眼,就算是长了张好脸,你也别想活得舒坦!”
“奴婢明白。”秦洛低声回应,手中的动作依旧稳定有序。她知道,翠翘的针对并非偶然,而是因为她在云妃眼前过于“显眼”。这宫里,容貌出众不仅不是福气,反而是招来灾祸的理由。
未时,秦洛被传到景阳宫的内殿。
云妃正坐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玉簪。她抬眼瞥了秦洛一眼,那双漆黑的眸子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秦洛,昨天的宴席你可还记得?”云妃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但眼神却带着一丝冷意。
秦洛跪下行礼,语气恭敬:“回娘娘,奴婢不敢忘。”
“那陛下为何会注意到你?”云妃的声音骤然一冷,手中的玉簪“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桌上。
“奴婢不知。”秦洛垂下头,语气谦卑,却透着冷静,“奴婢只是做本分之事,绝无他意。”
云妃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低声道:“你最好记住,这宫里不缺好看的脸,但缺的是知道自己分量的人。你若敢妄动什么心思,本宫定不会轻饶你。”
“奴婢不敢。”秦洛垂首应道,手指紧紧攥住裙角,指尖泛白。
云妃直起身,冷冷地说:“出去吧,去内务府将今日的账册取来。”
秦洛行了一礼,低眉顺眼地退下。
———
内务府中,掌事太监高公公端着茶盏,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秦洛,嘴角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
“景阳宫的人,怎么来得这么频繁?”他晃了晃手中的茶盏,语气懒散。
“奴婢奉娘娘之命,前来取账册。”秦洛低声回答,双手恭敬地递上一块腰牌。
高公公接过腰牌,眼神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意味深长地笑道:“娘娘身边的宫女,怎么个个都这么俊俏?”
秦洛低下头,没有回答。
高公公见她不作声,嗤笑一声,将腰牌丢回她手中:“去拿吧,记住,下次让翠翘亲自来,本公公可不伺候小丫头。”
秦洛接过账册,默默行礼离去。走出内务府,她才稍稍舒了口气,心中却更加警惕。这宫里,每一个人都如同捕食的野兽,稍不留神便会被撕碎。
—
午後,秦洛随云妃前往御花园,这是一场妃嫔间的例行聚会,表面上是赏花,实则是彼此较量的另一种方式。
淑嫔一身水红宫装,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向云妃微微一福:“姐姐今日气色甚好,怕是又得了陛下的垂怜。”
云妃淡淡一笑,回道:“妹妹倒是会说笑,陛下的垂怜,不是谁都能争来的。”
两人话语间针锋相对,却都维持着表面的和气。秦洛站在云妃身后,目光低垂。
此时,坐在一旁的洪昭媛笑盈盈地开口,语调温和却暗藏深意:“姐姐们今日这番说笑,倒让本宫有些羡慕了。毕竟这宫里,谁不想得陛下一顾?”
洪昭媛向来与云妃交好,两人虽算不上亲厚,但不知为何反倒有些利益上的默契。她的这番话,看似无意,却巧妙地将话题推向了宫中争宠的竞争。
坐在下首的吕婕妤则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轻抿一口,语气淡然:“昭媛姐姐这话说得倒是有趣,宫里哪个不是盼着圣心?只是有些人有命得宠,有些人……即便是红颜,也未必能长久,不是吗?”
她语调轻飘飘的,视线却意味深长地掠过秦洛,显然是将话暗指她。
秦洛并未抬头,但感受得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甚至带着试探的意味。
就在这时,淑嫔身边的宫女吉祥不小心打翻了茶盏,热茶溅在淑嫔裙上,顿时引来一阵惊呼。
“你这个蠢东西!”淑嫔怒斥宫女,语气冰冷,“看来是得回去好好教教规矩了。”
云妃见状,轻声笑道:“妹妹的宫女可真是……粗心大意,怕是连你的脸都丢光了。”
淑嫔咬紧牙关,勉强笑道:“姐姐说的是,臣妾回去定会教训。”
忽然间,那跪地收拾碎茶盏的宫女猛地抬起头,满脸惊慌,急声道:“娘娘,这事其实是因为……是因为秦洛,秦洛推了奴婢一下,奴婢才会失手的!”
秦洛心中一凛,猛地抬头看向那宫女,眉心微蹙。她明明一直安静站在云妃身后,怎会莫名牵扯进这场混乱?这宫女分明是为了自保,将责任推到她身上!
“哦?”淑嫔闻言,目光如刀般扫向秦洛,语气冰冷,“原来是你惹出来的事?给我跪下!”
秦洛既不低头也不屈膝,挺直身子语气镇定地道:“娘娘明鉴,奴婢自始至终站在主子身后,并未靠近那位姐姐,更谈不上推搡。奴婢绝不敢如此放肆。”
淑嫔冷笑一声,抬手指向宫女:“你说,是她推了你?”
那宫女连连磕头,声音中带着哭腔:“奴婢不敢说谎!是秦洛靠得太近,才让奴婢失了平衡,请娘娘明鉴!”
一旁的云妃微微皱眉,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那宫女,冷声道:“妹妹的宫女这般胆怯,推脱责任倒是伶牙俐齿。秦洛是我的人,自然不会轻易冒犯旁人。”
云妃虽是护着秦洛,但语气中却透着一股轻描淡写的疏离,并未为她据理力争。
淑嫔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姐姐护着自己的宫女,我自然也不能多说什么。可这奴婢如此惹事,若不处置,只怕以后还会更加放肆。”
她语气轻慢,目光重新落到秦洛身上时,冷意更甚:“秦洛,既然你不跪着,就当是目中无人,分不清上下尊卑,那就代替这奴才受罚吧。”
说到这里,淑嫔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语气更加尖酸:“况且,姐姐忘了吗?前几日秋日宴席上,皇上不也因为这张脸,多看了几眼?这样的奴婢留在身边,说不定哪天,还真能抢了主子的恩宠呢。”
云妃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厉起来。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指尖嵌入掌心,脸上却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妹妹倒是会说笑,一个下贱奴婢,哪能入得了皇上的眼?”
“姐姐当然心胸宽广,容得下这种狐媚子。”淑嫔冷哼一声,声音中透着几分阴阳怪气,“可臣妾可做不到。奴婢就是奴婢,却仗着一张脸不安分,这等红颜祸水,还是早早敲打敲打才是!”
她话音刚落,立即转身吩咐身旁的侍卫:“来人,掌嘴十下,让她记住自己的身份!”
“妹妹这么着急处置,倒是比本宫还要有主子的架势。”洪昭媛忽然笑了一声,语气淡淡道,“不过姐姐的宫人,也轮不到旁人动手。”
她这番话,表面上是打圆场,实则是在偏向云妃。毕竟云妃如今势微,但还能与瀾贵妃抗衡,洪昭媛自然不会轻易与她撕破脸。
而一旁的吕婕妤则是轻轻地摇了摇扇子,似笑非笑道:“淑嫔姐姐这么严厉,可真是叫人佩服。只是这宫里的规矩,还是得由各宫主位来定,免得传出去,让人觉得我们后宫都是妒妇啊。”
她语调轻缓,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显然不打算插手这场风波。
云妃冷冷地看了一眼秦洛,语气淡然:“掌嘴就不必了,她一会儿回去跪一个时辰吧,也算给妹妹一个交代。”
秦洛伏身行礼,低声应道:“谢娘娘。”
回到景阳宫,秦洛在大殿门前跪了一个时辰。
她缓慢地撑着身体站起,但她的目光却依旧清冷如水。
她知道,这只是宫廷生活中平凡的一天。若连这点委屈都承受不住,她的复仇,又该如何继续?
但总有一天,她会将所有的不堪,一一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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