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浸润谷底。蝴蝶翩翩,尽是虚影,漫地心志不坚者仰头伸手,求一丝光明,然下身已被吞噬,埋入地底。
“人类,遵守约定。”
空谷中回荡它的声音。
飘渺丝线随风飞出谷底,飘向天际,源源不断地吸引着弱小迷茫的种子前来……这冰封黑土之地。
火鸟在一处院前收翼停留,雪容踏进去,院内寂寥,残枝败叶,空无一人。
温热钻进指尖,雪容顿步,低头看那只火鸟依恋不已地将头埋进他手掌。鸟身已经在风中消散了,雪容摸了摸鸟头,火鸟散尽后余热犹存,为他补充了些微精力。
推开积灰的门,风穿堂而过,侵蚀虚弱的身躯。雪容咳了两声,向屋内走去。
以惨烈描述屋内之景绝不为过,不知何等情形才能造就如此狼藉。肉眼可及的一切家具用品烂碎一地,撕裂的衣服散落各处,腐烂的食物招来苍蝇,冻结的锅内盛着混沌不清的深色汤水。
没有血迹,就像被刻意抹去了一样。
抢劫?报复?追债?
雪容忽地顿住了,他没有听错,屋内竟有一丝呼吸声。
救救我,谁来救我……
他们吃掉了哥哥,我是胆小鬼。
为什么没有人……
不要找到我,不要!
雪容站在一个小箱子前。
那里绝不可能装下一个人,即使是刚出生的婴儿。
可呼吸声确实从中传来。
嘶哑的风从破碎的窗里穿过,零星月光照不亮屋内,雪容只好凑得十分近。
他走到小箱子背后,观察那里的墙壁,鼻子几乎碰到了壁体。他伸手,摸到一个粘在墙上的硬物。
也是一个小箱子。
雪容摸了一圈,退后几步,终于确认这块墙壁上还粘着五个小箱子,右上的是开盖的,内部无物,其余皆闭合,没有开口。
箱子似乎没有排列规律,雪容将方位记下来,目光重新投向身后的小箱子。
打开之前,雪容低声说了句什么。
“——!!”望企知道自己来的太晚了,他从屋檐上跳下,冲进屋内,一句呼喊没来得及出口。
他听见了雪容所说:
……抱歉。
打开盒子,那里装着一颗少年的头颅。
男孩半睁着眼睛,眼眶竟是湿润的,面色还带着红晕,仿佛仍然活着。雪容替他合上眼睛,于是泪顺着男孩颊边淌下来。
我被他们砍成好多份,装在几个小箱子里。他们拿出我族的典籍,用装着我身体的匣子玩笑着摆弄出上面的阵法。他们轻视我们的传承,蔑视我们的生命,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我祈祷圣山不降下惩罚,他们的罪孽应由我族亲手教给他们偿还。
“呜——呜——”
蓝色图纹在墙上勾勒,伴随着寒风中万千族人哭泣的声音,雪容对望企的到来没有诧异,他转身注视着墙上的小箱子被连接在一起,一道斜竖线,两道斜横线。雪容后知后觉,那是一个简陋的蝴蝶。
唯一打开的箱子里迸发出惊人的亮光,随即蓝色蝴蝶从中疯狂地飞出,席卷全屋,望企将雪容拉过来,用身体挡住了飞来的蝴蝶,一道道血口在他背上绽开。
“你为什么要道歉?”望企对疼痛恍若未觉,他问怀中的人,语气带着固执。
“……一个月前,他还活着,如果我没有昏迷……”雪容离那阵法太近,即使望企手快,也受了波及,此时已神色恍惚,身体虚弱的像一张薄纸,声音平淡,泄出一丝悔意。
不,他早就死了。
冰封笼罩鹅城之时他躲藏在箱子里还剩一口气,那口气过于微弱,以至于望企没有察觉。现在雪容见到的,只是一缕觉得自己没死的亡魂在搅弄是非。
最大的疏忽在于,蓝蝶苏醒前竟不是被封存于祭坛之中,而是受无知者召唤降临。那个男孩被做成了阵法载体,与蓝蝶牵扯,以至于行动不在掌控。
望企的血滋养了阵法,一节节断裂的肢体漂浮到空中,黑雾从肢体断裂处溢出,逐渐连成人型。
这肢体却不是源于结成阵法的箱子,而是不远处冰冻的铁锅。
那浑浊的汤里,原来煮的是一个人。
“为什么不救我,少族长,你不是很厉害的吗,你们不是负责守卫吗……”
黑雾凝结成线,汤里捞出的断骨烂皮串联,但由于不能严丝合缝身长比原身高了不少,身前应该成年了,几近两米的无头人偶向望企和雪容伸手,低语怨气冲天。
望企一把抱起雪容迅速冲到屋外,那人偶行动极慢,露出白骨的手指操纵黑线却十分灵敏,紧跟着望企的衣摆。
望企拔出短刀反身抵住袭来的黑线,那根线竟如玄铁炼成,坚硬无比,望企久经磨练的短刀裂开一道细纹。
“砰——”短刀碎片划破望企大腿,黑线刺穿了望企左膝仍去势不减,狠砸进地面的砖体。
望企面色如霜,丢了刀柄,似乎难忍疼痛,缓缓半蹲下来。
雪容早被望企推到了一旁,那人偶僵硬地从屋内走出来,它似乎对雪容视若无睹,怨恨怒火全部对准着望企。
“嗖、嗖嗖——”
几道黑线划破空气射向望企,他膝盖内的黑线将他钉在原地,睁大的瞳孔中映出避无可避的黑线。
雪容手指微颤,他瞥了眼手指流下的一圈烧伤,又在伤口上缠绕了一缕发丝。
“砰!砰砰!”鲜血飞溅,望企左肩、腹部、右臂全被黑线贯穿,黑衣之下血肉模糊。
雪容愣住,他发现望企没有半点反抗的迹象。
“……还生气吗。”望企问。他握住左肩的黑线,皱着眉发力,将黑线一寸寸抽了出来,好像感受不到痛一样。
人偶:“……你凭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我无法刺穿你的心脏……”
“啊啊啊!!——”人偶的吼叫响彻黑夜,数条黑线奔腾,再次朝望企刺来。
望企从裤腿里抽出一把短刀,迎面向黑线攻去——他蹲下只是在等待时机并隐藏备用武器。
“登——”望企踩着黑线,灵巧躲过所有攻击,形成一道矫健的黑影,转瞬间黑线全部砸在地面,正是这一刻望企的短刃已经来到了人偶身前。
“好孩子,回去吧。”他的刀温柔地吻上人偶身躯。
黑雾逸散,人偶每一处身体连接处都被刀刃划破,冰冻的肢体噼里啪啦掉在地上,顷刻黑雾逃走不见踪影,院内只剩散发恶臭的残肢断臂。
望企将刀插回裤腿,他摸了把腹部的伤,满手的血,不禁无声低骂了一句。
蓝光泯灭,恢复宁静。天际破晓,令人安心的日光洒入院内。
雪容靠着墙,闭眼似寐。
他太累了。望企走过去垂眸看他,目光在他唇上扫过,最终只是将雪容抱起来。
雪容手指间发丝悄无声息掉落在地,望企偏偏看到了,他蹲下来捡了,放进兜里。
背着日光,两人走出小院,一群鸥鸟在院上盘旋。院门关闭,表面生长出污浊灰尘,将所有尘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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