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把人带我这里来,就是为了蹭饭?”
十八楼豪华高空餐厅内,林朝云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起身去点菜,楚櫂彬彬有礼地起身给准备去洗手间的林朝云让座,安静地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拐角,随后扭头冲暮行雨怒目而视:“你要不要脸啊还?”
暮行雨礼貌地回以微笑:“不行吗?”
他慢条斯理,抬手覆在桌面上屈指轻敲:“你不愿意?”
“……”
楚櫂拍案而起,所幸为了接待这两位大爷这整层餐厅都已经清空,没人听见他破防的怒骂:“当然不!”
他气势汹汹,怒发冲冠,抬手又是砰地一声重击:“以后想来,随时找我!”
暮行雨这才满意地收回搭在桌面上的手,转头看向正拿纸擦手的林朝云,笑着让了下:“想吃什么?”
“不是说是他请客么?”他让的很自然,林朝云也没在意,坐到他身边,偏头往窗外望:“现在人都喜欢在这么高的地方吃饭了吗?”
“毕竟是市中心,寸土寸金,能买下这里一层楼搞饭店已经下了血本,您还希望老板像古时候那样包下一整栋?”楚櫂随口接了两句,抄起菜单随意地点了几道菜,挥挥手示意服务生都下去,把装点餐桌的花端到一边,“实话实说吧,您两位这次找我,是有什么事?”
林朝云最后扫了眼高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收回视线,闻言斜了暮行雨一眼:“他说你请吃饭,要赔罪。”
暮行雨:“……”
早知道就应该抢先一步对个口供。
但已经来不及了,楚櫂素来是个瞎的,压根看不见暮行雨快要眨烂的眼睛,满头雾水地开口:“我?我请你们?赔罪?陪什么罪?请什么客?请您还说得过去,我请他干什么?”
说着,这位先生尤嫌事不够大,指着暮行雨便是一顿唧唧歪歪:“他一年要来我夜店消费至少三百万,来这家餐厅消费打底五百万,其中一半还要老子付钱,我没把他赶出去就不错了,还请……嗷!”
他忽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脚背,毫无形象地在原地蹦了两下。
暮行雨默默收回施予重击的脚,抬眼就对上身旁林朝云了然的目光,声音立刻染上心虚:“那什么……他就这样。”
他说着抬眼,狠狠一扫终于嚎够,慢吞吞坐回来的楚櫂,阴森森地磨了磨牙:“比较好面子。”
察觉到某种危险的楚櫂迷迷糊糊地撩起眼皮:“谁?我?我什么时候……噗!”
一颗苹果不偏不倚正好冲进他嘴里,楚櫂本能地朝后一仰,砰地一声重重摔在了瓷砖地面上。
他一骨碌从地上跳起来:“姓暮的你是不是吃爆竹了?!”
说完就扑上去。
周围鸡飞狗跳,怒骂互怼不绝于耳,林朝云八风不动端坐,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
这里面的服务生早就习惯了两人之间这样的相处模式,看见自家老板倒地不起也丝毫不慌,从容不迫地跨过对方,将菜肴摆上餐桌,一一摆盘、介绍,两个年轻的男孩穿着雪白西服,冲投来目光的林朝云莞尔一笑,红着脸坐到钢琴前。
暮行雨因此不满地盯着两个小年轻看了许久,直到后者控制不住地冒出两只狼耳朵,几乎将脑袋深深埋进钢琴里才罢休,慢悠悠地重新看向林朝云。
悠扬的音乐如流水般倾泻,溢满了这整个餐厅。
林朝云挑起一片沙拉:“这家餐厅是你开的?”
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楚櫂气若游丝地说了声是。
林朝云环顾四周:“之前那家夜店,也是你开的?”
楚櫂又点了点头。
林朝云又看了他一会,用温和但不容反驳的语气说:“哪来的钱?”
楚櫂:“……”
暮行雨正把自己碗里挑出刺的鱼肉夹到他碗中,闻言弯着眉捏了下鼻根,没控制住地笑出声。
“……”
林朝云皱眉:“笑什么?”
“林……殿下,我已经来凡间将近二十五年了。”楚櫂面如死灰,抬手遮住上半张脸长长地呼出口气,“二十五年,好歹还是个神兽,过得穷困潦倒才奇怪吧?!”
暮行雨在一旁笑着补充:“他现在是某个集团背后最大的股东。”
林朝云定定看着面前人,眸光微动,勾着手里的叉子转了下:“既然如此……你应该认识烛九阴?”
楚櫂:“?”
他唇角的笑意瞬间如积雪般消融:“谁?”
“烛九阴,钟山山神,”林朝云淡淡地说,“千年前灭族,只剩下这一只,看样子似乎是跑到人间来了。”
楚櫂脸上血色刷地褪了个干净。
这会轮到他疯狂朝暮行雨递眼色求助了。
林朝云浑然不看:“若你身居高位,应该也会听说过他,可否帮我个忙,找到他的住处……”
“朝云。”
暮行雨的声音随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落到面前,林朝云话未出口便强行止歇,见状迟疑片刻,接过热汤慢慢喝了两口。
喝完,话头一改:“嗯,不错。”
楚櫂一个人坐在对面,看看殷勤递汤夹菜的暮行雨,又瞅瞅神色自如,显然早已为常的林朝云,须臾,膝盖支肘,掩住嘴,用力揉了揉下颌骨:“殿下,您有没有想过,现在首当其冲需要去解决的问题,可能不是烛九阴还活着并且在凡界的事,而是……”
动筷夹起碗中鱼肉,林朝云擦了嘴,试探性地抿了一口温热的柠檬水,发觉还可以,便喝了两口,撩起眼皮问:“而是什么?”
而是您现在和某个不要脸的家伙的相处方式非常暧昧!
楚櫂在心里发出土拨鼠般刺耳的尖叫,面上却还得迎着暮行雨的眼刀强颜欢笑:“而是您觉得这家餐厅菜的味道怎么样?”
他双手死拧,额角冷汗涔涔,声音谄媚又颤-抖:“有没有什么建议呢,我们这是新开的餐厅,这次请你来也是想听听建议,从而对菜品进行改进……”
林朝云正在喝汤,倏尔抬起眼皮,为了不引人注意而染成琥珀色的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
楚櫂无端从那平静而温和的目光中读出了审慎和质疑,惊恐瞬间从尾椎一路炸到天灵盖。
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原先最能胡说八道的暮行雨也闭上嘴当哑巴,眼睑半垂着,沉默地给林朝云步菜,如果不是碍着对方不同意,他可能更愿意上手喂。
虽然楚櫂没有任何证据,但他依然坚决地认定这厮正透过半耷拉的眼皮偷偷看自己笑话。
他深吸口气,无声地将全身皮肉转换成坚硬无匹的铠甲,不知道何时冒出来,颜色比身体稍微浅一点的尾巴尖笔直如电线杆——
“挺不错的。”当地一声,林朝云放下了陶碗,擦去唇角沾上的一点乳白色汤汁,拿叉子取了些甜点上的奶油含进嘴里,“相信别人应该会很满意,暮行雨的厨艺是在你这里学的?”
暮行雨腾地:“为什么一定是在这里?不能是我天生的?还是说这里菜做得比我好吃?”
林朝云没给他一个眼神。
看他眼底含霜的模样,估计不是很想搭理他,垂着眸子挖下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
咚!
楚櫂听见自己提到嗓子眼的心脏连同尾巴一块砸到了地上:“那挺好的,挺好的,暮行雨怎么可能会在我这里学,他自、自学的嘛……”
林朝云配合地嗯了声,表情冷淡,状似无意地将蛋糕往反方向推远——被暮行雨直截了当截胡,狼吞虎咽吃了精-光。
半个小时后,服务生撤去盘子和柠檬茶,开始往桌上堆酒,林朝云正打算起身,见状有些茫然:“这是什么?”
“久别重逢,不应该好好庆祝一下吗?”刚刚接收到暮行雨信号的楚櫂煞有介事地说,抄起起子撬开了度数最高的那瓶葡萄酒,抓过林朝云的杯子满上,“尝尝?人界的酒,比我们之前喝过的带劲多了。”
话音刚落,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兄弟不由分说伸出手,一把抢走林朝云捏着的满杯葡萄酒,仰头一口喝完,把空杯子一搁,皱紧眉瞪他:“别倒这么满,他没喝过。”
林朝云撩起眼皮,和楚櫂视线一撞,眼底冷意差点将他冻成冰雕。
“……”他颤巍巍地捏住那重叠了两个唇印的玻璃杯,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呆坐在位置上心想要不自己还是跳楼送死好了。
“换一个杯子。”所幸这会林朝云开口了,紧皱着眉,冷冷地说,“劳驾。”
随后扭过头看向因为一口闷而两颊生晕的邪神,把空杯塞进他怀里:“这么喜欢,那就拿着,别换。”
暮行雨咕哝一声,不在意地笑着,凑过去开了瓶新的葡萄酒,自顾自地蘸满,往唇上一送,声音拉得老长:“哦——那我是不是应该说声谢谢?”
林朝云:“……”
他动了下腿,暮行雨立刻笑着让开,偏过头,表情不算太和善地和楚櫂碰了下杯。
楚櫂:……
他默默堆起假笑,忍着心里滔天惧意颤微微迎了上去。
酒过三巡,邪神趴在桌上,明明都已经不省人事了,一只手还要死死拽着林朝云的胳膊,烦得他揪住耳朵直接把人拎起来,转过头冲楚櫂一抬下巴。
后者立刻叫来个服务生,让他把人扛去醒酒。
服务生事先被打点过,听罢会意地欸了声,躬身搀扶起暮行雨慢慢走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楚櫂站在电梯口冷静地抽了根烟,思考待会要怎么和创世神殿下解释,半晌还是觉得把人灌醉了最合适,结果一转身,林朝云双手插兜,两颊绯-红,眉眼还是冷的,远远站着像座不苟言笑的雕塑。
楚櫂愣住,手里的烟啪嗒落地,随后重重摁住眼睛,暗暗骂了一声。
再看过去时,他还有些心虚。
其实撇开私人恩怨不讲,林朝云长得是真漂亮,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消瘦许多,面色苍白几近透明,但也丝毫挡不住他俊秀立体的五官,一双凤眼跟淬了星般发亮,因为饮酒而泛着点水汽,湿润而朦胧,钝化了眼底的冷意。
四目相对,他浑然不觉得尴尬,抬腿径直走到楚櫂跟前,自然地朝他勾勾手:“终于把人送走了?”
楚櫂习惯性地从兜里掏出烟递过去,又拿出打火机给他点烟,有些结巴道:“啊……啊。”
一根烟点燃了,灰雾氤氲而上,迷住两人的眼,林朝云吸了两口,有些呛,于是捏在指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拨动,边往餐厅里走边偏头看着楚櫂说:“过来。”
他方才也喝了不少,酒精效力还没散,两颊连着耳根都是绯-红的,饱满的唇珠泛着一点晶莹的水光,看上去非常好……
啪!
击掌声将思绪拉回现实,楚櫂猛地回过神,看见面前悬着个骨节分明,指节修长的手,正抓着一瓶苏打水往自己手里塞。
他慌慌张张地伸出手接住了,抬眼就见林朝云靠站在餐桌上,正微微侧头,饶有兴致地看向高挂在天花板的水晶吊灯。
见人回过神了,他自己也拧开一瓶,喝了几口:“他去找谁,烛九阴?”
“没,没,我让服务生送他去楼上套房休、休息来着……”
“你按的是向下键,”林朝云毫不客套,直接拆穿他,“何况,暮行雨的酒量怎么样,我最清……”
他倏尔僵住,抹了把脸,将后面两个字咽了回去。
我不应该清楚。
他心说。
这几千年,我从未与他一同喝过酒,不可能知道他的酒量。
……
那又是为什么,在刚刚那一刹,我会瞬间说出那句话,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感?
林朝云悚然,待再回神,自己已经用力掐灭了手里的烟。
烟头摁在了指腹上,皮肉瞬间在高温中滋啦碳化,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反手把烟丢进垃圾桶,继续说:“其实从刚刚开始,我就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当年暮行雨和烛九阴的事,你是不是也有参与?”
楚櫂表情一僵:“您……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鲜血顺着指头滚下来,林朝云拿纸吸走,随后粗暴地止住血:“不早,也就刚刚。”
他朝站在钢琴边,有些手足无措地揪着衣领发呆的两个男孩指了指:“看见这两个小孩的时候。”
楚櫂偏头一瞥,这才发现两个男孩是老熟人,捏了捏山根:“太多年,都忘记您和这两位打过交道。”
林朝云轻哼一声:“所以,他和你商量了什么?”
“这……”
林朝云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青年,眸色微暗,终究还是召来了长刀,虚虚握在手中:“算了。”
“画个结界,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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