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听棠心中忿忿不平,可到底得了罚,也不敢明着再为难轻碧。她回到应兰阁,便忍不住掉了眼泪,胭脂连忙过来小声劝着:“娘子别难过,这事儿从来就是那景寿郡君不对,皇后定是看不过您,这才罚您的。”
“皇后根本就不在乎官家!”顾听棠恨恨地压低声音:“那个景寿郡君无才无貌无家世,指不定用什么狐媚招数才留住了官家,若是损伤龙体可怎么办?皇后竟一点都在意这个吗?”
胭脂蹲下,把手搭在了顾听棠的膝上,认真道:“娘子是最爱官家的,时间长了官家自然能分辨出来,如今不过是被奸人蒙蔽双眼罢了。今日之事……不若让奴去回禀官家?让官家为您做主?”
顾听棠双目通红,盈着水光:“官家会吗?官家、官家会不会觉得是我善妒?”胭脂连连摇头:“怎么会呢?万事试一试才知道结果呀。”
“可我不敢。我害怕官家会因为这个厌了我,我更害怕他会更偏袒、更喜欢景寿郡君……”顾听棠用力抿唇,满腹委屈。胭脂想了想:“可是您不说,万一她们恶人先告状怎么办?”
顾听棠一愣,“恶人先告状?”她心里慌了神,连忙抓住胭脂的双手:“不行,绝对不行。胭脂,那一会儿你就去给官家送一份冰碗,问问他今晚能不能过来。”
“奴明白,娘子别哭。”胭脂软声安慰她,待她情绪稳定后,便去小厨房备了冰碗。
她紧赶慢赶地到了福宁殿,刚好碰上用完午膳的张行安,胭脂面露喜色,扬了扬声音:“小张先生?”
张行安转身看到她有些惊讶,微微颔首:“胭脂姑娘好,可是顾娘子有什么交代?”
胭脂知道张行安为人最温和,便努力憋红眼眶:“小张先生,如今入夏,顾娘子身上便越发不舒坦。娘子思及官家,特地命奴送来冰碗,供官家消暑。”
张行安了然,顺从地接下食盒,“臣明白,此物会奉给官家的。”胭脂略略放心,但还是悄悄给他递了块银子,恳切道:“小张先生,还望您为娘子多多美言,娘子是真心待官家的。”
张行安手指一顿,仍是接下:“臣知道了。”
胭脂彻底松口气,福身后便转身离开。张行安面色如常地把食盒提进福宁殿,却没有主动说一句话。
“怎么今日来晚了?路上有事耽搁?”赵淮宴看他来了,随口一问。
张行安由张允成一手教导,做什么事都挑不出毛病来,守时对他们而言,是最简单的事。
“顾美人恐官家受热,请身边的内人托臣为您奉上冰碗。”听到上头问话,张行安这才打开食盒,顺便露出了手心的银块。
赵淮宴只是眼神轻扫,“这银子你自己拿着用吧,至于冰碗……朕记得从溪爱吃凉食,这个冰碗赏你了。”
一旁研墨的从溪一愣,随后停手道谢:“臣多谢官家。”
“是。”张行安把食盒合上,又听到了赵淮宴的下一句话:“皇后今日训顾美人了?”
张行安点头,“回官家,顾美人对景寿郡君语带尖刺,皇后娘娘想来是看不惯这种事。”
赵淮宴哼笑一声:“皇后哪有这么好心?不过是嫌她们耽搁自己的时间罢了。”他稍稍一停:“从溪,你亲自挑一些符合品阶的首饰衣料,好好给轻碧送过去。朕今晚去看看顾美人。顺道传旨,顾美人出言伤人,罚俸三月。”
从溪不爱动脑子,懒得想皇帝这么做的用意,只点头应是。
大雍皇帝的库房就是六尚二十四司,赵淮宴登基第二年,又新规定了一句“与皇后共有”。按理来说,从溪要取东西是必须要告知贺蕴珠的,但那位早早的就和她提过一嘴“若与女官升迁、人命无关,便别来找我”,把各类琐碎的回禀工夫都砍了下去。
从溪挑了花蝶蝙蝠、落花流水、枝子梅花纹一类的舒适轻薄的锦罗,又命人捧了一顶嵌了粉色珍珠的银质山口冠,这才去往念蕊阁。
“郡君,您怎么不和那顾美人说清楚啊?官家来您这儿不过是图清净看书,他来五次您不过侍寝两次,哪里值当顾美人喊打喊杀……”
念蕊阁内室,小欢满腹委屈,小声开口。
轻碧抿唇,随后掩下内心自卑,勉强笑了笑:“不过一时口角,放心里做什么?况且我就算说了,她们会信吗?指不定还觉得我是刻意炫耀呢。”
“顾美人就是捡软柿子捏,要真论起来,官家去皇后那儿的时候才是最多,她怎么不跟娘娘叫板?”小欢犹不解气,忍不住道:“郡君都没笑话她不得宠爱呢,身为后宫娘子,都是官家的人,她有什么脸嘲笑您的出身。”
“越说越荒唐了。”轻碧拉下唇角,带上了几分严肃:“宫里规矩,不可背后随意议论后宫娘子。”
看她神情,小欢登时闭了嘴。正在这时,两人听得外头人通报,说是从溪来了。
轻碧连忙站起去迎,及时扶住躬身行礼的从溪:“姐姐怎么来了?”她扫了眼身后随行内人捧着的漆盘,“还带来这样多的东西。”
从溪笑了笑:“郡君受委屈了,官家特地让臣送来这些东西。”她声音温柔,“顾娘子本性不坏,就是不太懂做人的道理,说话难听了些。娘娘训了她,官家今晚亦是要好好警醒她的,郡君莫和她一般计较。”
“嗯,我明白的,姐姐放心。”轻碧忍不住眼眶一红,强行压下委屈,好好地跟从溪说了会儿话,最后告了别。
待从溪离开,她才松开牙关,任眼泪落下。
难道官家就这么心疼顾美人吗?
他明明知道她是完全无辜的,却只是送来东西以作安慰。对于主动生事、家境殷实的顾美人,罚了不痛不痒的月例银子,却给了实打实的宠爱。
入夜,坤宁殿。
“官家去了顾美人那儿?”高妙淑面上满眼惊讶,一时没忍住咳出了声。贺蕴珠连忙为她顺着气,“去就去了,多大的事,姐姐别急。”她埋怨似的看了从湘一眼,轻声训她:“说这种事做什么?”
从湘无辜,这是皇后必须要知道的事啊。但她心里明白贺蕴珠没有怪她的意思,便知趣地躬身谢罪、随后告退。
贺蕴珠遣散了所有女官内人,只自己和高妙淑姐妹夜谈,高妙淑靠她身旁,声音里有遮不住的担忧:“小小,官家这是在埋怨你吗?我入宫后,明明听的都是官家看重你……”
贺蕴珠笑了笑,给她加了个锦缎靠枕:“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才懒得管。姐姐放心,我这个皇后位子还是稳当的,平日里也没人敢惹到我面上来。”
高妙淑仍是愁容满面:“可是你晨时才罚了那顾美人,官家今晚就去看她,这不是在打你的脸么?咳咳……”贺蕴珠眉间微蹙,她轻轻抚着高妙淑后背:“这哪能呢?他还罚了顾美人三个月的银子,姐姐没听到?”
“小小,可我害怕……若官家有了偏宠的娘子,自然会对你不利,这世上并非所有男子都是先帝。”高妙淑声音很轻,不由自主地拍拍身边人的手:“宠妾灭妻的例子太多,民间如此,深宫倾轧只会更严重。”
“汤景航对你不好?他宠妾灭妻么?”闻言,贺蕴珠警觉起来,直起半个身子侧着看她:“姐姐,如今他有多少妾室通房?”情理之下,贺蕴珠连姐夫也不乐意喊了,只是皱眉:“我记得他来端京求娶你时,说是不会纳妾的。”
高妙淑被她这么一问更加神伤,鼻尖眼角皆是酸楚,可心中的夫妻之情还是让她露出温和的笑意:“没多少的。府里的妾室通房都是同僚送的,况且我身子不好,子嗣艰难……他也不好推拒。”
贺蕴珠起身时被子微微下滑,高妙淑怕她受凉,一面轻声说话,一面慢慢把锦被往上拉了拉。
“不好推拒?怕是不想推开。”贺蕴珠一听就冷笑起来,“从前赵淮宴都能推了选秀,那时汤景航不过一个六品小官,有什么不好拒绝的?他家里又没有皇位等着儿子来接手!”
“小小,不要这么说。”高妙淑连忙握住她的手,轻轻摇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汤家血缘是必须要有所传承的。姐姐无法为汤家生儿育女,让旁人来也无不可。”
高妙淑从小到大都是按名门淑女的标准培养的姑娘,女红管家、闲人四艺俱是通晓,性格也温顺柔和,受了欺负也不会多说,只知一味忍耐,化大为小。
贺蕴珠与她截然相反,她不敢置信:“听父母的话自然重要,可传宗接代又不是一定要亲力亲为,你们从旁支挑一个乖巧孩子也是可以的。”
她看着面色苍白的表姐只觉心疼,刻意放轻了声音:“姐姐和我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在汤家受委屈了?”
“哪里有什么委屈?”高妙淑努力笑了笑,“只不过是琐事繁多,处理着有些累,便想多叮嘱你几句。”
她不肯说,贺蕴珠却能猜个大半。她又难过又气愤,可因明白表姐的心意脾性,说话不得不比寻常婉转许多:“可是姐姐,如今你已是二品郡夫人,身份比往常还要尊贵,怎么还能任人揉捏呢?”
“哪里有你说的这样严重?”高妙淑弯唇,“你姐夫待我还是很好的,只是妾室一多,我心里难免郁郁。所幸她们本性不坏,只是爱闹了一些,也没什么。”
他若是真心待你好,便舍不得纳妾室让你伤心。
贺蕴珠烦躁,但也不好对亲表姐说重话,这句话在喉头转了许久仍然咽下。
“你看你,怎么又把话扯到我身上了?说说你好不好?”高妙淑知道小表妹心里记挂,她亦不想给她增添烦闷,脸上带了温柔笑意,转移话题。
…………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孝顺的事有很多,不尽后辈本分的最不行(不是指生孩子噢,妙淑姐姐的意思是不能让长辈生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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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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