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今晚别出去了。”
“哦为何?”
“……”
“他们要来了。”
屠杀始于夜晚。
在莲灯满城的那天。
“大人,大人,城里热闹起来了……”
客栈小伙计叩门,雪容披衣出门,不同寻常的气息扑面而来,整个鹅城灯火通明。
漫天的彩色小花飘下来,像是一场有颜色的雪。雪容接了一朵端详,才明白望企这些天的疲惫都是在做什么。
“这是什么节日?”
小伙计咧开嘴笑:“是祭祀前夜。”
开夜市,放花灯,举城同庆。
“大人好!身体还成吗?”几个姑娘在楼上探出头来,之前雪容病了整整一月醒来时她们做代表来探望,对这位大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病弱。
“给!大人接着,我们自己做的糖!”
楼上抛下一个小囊,雪容谢过,打开看是芝麻糖。
“哎哟姑娘们,还在这做什么呢,快里面准备去了……”有个妇人的声音在里面着急叫着,姑娘们赶紧和雪容招手:“大人玩好!”
又朝里面道:“来了来了——”
平日夜晚冷清的路上拥满了人,大约全城没人在睡,尽数出动了。
小孩子们挤在一墙红牌牌前猜谜。
“哎!对了!”
挑牌的老人给猜对的孩子一块甜糕。
雪容路过,也得了一块。
“好画!好画!”另一堆人围着叫道。
“这鹅城还有谁你没有画过?诶,雪大人!”
雪容被推到桌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人们聚在旁边起哄,桌上铺着凌乱几幅画作,那是个略带青涩的男孩,喝了壶酒脸颊飞红,瞥到雪容话都未说一句,抬笔就在纸上钩勒出一幅画像。一口气画完,男孩把画一卷丢给雪容,低着头闷声不语。
雪容接了,正要投钱,那男孩一把摁住他的手,埋着头耳根通红,往外推:“送你,送你!”
“哈哈哈哈小飞儿害羞了。”
“雪大人别嫌弃他就好。”
一群人吵吵闹闹地帮男孩拦住雪容递钱的手,其中有一个声音认真地说:
“小飞儿是鹅城最好的画师。”
“……爷爷!!”男孩恨不得捂住旁边人的嘴。
“啊!雪大人!”
他还遇见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小姑娘捧着一壶热乎乎的浓汤惊喜地看向雪容:“来一碗暖身子?”
“夜市要开到后半夜,我们就买些吃食。”女孩朝远处一指,不远处一群少年在柴火边忙活,朝雪容这边笑着打招呼。
“我在找南哥,他肯定整晚都要忙着巡逻,不知道有没有吃点东西……”女孩东张西望。
雪容顿了一下:“……他吃过了。”
女孩相信雪容,立马笑起来:“那就好!”
“这个送你喝雪大人,夜里冷!!”她蹦蹦跳跳地赶回去帮忙了。
夜市不长,雪容从头走到尾,怀里多了芝麻糖、糖糕、画卷、一壶热汤、一把刻字的短刀、一盏莲灯……
“要开始了,大人往那边去吧。”抱着婴儿的老妇人见到他站在清静树荫下,便为他指路。
雪容循着一条小路走,他抱着这些东西,走得很慢。
世间有些东西沉沉地牵住了漂泊的灵魂,叫它们无法离去。
“雪容,城门已经……“
阴暗树影中温白信鬼魅一般出现。
“被黑色雾气淹没了。”
那些是什么?温白信已有答案。可如何抵挡呢?
“不必管。”雪容道,“去逛逛吧。”
“你知道怎么做了?”温白信拦住他。
“……”
“我们走吧,这里没有我们要的东西……”温白信劝他。
“蓝蝶?”雪容说:“这里到处都是蓝蝶。”
“可它已经不属于我们了。”温白信道:“你知道多少?”
雪容摇头:“我对它一无所知,来之前我以为它是不存在的。”
“那就听我的,走吧!”温白信扶住他的肩,“它要破茧了,到时候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雪容低笑一声:“……死?那也不错。”
“……”
雪容笑得咳了一声:“现在是出不去的,要等今夜结束。”
雪容一人走出小道,有人在尽头等他。
河水潺潺,映照灯火,波光粼粼。望企一身黑衣,刺绣讲究了许多,红色衣带,头发没有编,只拿一白冠束了。
“好玩吗?”他看到雪容抱着一堆东西,露出孩子气的笑。
“嗯。”
雪容肯定的话音让望企有点得意,他暗中做了好多天的筹备,到最后人手不足亲身上阵做花灯,现在手指还是疼的。
“习俗,之前没跟你说。”望企先跳上小舟,比前夜三人随意上的那条要干净漂亮很多,舟身雕刻花纹,散发着木头的沉香。舟上摆一小桌,放了难得一见的新鲜苹果。
“来,上船,去看灯。”望企伸出手。
小舟里做了机关,不必划也能前进,两岸话语声模糊,走着同来赏灯的人。
按望企说的,莲灯要等午夜鸣钟才放,有飞灯和河灯两种,到时便是满城花灯。
在鸣钟前,两人便在舟上闲坐。
望企扶着膝盖哈哈大笑:“小飞儿真可爱,他画的也太有神韵……”
芝麻糖被望企偷去吃了两块,那副画摊在桌上,雪容当时收到并未细看,此时才发现画中的自己鬓边戴了朵花。
望企笑完坐正,朝雪容神秘道:“有件事。”
雪容以为他终于找到了失踪的三人,或者有什么新发现,谁知道他附耳过去,望企飞速在他发间插了朵花。
“……”
“好看。”望企笑道。
他张开五指,指间缠了浅蓝色发带:
“我能为你编发吗?”
望企的动作柔缓,他指间插进发内,一缕缕地梳整雪容的发丝。
“找到他们了吗。”
“没有。”
“…你有没有去找过,小林?”
“……没有。”
但他们都知道,小林会告诉他们答案。而望企不想知道答案。温白信将鹅城比做坟墓,而雪容却将这里看作望企的玩乐场,所有谜团,所有迷雾,皆因他而起,皆因他所想,所不想。
编完发,望企回去坐下,雪容所有碎发都被编到后面,整张脸露出来对着他。望企莫名有些不敢看,他慌乱地移开眼,去瞥岸上的热闹。不久岸上传来惊呼,他们抬眼看去,远处天际开始飘出了星点的灯火。
随即钟声鸣响。
“嗡——”
望企笑了:“那帮小鬼,怎么放个灯还要偷跑的。”
第一批灯被钟声还早,守在敲钟处偷偷放灯的小孩们正被小六挨个敲头。
岸边的人纷纷点燃莲灯,合眼祈祷两句,将莲灯推入水中。
飞灯是不同的构造,底座是莲花状,上面多了层罩,点燃后顺风飞一会就落入水中,只余微弱的光,混入大片河灯。
望企一个没注意,雪容已经一搓手,点燃了指间的发丝。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摸发丝在手上系好的。
“!!”望企眼见着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点火用什么都行……”望企气得话都说得打颤。
雪容引指间火点燃莲灯,望企和他一起托住莲灯,放入水中。
灯火映照雪容的发,只差一点,就白到了根。
两人对坐无言。
岸上人声渐轻,夜色深重,再次鸣钟,以示放灯结束。飞灯尽散,飘落水中,有的飘到了小舟上,压到雪容铺散的白色衣摆。
有一盏正正好好,落到了两人面前的小桌。
“望企,我来鹅城还为了一件事。”微弱灯光下,雪容开口。
“何事?”望企抬眼。
雪容说:“我来寻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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