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听雨抬起手掌竖起三根小指头激动地对景熙比划着,三寸!又将自己的小手摊平放置他眼前处,叫道:“我如今的手都要大于三寸啦!”
景熙见寇听雨如此手舞足蹈唾沫横飞,这般激动的心绪让他如实感同身受了些,不自觉抬起自己的双脚瞅了瞅。
寇听雨讲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盏喝起茶来。
他思量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后问她:“小雨妹妹,若是,你不缠足,往后将有何变数?对你会有何不易之处?”
寇听雨立时朝他伸出五根手指,边说边挨个掰起来:“若是我不缠足,一则我阿娘会生气失望于我;二则往后长大一些我会与同年纪的人交友往来,女儿家之间总会谈论比较这个。三则嘛……”
说到这儿,寇听雨眼神儿异样地向景熙的面上瞥了几眼,然而景熙听得认真只盯着寇听雨掰起来的手指,一副努力思索的模样根本没注意到寇听雨向他掀起来的眼皮儿。
景熙见她顿住,疑问:“三则是?”
“三则会影响我及笄后议亲,毕竟我能结识的男子中应是没有男子会愿意娶一个大脚女子。”
景熙沉吟片刻,追问:“还有吗?”
寇听雨摇了摇头:“暂时只能想到这些。”
景熙点头,继续问道:“那么若是你不缠足,对你又有何益处?”
寇听雨继续掰手指:“一是我不必再疼痛,二来我的动作更加自由,我以后还要学骑马玩蹴鞠呢!”
景熙睁大一双桃花眼儿:“骑马?蹴鞠?你身为宰相千金,如此行动大娘子难道未限制于你?”
寇听雨闻言撇起小嘴儿,眼珠朝上咕噜了一圈儿看定景熙。
“所以我这才要请你助我。现如今刚开始裹,我准备强忍几次让阿娘放下心不再防备我。过段日子我的女使姐姐们指定也已学会如何裹脚,这样一来阿娘必不会每次都来空灵阁看着我,那我就自在些啦!”
景熙边听边颔首,追问:“之后呢?你的双足会随着你的身形逐渐长大,大娘子和旁人一看就能够发现,届时如何?”
寇听雨昂起小脑袋,自豪道:“哈!我早就想好对策啦!我要发明一种显得脚很小的鞋子,穿上鞋子被裙摆盖住后,根本看不出我足大小。待我双足完全长成,阿娘即便发觉也晚啦。”
景熙惊于寇听雨的奇思妙想,面前的小小女儿家怎会有如此周全的心思,心智体现也如此成熟。
话语间遣词造句亦是,虽偶有奇异之词,然而自己亦是成人心智才能够知晓她其中含意,这已很是令人惊叹。
寇听雨见景熙注视着她不作声,跪坐起身探过茶几,抬起小手用食指去戳他的白嫩脸蛋儿。
景熙脸蛋儿被戳后未躲,微微挑起眉宇,被戳处感觉略微发烧。
寇听雨见他没有躲开她还渐渐红了脸,白里透红的脸蛋儿细看下还见得到微微泛青的血管纹路。
寇听雨稀罕得直接上手摸了一把,问他:“你在想什么?”
景熙不自觉抬起右手摸着刚刚被她摸过的脸,稳住心绪开口问道:“我在想,那你将来议亲成亲之时如何瞒天过海?”
寇听雨发出不符合年纪的一声嗤笑,向后躺在罗汉床上,抬起双腿双脚举至半空,裙摆随之堆落在腰间,露出白绸中裤和缠得紧紧的袜腿。
寇听雨摇晃着双足回答他:“先不讲我愿不愿成亲,即便我愿,那对方也定是早已知我懂我的男子,天足怎么啦!”
“我一直认为女子天足最好看了,也不知此时男子都什么审美,裹成畸形哪里好看了,常年有层层布料裹着,那得是个什么味道,沐浴洗脚更是费时费力。真是匪夷所思。”
说到后面寇听雨的声音已逐渐放低接近喃喃自语。
景熙极力将注意力集中于寇听雨说的话,避开视线低头开口提醒她:“小雨妹妹,你……你先将腿足放下,我……我是男子,虽年幼亦是男子,你这样……于理不合。”
寇听雨不理他所说,直白道:“此处是我的家,你我二人并不生分。你是我景熙哥哥,我认为我们之间可以不必过于介意男女大防。”
“再说,你可知什么是朋友?我把你当作无话不说无可不做的好朋友,你也可这样对待我,否则今后我们怎么好好相处陪伴呢?景熙哥哥,对不对?”
景熙闻言呆住,寇听雨坐起身等待他。
景熙见寇听雨小脸儿上很是认真的神情,才知她并未与他玩笑,而是真诚发问于他。
他按捺住躁动不已的心绪,郑重点头回答她:“好,我们是好朋友。”
寇听雨得逞般笑得见牙不见眼,招手景熙近前来。二人头碰头商讨今后如何如何行事,景熙只偶尔插入几句提醒之语。
自此,已知寇听雨双足未裹之人,除寇听雨私下托付做鞋的徐内知、空灵阁掌事李妈妈及四位贴身女使几人外,加入了景熙。
子午阁外间,小菊与阿川同蹲于廊下台阶,抬头望着院子里斜下飘落着粒粒白雪,小菊向阿川问道:“下雪啦!你从何来?见过雪没有?”
阿川抬头望着院子里的四方天空,摇头未作声。
小菊浑不在意,继续念叨:“这京城里到了冬日总会下几场雪,或大或小。下过大雪的话,府里可好看啦!大娘子就爱看雪景呢。”
*
阿川默默听小菊絮絮说了许多这寇相府的种种景象,回想着陪着小郎君在南京应天府时的日子,小郎君的娘亲兰孺人几年前生子时血崩离世,一尸两命。从此小郎君的日子就越发孤单,整日里形单影只。
父亲刘员外本就对小郎君不亲近,自兰孺人过世后更加疏远。倒未曾苛待于小郎君,只是刘员外总是与自己的大儿保持距离客气有加。现下里住在这东京寇相府中,阿川仿佛摸到些缘由。
上京之前,曾有几位东京汴梁来的宦官到应天府刘宅,与员外谈了许久后唤小郎君前去问安。
过了一旬,又派来了一位太医和几个侍卫,购置了一辆大马车将小郎君和自己接来此地。
阿川想着,那陈太医看起来是位大人物,他亲来随行守护小郎君上京,足以说明小郎君身份不简单。
阿川与小郎君一同长大情分不同旁人,小郎君到寇府初时,即告知阿川他的猜测,例如到底是何身份,未来有何种可能。嘱咐阿川自此务必谨言慎行,阿川恍然应是。
小菊蹲得腿麻痒,住嘴不说了。
走下台阶到院子中狠狠跺了几下脚,又跳了几下,招呼阿川一起到庭院中感受一下雪。
阿川笑了下起身拍拍僵硬的腿,走到廊下伸手接起雪花,感受着手掌中的丝丝凉意。
*
五轮寒来暑往,寇听雨抽条儿长高,夜半时分时常小腿抽筋疼醒,空灵阁内李妈妈身高体壮手劲儿最大。所以近一年总是守在抱厦中就寝以防小娘子痛醒叫她揉腿。
李妈妈见小娘子抽筋次数越来越频,笑着对正转筋疼得一脑门子汗的小娘子说道:“小娘子越长越高了,月事估摸着也快要到来了呢。”
身体已值十三岁豆蔻年华的寇听雨闻言一愣,正值李妈妈手下未停用力按揉着一紧要最疼处,寇听雨未忍住“嗷”地高呼一声。
这一声吼将偏屋里四个贴身女使都喊了过来,见小娘子只因抽条儿太快转筋疼痛,遂打趣着回去接着睡了。
寇听雨急忙追问李妈妈:“妈妈!你们月事里用什么物件?麻烦不麻烦?”
李妈妈边揉边道:“咱们府里大娘子对我们女子下人们甚好,用得都是上等布料裁制的月事带,里头放入烧制过的草木灰来吸,每日一换洗,很是方便的,不麻烦。”
寇听雨腿筋已好转,示意李妈妈无需再揉捏,盘腿坐在床上拉着李妈妈的手不让她离开,继续追问:“草木灰够用吗?这个东西有没有提前存起来备用的多余?”
李妈妈看着小娘子睁得又圆又大的眼,抬手边给她整理睡乱翘起来的头发,边回答她:“小娘子不必忧心,咱们府里女子仆佣可不少,大娘子格外吩咐过不能短了女儿家专用的物件,所以咱们府里有专门从事这个事情的婆子,月月得了大娘子的新布料去缝制,草木灰也有婆子专责,不会断了用的。”
寇听雨宽了心,松开李妈妈叫她赶快回去继续睡,自己也打了个哈欠躺下,继续想着月事,十分笃定自己如今生活在古代,不会那么快就来的,坦然间睡熟了。
奈何,天不遂人愿,说什么来什么。
次日醒来时,寇听雨小肚子坠痛,睁开眼坐起身一看,床榻上已有一块暗红的血迹,寝衣短裤上也是血染了一片暗红,隐隐发出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儿。
寇听雨呆楞着盯着看,之兰见小娘子起身后坐着不动,上前掀开纱帘,顺着小娘子的视线看到掀开的被子,小娘子身下的痕迹,惊喜道:“哎呀!恭喜小娘子!成人了!”
寇听雨实在是没想到,人在古代怎么就这么早来了月经,说好的古代食物不足发育不良呢……
难道在这儿羊肉羊奶吃太多了?这是不是证明自己这一世身体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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