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天外来音，很远很远的，沉浸在一场热气沸腾的梦中，浑身的热气滚在被子里，翻滚着，肆意着，林明希好像又听到那些争吵和埋怨，摇晃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眩晕在整个脑海。
等林明希再一次醒来时候，周身萦绕在清冽苦涩的木调香中，他迷迷中睁开了眼睛，垂眸看到了身上盖的一套深灰色的秋被。
他定睛看过去，忽然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了斜对角的那张床，只开了一个斜角，看不出床上有没有被子。
“再伸脖子就要断了。”
林明希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到了床下靠在衣柜上玩手机的裴延，刚醒来脖子酸痛，鼻子不通，呼吸都透风刺痒。
他甚少看到这样闲散的裴延，平日里裴延太忙了，连在宿舍的时间都不多，就是在宿舍也是忙项目，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现在……
宿舍只有他和裴延，还真是尴尬呀，而且现在才放假第二天，满打满算还有五天要过。
还有，这个被子不会是裴延现在盖的吧？给他了，就算现在还回去晚上他也不愿意盖了吧。
团着被子呆愣楞的，一阵风吹来，林明希无意识裹紧了被子，还有些余温的脸贴在柔软的被上，捏着被角的手指也扣住了。
似是看出了林明希的顾虑，裴延抬眼看来，“不是我床上这床，你安心盖着。是我备用的一床。”
林明希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对上裴延的眼睛后又不自觉地挪开了眼神。
单手将手机放进口袋里，裴延抱臂，好整以暇地又问了一遍他很感兴趣的话题，“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待见我，怎么你见了我像是老鼠见了猫。”没看见林明希躲沈度他们几个，偏偏就是他，好像沾上他就会倒霉了一样。
声音低沉而缓，却让人战战兢兢的，明明林明希在床上的较高处，裴延在床下，偏生有种面试官的凝视感。
“我没有呀……”
语调轻轻的，底气很不足的样子。
“军训的时候大家买的夜宵你明明饿了却不吃，自己偷摸摸地啃饼干。我给的不吃，沈度给的你没半分犹豫。借你几张纸，你要还一抽给我。食堂遇见了，宿舍几个坐一起吃饭你溜烟一样吃饱就跑，明明跟宋清卓一起的时候有说有笑的。上周在图书馆遇到了，你悄悄转弯以为我没注意掉头就走。”
“开学一个月，我没有得罪过你吧。”
裴延不是什么刨根问底的人，若是处不来的人大可以不不处，没必要强求，当着面揭穿别人不是他做事的风格和素养。
他是真的很好奇，到底做了什么，让这位刚入学一个月的舍友避之不及，对他人称得上亲近，偏偏是对他，似乎连眼神接触都不行。
原来上周在图书馆裴延看到自己了，林明希现在只想找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尴尬！怎么能这么尴尬，为什么宿舍只有他跟裴延在。
又是长久的沉默，裴延自认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刚刚还能半开玩笑地说话，现在眼底的笑意消散开来。
“没事，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我开玩笑的。”
林明希的心骤然一紧，他敏锐感受到了裴延话语中的冷淡，这种语气他听过，裴延对待不认识的陌生人上来要微信时候的疏离礼貌。
有一种抓不住的感觉猛地袭上心头，林明希脱口而出，“不是这样的。”
他怕今天不跟裴延说清楚，他们就真的是一个宿舍真正的陌生人了。可他才刚上大学，也渴望交朋友，只是不知道他拙劣的自以为分寸的手段在别人看来竟是这样。
裴延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一种浓重的懊悔情绪堵在了喉咙里，他有些艰涩地开口——
“周循跟我说你们是娃娃亲，只有几个比较亲近的人知道，他希望我不要离你太近。”
“什么？”裴延转过身来，罕见地他脑子卡顿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但看林明希认真的表情，又让他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
巨大的荒谬在他心头大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活了二十多年了他头一回自己有个未婚夫？他是出柜了，但也没人通知他吧。
林明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也就倒豆子一样一股脑全说了，“就论坛里有几篇磕cp的文……你和沈度不是给我们送过水，递给我的时候被拍了，就有人写了。”
救命，当着正主的面说自己跟他有几篇cp文，这是什么抓马事件。
林明希眯着眼偷偷看裴延的表情，发现他眉头都快锁死了，神情冷肃，双眸沉沉如幽潭，看得人心头一跳。
“然后呢？”
裴延眸光深深，直直看过来的视线让人不寒而栗，大有严刑拷打的意味，像是林明希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他就会倒大霉了。
林明希缓缓呼了一口气。
“一开始我都没注意到这个，是周循发给我看，他问我有什么看法，接着说了你们的关系，委婉地让我离你远点。就……就那次你帮我找帽子被他撞见了。”
裴延冷笑一声，“帮你找帽子就是我们有什么关系了，你们也真会想。”
可不是嘛，林明希才是最倒霉的那个，莫名其妙就被冠上了什么勾引舍友未婚夫的名头，还没处说理，他不是很会解释的人，头一回面对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看着一脸懊恼的林明希，裴延就窝火，满腔的躁郁烧得闷烦，随手拉开了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林明希，你高考考多少分？是自己考上的大学吗？怎么别人说什么话你都信？你是猪吗？脑子不要可以捐掉。”
这还是那个一派温和，从不恶语伤人，修养素质极高的裴延吗？
显然是被气坏了，连骂人的话都一连串的。
林明希从没见到裴延这样冷脸发火，一时进退两难，想下去上个厕所都畏畏缩缩的，这样下去真的不会被裴延打吗？
“你还在上面干什么？帮你找个帽子是跟你暧昧，我给你带饭是不是要求婚？这饭你还吃不吃，不吃拉倒。”
凶死了……早知道不说了，林明希皱起一张脸，像个受气包，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下来，小心翼翼地不去触摸裴延的眉头，他看起来很可怕。
走到自己座位前，看到热水晚里温着的皮蛋瘦肉粥和卤鸡腿，咽了咽口水，舟车劳顿赶回学校，睡一觉起来还真的饿。
林明希悄悄掀起眼皮去看裴延，见他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反正看上去脸色还是很差，坐在刚刚随手拉开的椅子，挡在了宿舍通道的中央。
“那个……裴延，我吃饭完前可以先上厕所吗？”
裴延抬起头来，“你是小学生吗？上厕所还要打报告，难不成要我抱你去？”
锋利、尖锐、伤害性极大。
林明希本来就生病，感冒带得喉咙发痛，吸了吸鼻子，手指抠着掌心，有些委屈的鼻音，“你堵在通道上，还骂人，谁要你抱了，鬼才稀罕。”
又怂怂的，嘟嘟囔囔地不敢大声，但一个宿舍里就两个人，怎么都听见了。
裴延起身，做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让出了一条通道来。
“对不起。”
一声道歉让林明希愣了一下，受宠若惊，一脸不可置信，双目对视，裴延的脸又拉下来了，林明希小步子跑得飞快，活像背后有狗在追。
***
冷风飒爽，落叶纷纷而下，看去一树一树的枯枝。
周循在走廊一侧，放慢了脚步，看向栏杆上随意倚靠的裴延，清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显得落拓不羁，侧脸轮廓分明，春山眉微微扬起，很温和闲适的一个姿态，他心不由得一跳。
可目光落在裴延身上的灰色毛衣时，周循眸中的光便冷了下来，裴延穿过的每一件衣服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当他提前返校那天看到林明希叠在一旁的灰色外套时，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裴延的外套。
又在不经意的交谈中发现裴延和林明希单独在宿舍呆了几天，一瞬间一颗心像是泡在冰窖里，说不出话来，手脚冰冷，后知后觉的妒火从心房里一路烧灼，经由血管，膨胀到四肢百骸。
他不厌其烦地问了他们相处的细节，试图从林明希的眼中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可惜林明希太过坦荡，反倒显得他小肚鸡肠。
不对劲更像是裴延，对林明希的态度由冷谈变得亲近，有时候还能听到他开两句玩笑，明明国庆之前他们还不熟，裴延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林明希躲着他，自然不可能再给他什么好脸色，但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失去了控制。
假期之后林明希更融入宿舍了，平日里无事的时候还给舍友设计q版头像，至今裴延的头像都还是林明希画的。
“裴延，你在等他们吗？”
裴延转过身来，不动声色地恢复了往日的神情，还是那般波澜不惊，好似刚刚的洒脱适意只是周循的一个错觉。
“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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