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真的一脸懵逼。
他从云谷到人类世界挺多次了，虽然随机刷新很多次了，但是头一次能在河底看到被五花大绑的人。
他看了一下发现渔女已经没有意识，这个人应该没有救了。
人间的悲剧他见过太多，白虎已经不会为此停留，他明白自己无法拯救他们。
白虎正要离去，眼尾却扫到了渔女微不可见颤动的手指。
他猛地停住回头，凝视渔女在水中下沉的身体，胸口缓缓地有了起伏，然后少女的眼睛睁开，没有焦距的样子。
白虎清晰地看见了那人胸口中燃烧的是他的妖力。
果然，开门的那一瞬间，这个人被门选中了。
门是他的妖力构成，他随机开的每一扇门都是一个锚点，他可以打开历史锚点的门，也可以打开一扇新的随机地点的门。这一次，开门的瞬间，渔女距离太近被他的妖力沾染了。
如果是活人，会被妖力侵染死亡，但是渔女已经死了，而且是刚死，魂魄尚未离体，被他的妖力沾染，身体被妖化，灵魂仍是人类的灵魂。
就像是无法被识别的幽灵。
“抱歉。”白虎以己度人，想着没有妖或者人想要这种状态，他有些歉意，用妖力托起渔女，转身回了云谷。
桃花乡本就是无人之所，这是云之谷离人间最近的地方，时不时会有误入的人，大多数妖怪不喜欢人类，于是避开了这块地方。白虎将渔女安置在桃花乡，在四周下了结界，结界会拦截有恶意的存在。
渔女一开始有些茫然，她以为自己要死去了，她也做好了要死去的准备，但是现在看来出现了意外，她没有死成。
但好像也没有回到村子。
她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那个少年说抱歉，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救了她还需要对她抱歉。
能够继续活着，于她而言已经算得上幸运。
周围没有人，她也不会觉得寂寞。
父母亲总在务农或者打鱼，弟弟妹妹也有自己的事情，不会一直陪着她，所以她其实很擅长自己一个人待着，一个人找乐子。
听风吹动竹林，竹叶沙沙作响；听雨声阵阵，滴答滴答的从瓦上落下；听鸟儿宛转悠扬的鸣叫……世间万物都有着各自的声音，她确实看不见，但也因此对声音、气味、触感有了更加敏锐的感知。
“你好？”渔女感觉到自己踩在松软的草地上，青草的味道从下而上漫入她的鼻孔。
好像是白天，周围的鸟叫欢快，还有花香，是熟悉的味道。
是桃花。
很多很多的桃花。
村子里从来没有这么浓郁的桃花香气。
“……”白虎没有走，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选择了沉默。
这个少女眼睛有问题，如果是活的还好搞一点，但是已经死了还被门锁定了状态，如果收回妖力她就直接死透了，人类的灵魂现在被妖力浸染的躯壳保护着，如果收回妖力，就会被直接扯碎。
碎掉的灵魂，会极快地消散在天地之间，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白虎觉得这是个难题。
他可以视而不见，一走了之。
但是他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还有一个问题是，他并不知道当事人的想法。
“谢谢你救了我。”渔女没有得到回应，但是她闻到了好闻的薄荷气息，这个人身上有着很浅很浅的薄荷味道，冰凉凉的，令人神清气爽。她没有听到呼吸声和脚步声，也许这个人呼吸声特别小吧，但她能感觉到他并没有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说话，但她仍觉得自己应该先说一声谢谢。
白虎皱了下眉，然后开了口：“不必谢，我说完现在的情况也许你会恨我。”
白虎三言两语说明了她目前定格生死的状态，且这种状态无法改变，她会在他死去的时候，因为妖力消散一同死去，没有轮回。
“轮回真的存在吗？”
渔女认真地听着，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白虎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回答：“存在，但是总有的人因为罪孽太多，失去轮回的机会。作恶多端是没有下一世的机会的。”
渔女啊了一声，问：“可是我听别人说的话本里还有恶鬼跑到人世作怪，还有十八层地狱什么的？”
白虎没有在意人间话本怎么写，很直白地说：“这个我不清楚，我了解的就是太坏的灵魂会直接打散，然后做花肥，这种花肥蛮好用的。都那么坏了，为什么还要给机会？”
渔女听来觉得蛮有道理的样子，点点头。
“你不问下自己吗？就好奇这个？”白虎问。
渔女愣了下，摇摇头说：“我不知道要问什么。我现在还没有什么感觉，活得很久是一件坏事吗？好像很多人都在追求青春永驻，长生不死。”
她还太小，接触的事情也很少，并不知道不生不死（对人类来讲）意味着什么。
“而且，你以后也只能在这片区域生活，这里离门近，远了你也会出问题。”白虎说，“你已经被门绑定了。”门虽然是他开出来的，但这是历任谷主的传承法器产生的，他也不能更改门的使用法则。
“我以前也不怎么出门的。”渔女没有觉得是什么大问题。
“这里很少会有人来，嗯，妖怪也很少来，你可能会很寂寞。”白虎说着他觉得人类会在乎的点。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好奇少女变得不平静的样子。
渔女点点头：“挺好的，我其实也不太擅长交流。”
白虎突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友情提示：树婆婆。）
“……好吧。”白虎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当事人好像并不在意这些点，他能想到的弥补都做了，对方也没有提出新的要求来。
他一时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便留下了一些物资，引着渔女熟悉了一下便离开了。
再后来，白虎有很多事情要忙，等他忙过一阵后想起来，再来看的时候，他发现渔女真的没有说谎，她很适应这样一个人的生活，即便看不见，但是慢慢摸索着，也变得熟练起来，不仔细看她的眼睛，几乎无法发现她是个盲人。
“你好？”渔女又闻到了熟悉的薄荷香。
“你好。”白虎站在院子门口看着渔女在阳光下安静地织网。这和她活着的时候做的事情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这里没有她的家人。
是的，家人。
渔女问：“你好，我想问下我的家人后来怎么样了？”
她清楚自己无法离开，但仍无法忍住心头的惦念。总要问个结果，心里才会踏实，虽然她也很想把自己的现状告诉家人让他们安心，但一辈子见不了面无法再联系其实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何必让他们再挂念。
白虎并没有留意渔女的家人，于他而言，渔女也只是一个意外。
他想在渔女面前画出一道水镜，让渔女自己看，但是对方又是个目不能视的，白虎沉默一下，还是抬手画出一个悬浮的水镜，他看着镜子里在另一个村子落户的渔女家人，和渔女说：“你的家人看起来是和村子里的人吵了一架，然后离开了村子去了别的地方，现在看着过得还不错。”
“那就好。”渔女细细听着，露出笑容。
白虎看着水镜里被香火供奉着的渔女灵牌，又看了眼脸上仍挂着笑意的渔女，没有提她的家人总会在她牌位前哭泣，悔恨没有保护好她。
时间总归会让他们的情绪淡化，人类只有短短百年，他们有太多的事情去忘怀，渔女却需要用漫长的时间去反复咀嚼亲人的悲伤，这并不对等。
白虎并不打算告诉渔女这些。
毕竟，他也没有说谎。
“你一个人会觉得寂寞吗？”白虎问。
人类的一生短暂，但却总是和很多的人在一起，父母爱人孩子朋友等等，一个人完全不接触别人，白虎其实很难想象，他在想也许某一天再来的时候渔女已经被寂寞折磨疯了，只剩下空洞的躯壳。
他觉得对人类而言，永生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寂寞的永生。
“嗯？”渔女疑惑地抬头，“寂寞是什么？”
她的生命里除了家人还没有接触过别的色彩浓烈的人，她能品味的并不多，不足以让她快速地被寂寞浸染。
白虎深深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一种会在很长时间里和你相伴的东西。”
渔女问：“它会伤害我吗？”
白虎回答：“有人喜欢，享受它；有人讨厌，憎恶它。”
渔女似懂非懂：“那它挺特别的。”
“确实挺特别的。”白虎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的云，“很多东西都是这样，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渔女顺着白虎的视线望去，只看到一朵小小的云，被风推着去了她看不见的远方。
那朵云是不是能够看见更多更大的世界？
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渔女心里生出一丝好奇。
“你想去外面？”白虎问。
渔女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渔女明白自己没有机会了，她摇摇头：“我就是想一下，没有非去不可的意思。”
白虎凝视着她，仿佛要看透她整个人：“现在的你，确实只能想一下，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
渔女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她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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