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城内。
雪容在原地思考了半晌,决定从城门开始。
他们在夜晚放箭,从城外攻入。
箭难以抵挡,是城内的背叛者偷运出去的骨箭。
雪容重新冲进了黑雾,这次他没带莲灯,怪物们疯狂地攻击他。
如同凋落前花朵最后的美丽,那柄银色流光的剑在他手中一往无前。
他们攻下城门,前往武器库。
武器库里没有怪物,在黑雾的笼罩下露出原本的样子,里面被劫掠一空。
然后,他们开始屠城。
从夜至天明。
雪容走进每一户人家。
提剑,斩杀里面的怪物。
他引莲灯上的魂火入剑,死在剑下的怪物不会在黑雾中重生。
每走进一家,他便见到那里面真正的样子。
苍蝇环绕,暗红的血泼洒,充满腐烂的味道。
撕毁的儿童话本、掉落的书院牌匾、煮过人肉的锅、看不出原状的画、损坏的莲灯……
这才是鹅城的真实。
他知晓了每一户人家的死因。
小六的祖父死于床榻,一刀毙命。
云飞在书桌前被斩首,血迹留在了未完的画纸上。
曾看望过他的那几名女孩在其中一人家留宿,她们睡在一起被挨个捅穿胸膛。
……
还有许多许多人。
他们都死了。
黑雾在城中蔓延,钻进每一户人家。
雪容走在黑雾前面,将它们全部斩杀。
望企,这是你的愿望吗?
你不能救下他们。
他们死前都在怨恨你:为什么你来不及。
为什么你如此弱小。
为什么你不能保护好这里。
是他们在怨恨吗?望企。
是你自己在怨恨自己。
整整一夜的屠杀。
天亮时,他们在城内扫荡战利品,并且搜寻躲藏起来的遗漏者。
雪容走进方思的家。
黑雾不曾侵占这里,这里亮如白昼。
方思在这里被分尸,尸块被无知但自大的他们组成了召唤蓝蝶的阵法。
雪容眼前被扑朔着翅膀的蓝色蝴蝶淹没。
浸润在光芒中,他满身疲累和伤痕都被治愈,握剑的手不再颤抖。
像是奖励他还原了他们入侵时的情景。
蓝蝶是鹅城代代相传的神话。
传言在那个大能遍地,移山倒海的时代,鹅城先祖曾有一灵器,以感情为食,名为蓝蝶。
而曾经有一个十三岁被埋进圣山、从此与亡魂为伴、天赋异禀的小姑娘,将蓝蝶造出来,变成了现实。
它的力量太庞大,以至于能改变世上任何一种事物。姚夜预见了自己掌握不住成熟体蓝蝶的未来,于是将它封印在茧里,只能发挥出极少的力量。
曾经姚夜用它造出幻影与安定王交谈,后来她走了,它被她藏进圣山,当作过去的一部分舍弃。
直到生命最后。她在最绝望的瞬间诅咒自己的孩子,却又后悔了,于是留下信,让他去寻能实现一切的蓝蝶。
蓝蝶被召唤出来,却并不能立刻实现愿望。它需要力量化蝶,才能变成真正无所不能的存在。
作为召唤载体的方思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它要去找能寄宿的人。
到那时,它可以允许帮它恢复力量的寄宿者,向它许一个愿望。
水榭之后,穿过小径,金黑白依旧躺在台上。
台下躺着一只坏掉的人偶,雪容把它扶起来,靠在金黑白身边。
蓝蝶最先找到的是他,有强烈的情感、并且活着的人。但很快发现这人神魂有异,无法正常醒来。它不想要一具只能在晨昏交替的瞬间进食的身体,效率太低。
接着,它发现了绝佳的寄宿体。
一个濒死的、有强烈恨意的人。
那人躺在一堆乱石下奄奄一息,他战斗到天明,已经很强了,可惜他谁都救不了。
它问他:你的愿望是什么?
“……杀了,他们……”
那都不算是回答,只是这个将死的人在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他的头被砸穿了,血从头上流下来,在脸上如同裂纹。
它继续问:谁?
“……入侵者,和叛徒……”
它进入他的身体。
多么美妙的恨啊……
一瞬间,它便恢复了近半的力量。
它仔细倾听他的心音:你想自己动手?好吧,那就交给你吧,反正一时半会我也消化不完……
蝴蝶翩翩,飞至鹅城内所有入侵者身上。
“什么鬼?这地方有蝴蝶?”
呼。
一阵风,吹散了蝴蝶。
它们成群地从天空飞走。
天空之下,鹅城拉起无形的帷幕。
帷幕内,入侵者和叛徒,全化为黑雾。
“啊,忘记遣散死去族人的亡魂了……算了,都吃掉吧。”“望企”从石堆里爬出来,抬手左右打量自己。它终于拥有了身体,借身体说话。
“不行。”望企道。
它愁眉苦脸:“你怎么还活着。”
一个身体两人说话,真是好戏。
“我当然不能死。还没杀光他们。”
雪容来到了黑雾最浓的地方。
那是一堆乱石,从位置上辨别,是何保的家。
这里的怪物大概抵得上全城的一半,雪容杀完,已经力竭了。他一步步走近。
乱石下有一片血迹,和一个空洞。
曾经有人从那里爬出来。
蓝蝶翩翩而至,停在雪容手上。
再次为他洗清疲累和伤痕。
雪容回到客栈,望企睁着眼,坐在床边。
见雪容回来他欣喜地跳起来:“你去哪了?你成功从试炼里出来的对吧?好多人失踪了,我们接着找他们吧……”
“望企,他们已经死了。”
雪容说。
“谁?狩猎的大人们吗,我知道,这么久了他们回不来了,估计是因为幕那或者野兽吧……”
“不,是满城的人,大人、孩子、老人……”
望企沉默片刻,他缓缓地说:“我可能也知道,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他们有和黑雾一样的气息,但我不知道江尤他们为什么失踪……”
“不,不是失踪。是所有的人都死了。”
“江尤、宁及南、何保、小林、金黑白……他们都死了。”
黑雾开始退散,白雾笼罩了天地。像是被抹去了轮廓,身边的一切都没了踪影。
宁及南死于城门。
他们入侵的第一战。宁及南值班守夜,与守城门的士兵们一起战死。
尸体被抛入冰湖。
江尤死于守卫武器库。
他们入侵的第二战。江尤从梦中惊醒,加入战斗。
横尸于武器库前。
小林死于殉情。
自杀于圣山脚下的碑林。
何保死于背叛。
被蓝蝶化为黑雾。
金黑白死于沉睡。
他无知无觉,蓝蝶走后不久,被敌人割下头颅。
雪容提剑劈开了幻境一角,即使假装他们都还在,也无法再掩盖真实。
“都结束了,醒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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