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北境城天气总是变幻无常,太阳灼热的暴晒着,但空气里的风却是凉的,往往上一秒还穿着短袖,下一秒就得裹着大衣,因此街上的人都会随身携带一件外套。
凌川踩着泛黄的树叶,提着一盒肉汤往中心医院走去,往常他都是下班之后打车过来,后来渐渐地变成骑自行车,今天本该休息,但他主动要求在单位值班,主要原因是要用一下单位的厨房。
中午轮班之后恰好想体验一下普通人口中的松弛感,于是选择了步行。
距离那次任务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他在警界系统内又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和面孔,这次作为技术人员协助北境城调查疑难案件,同时还有另外一项任务。或许现在应该叫自己张嘉楠,上一个身份已经宣告牺牲了。每当拿到一个新的身份,直属上级会安排他们进入下一步需要调查的地方做一个普通警察。
一阵风吹过,几片残叶被带落,轻轻刮擦着地面,张嘉楠心头莫名涌上一丝惆怅,抬头望了一眼,麻雀飞得很低,空气也湿湿的,于是他跑了起来。
急雨说下就下,几秒钟后就在地上形成了薄薄一层水面,远远的只留下他急匆匆的背影和脚下踩出的白沫。他把肉汤护在怀里,因为怕汤汁溅出来,不得已放慢了脚步。
“诶呦呦,张警官,又来探病啊,怎么不带把伞?”医院门口的保安前些天因为案件的疑点被传唤做过笔录,所以认得他,一个月下来他也快熟悉自己的新名字了,可以很快地做出回应。
“是啊老李,雨下的比我走得还急,出来忘带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他照旧在医院大堂做了登记,乘电梯前往监护病房最高层,空旷的楼道内回响着他的脚步声,天色暗沉,病房里的灯也被提前打开了。
“带了肉汤。”
他没有敲门,只是说了几个字,门就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穿着一身便衣的秦雅,可能是因为没有离开洛斯特酒店作战,混在普通民众当中,她并没有更换新的身份。
为了能快速辨认对方,除了声音这个生物密码之外,他们约定只需要说今天带了什么吃的。
秦雅用湿毛巾给病床上的人擦拭了手,丢给他一张干毛巾,问到:“你喂我喂?”
“我来……”
他擦干头发来到床边,把饭盒放到桌子上,回答时却看到旁边放着的一大束荼蘼花,剔透的塑料花瓣沾了厚厚一层灰,那是在江枫和凌川的葬礼上自己DIY的,在江枫的墓前他只放了其中一束,其它的都拿了回来。
“……你来吧。”
洗过之后的花束每一片花瓣都沁着露珠,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星光。
秦雅:“之后就交给你了。”
他知道秦雅是接到了新的秘密任务,作为北境城案件的特派人员,她的责任暂告一段落,也许下次见面她就不是秦雅了,甚至会永远见不到,就算见到了也不一定能辨认出她就是秦雅,但他不能询问太多,只是问了句:“什么时候走?”细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神中晦暗不明的情绪。
“今晚。”
长久的沉默,直到那盒肉汤喂到差不多,他的手指还在那束花上摩挲。
“那束花……很漂亮。”感受到对方无从表达的情绪,秦雅在出门前微微停驻说。
对方的手依旧没有离开那束花,只是这时他似乎笑了,“嗯,这是她最喜欢的花,好看吧?”
“……保重!”
咔嗒,锁舌没入锁孔,窗帘像是被俏皮的小猫抓了两下,门口已经没人了,高跟鞋的哒哒声回响在过道,越来越远,在一片荒凉的寂寞中,他突然想说说话,虽然对方已经听不到了,但,“保重……”
响彻云霄的雷鸣在头顶轰炸开来,病房内的灯因为接触不良一闪一闪的,屋内暂时黑了下去,只听得见雨滴唰唰唰的敲击声,好歹也是白天,暂时还不影响视觉效果。
他把凳子搬到床头,静静地坐下,拉住那人的手。
“今天的饭是我亲手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这些天一直吃那么清淡,我猜,你一定不习惯吧。”
……
又一道闪电划过,房间内的灯亮了。
白织灯映照着那人安静的面容,衬的皮肤更加惨白,看起来只是睡了个午觉,等一下就醒来了。
他就这样看了那张脸差不多一个小时,脑海里描摹着这张脸上喜怒哀乐的各种生动表情,他永远忘不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无论什么样的情绪都能在里面看到忧郁和悲悯。
混杂着白噪音的思绪凝聚成消遣不开的结,“我从来没有这么安静的和一个人待过,这样,还不错。”
他起身检查房间的信号屏蔽设备,确认无误后又坐了回去,有些手足无措的紧张感,他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像是下一秒就要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其实听得见我说话的对不对?我……其实我……,诶呀,我就是,太久了,我,我有些不确定,我知道,如果你醒着,我一开口就会被你打一顿。”
他低着头,做了错事般说了些语无伦次的话,突然,他下定决心似的,长舒了一口气,跟自己做了和解,对,他需要一个听众,他认定了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在,自己的过去才是真实,自己才是真实,于是固执地想要一张存在证明,能在别人的记忆里盖上章,擦不掉的那种。
“段卿词,我的名字,姐姐,你觉得好听吗?是不是听着很像女孩子的名字?”说着,他的眉眼绽开笑意,规则和承诺铸就的枷锁被脱了个干净,“一年级的时候同学们都这么说,后来就没人再笑话我了,因为……我在学校只上到一年级。”
窗外闪电雷鸣更甚,倾斜的雨点打在玻璃上,似快要入室击杀他的歹徒,他觉得,冥冥中老天爷在警告自己不要背弃当初的誓言,但既然踏出了第一步,就没必要因为多走了几步而有负罪感。
他继续说:“我这人没什么故事,也不知道要跟你聊什么,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趣,明明之前一直想做真实的自己,但现在觉得也就是名字变了,除却表象,我都是我。”
这时,他牵着的手弹跳性地动了两下。
“姐姐,你是在生我气对不对?那你什么时候醒来呢?我让你打绝不反抗怎么样。”
那人依旧平静得没有任何反应,极端的雨帘暮色让其跌进了更深的梦魇,连微表情都吝于施舍。
“……姐姐,你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暗警,……你不要误会,”和对方玩闹打趣一样,他解释说:“我,我的意思是,你,你长得真好看,如果你现在睁眼,我肯定也让你看看我真实的样子,所以不算我占你便宜,其实我觉得我长得还蛮帅的,如果不干这个,可能还会被星探看上,进娱乐圈当明星呢。”
“姐姐……”他故意压低声音,“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以前在心里偷偷骂过你,谁让你老是说我,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挺菜的,嘿嘿,我吐槽你的时候还会自行给你脑补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有次还梦见我不小心把你脸皮给抓破了,下面是一个霸王龙的头,结果第二天起来训练,我总是不敢直视你,在射击场上你刚好站在靶子旁边,我没睡醒,迷迷糊糊的还以为一只霸王龙站在那儿说话,就着急开了一枪,当时旁边的人一巴掌拍到我头上,我才清醒过来,结果一转头发现你头顶在冒烟,我当时都吓死了,还好没有伤到你,不过后来搏击训练的时候你差点把我给打残……”
他一个人喋喋不休地说了好多话,忙忙碌碌地洗了餐具,甚至还打扫了病房的卫生,连里面的玻璃都擦的一干二净,他站在玻璃前看到了自己额头的汗,忙不迭地叫了自己一句“神经”。
暮色渐迟,大雨依旧没有减退的迹象,他抬起胳膊看了眼手表,正是晚上八点,他的神色瞬间从稚嫩无害变得有些狠戾,阴雨带来了一个不一样的他,就在刚刚,他想到了有关案件的一个细节。
他转身温柔地说:“姐姐,我得马上回去一趟,你好好休息,我马上回来。”
处理好一切后,他在门口打了辆车赶回了局里。
之后的每一天,他都会在下班时给姐姐聊起今天的案件进展,也算是一种复盘,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因为怕她一个人孤单,买了一些毛绒玩具和唱片。
他发现北境城的秋季雨水特别多,两天一小雨,三天一大雨,总是搞得人湿湿的,怀里无端揣着一把伞的习惯就这样养成了。
在上次戎夜的雪猎行动中,他们拿到了敌人在国内贩卖人口、做非法交易以及转卖毒品等活动的几个重要枢纽城市,北境城就是其中之一。这些活动往往与色情产业密不可分,北境城出现的谋杀夜店女孩的系列案件可能与之有关,死者体内都被检测出了毒品,凶手作案手法干净利落,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连监控都没有追踪到,案件一时之间陷入僵局。上级希望能够顺藤摸瓜,彻底铲除在北境的这个毒瘤,如果可以还能追踪到真正幕后黑手的影子,这也是他来这里的重要目的。
一个月后,凶手终于落网,案件取得了初步进展。
又是一个雨夜,他像往常一样回到病房,放在门口玄关处的伞不见了,他急忙向内跑去,床上的人也不知所踪……
有待补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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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雨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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