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穿着古怪的人已经混在人群中看不见了,但秋年在他身上闻到的怪异味道却久久没有散去。
不是臭味,但也说不上好闻,只那一下就仿佛黏附在了鼻腔黏膜上,无论周围小吃摊上的食物香气多霸道,都无法驱散那股萦绕于鼻尖的……
腐朽的味道。
秋年仔细感受了一番,尽管他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的味道,但潜意识里告诉他这是腐朽的味道,但又不像是被岁月侵蚀的木头散发出的气味。
更像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颓唐,仿佛是被湿透的棉被包裹着灵魂,疲惫、沉重,让人无法生出一丝力气去抵抗。
孤独感涌上心间,就好像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市不过是他幻想的内容,实际上的他只属于空寂无人的世界。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只出现了一瞬,秋年就猛然惊醒,他有些恍惚地环顾四周,瞬间灌入耳中的嘈杂、氤氲热气后的一张张笑脸、空气中弥散的香味,以及被拥挤人群接触到的感觉都格外的真实。
此刻再回想方才的感受,他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只不过是闻到了个古怪的气味,怎么会产生那么奇怪的联想?
难道是因为没睡够?
秋年轻轻扯了扯自己的脸,试图以此提提神。
站在隔壁摊位一边排队一边闲聊的两位大婶此刻还在滔滔不绝。
秋年总算想起来自己在撞到人之前就是想凑近一点听这二位讲的内容。
好在他发呆的时间很短,两人还在说着原来的话题。
只见那个高一些的大婶用着极力压低却依旧很音量很大的气声说着所有人都听得见的悄悄话。
“可不是嘛!”她猛一拍大腿,清脆的声音迅速吸引来周围人的目光,“谁知道这地方是不是有问题!”
她眼神在不经意凑过来的众人身上扫过一圈,确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才带着点得意地继续说:“你想啊,前头几十年这工作做得一直挺好的,眼见着周围地带都绿了不少,听说这几年准备发展西边那个接近无人区的绿洲,你们都知道是哪个吧?”
大婶如同教导主任般巡视着她的江山,见众人都意会般点点头,满意地“嗯”了一声。
“要是能把那边连通起来,这里的发展不得更上一步!”她眉飞色舞,仿佛躺着数钱的日子近在眼前,“不说别的,这旅游业不就起来了,到时候把家里房子随便搞搞租出去,啧啧啧。”
众人听着她开始画大饼,神色不一,有同款期待的,也有觉得好笑的,不耐烦的,更有急性子的直接开口打断:“大姨,梦先别做了,你先把刚刚的话题讲完呗?”
被打断的大婶没好气地看了眼那人,总算把话题拉了回来,“我要说的你们可能没听过,我是因为家里老头子的表亲在那边工作所以才知道一些情况的。”
围观群众一听,表情更加热切,个个都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就说西边不是这几年又多造了几块林子嘛,前几个月忽然一夜之间全枯了,本来都引过来一条河了,也连带着一起干掉,都不知道要损失多少,真是造孽啊。”
有人提出疑问:“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破坏的的?像是撒了什么农药之类的?”
“你知道一块林子有多大吗?好几公里范围内,要把整片林子药死也不知道要费多大劲。而且啊——”她看着越来越多的吃瓜群众,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表情也变得严肃,“那林子附近有监控拍到了,树是瞬间枯掉的,那叶子啊前一秒还是绿的,下一秒齐刷刷全黄了,眨眼间就全掉地上。”
“嘶——”
吃瓜群众中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
也有人继续质疑。
“是不是树病了所以叶子才掉的?”
“是啊是啊,哪有前一秒绿下一秒黄的,变色龙都没变那么快。”
“该不会是大姨您看了ai做的视频,信以为真吧。现在的技术可逼真了,没怎么见识过的人可容易被骗了。”
最后这话说出来,众人均是大笑,似乎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高个的大婶的脸瞬间拉了下来,“爱信不信,我那几天有路过那边,亲眼见到前一天还长挺好的林子第二天全枯了,连带着那树干都像是干死了一样。你们不信的话走走走。”
说着,她挥着手去赶围了一圈的人,自顾自去摊位前买东西了。
众人见大婶不再继续,只好散开,此时秋年才注意到站在人群另一端的洛铮,以及只露出了半个脑袋顶还试图跳起来往里看的时晞和观蘅。
西北地区的人长得都高,也就只有同样身材高挑的洛铮站在人群中不被遮挡。她同样也看见了凑热闹的秋年,冲他摆摆手示意等会再聊。
秋年瞬间明白了对方也察觉到了大婶话中的关键。
昨天的会议中月焘也提到过了这些年人类的防沙工程似乎进展有点不太顺利,但没有过多着墨这方面。但就今天听到的这个信息来说,岂止是有点。
应当说是很不顺利了。
他走回到凌岳身边,手上跟着翻看各种商品,心里还在想刚才那大婶的话,连到底在看什么都不知道。
瞬间枯死的整个树林,或许是因为接触到了太多不科学的情况,他莫名觉得这件事应当不是人力能做到的,可能跟他们这次的任务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或许可以从这个方面再找找线索?
*
这个插曲并没有破坏众人逛集市的兴致,众人一致觉得工作的事等工作时间再讨论,也不差这一会功夫。
而秋年作为资历最小的那个,自然是前辈怎么说就怎么做了。
等他们踩着连既明划定的死线尾巴回到特管局的大楼时,集合地点已经停放了几辆越野车,而连既明正跟月焘交流着什么。
秋年拎着打包回来的食物靠近的时候,他们两个的交流已经接近了尾声。
“……行动……我坐镇……绝不靠近……”
“好,你办事我放心。”
秋年总觉得应该不是适合他靠近的时刻,两个人的表情明显很严肃,连原本说好要作为向导的工作人员也离他们格外的远。
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还是难免听到了风中传来的只言片语。
他有些踌躇,却被连既明看见,后者向他招手示意他过来。
秋年走到近前,两人似乎是已经结束了谈话,月焘冲他点头示意后就径自离开了。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谈话了?”
“也没讲什么你不能听的。”连既明随口应了一句,随后话锋一转,指着秋年还提在手里袋子,“这是准备带着路上吃吗?沙漠里的路可不好走。”
秋年被这么一提醒,想起了自己过来的目的,连忙把袋子往连既明面前递,“这是在集市上大家都觉得好吃的,给你也带了一份。”
他看着男人接过袋子就准备直接吃,忽然感觉自己干站着看人吃东西有些尴尬,他伸手挠了一下脸颊,刚准备找个借口离开,就听见男人开口:
“看你的表情,是在集市上听到了什么吗?”
秋年被毫无预兆的结论惊到,露出“见鬼了你是不是会读心术”的表情。
他觉得自己表情管理一向很好,而且那些只是没有得到证实的传言,他应该没有在意到要挂脸上的程度……吧?
连既明吃东西的动作很优雅,但速度极快,就在秋年反思自己的时候,他已经三两下解决了手里的食物。
“味道很不错,谢谢。”
他故意欣赏了一会被自己一句话硬控住的青年那飞快变化的神色,总算“好心”开口解惑:“时晞他们在商量派谁去探查,恰好被我听见。”
秋年恍然大悟,内心里小小地舒了口气,要是这人还有读心术可就太逆天了。随后他就把集市上那位大婶说的信息简单概括了一遍。
他眼见连既明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幽黑的眼眸不再是注视着他,而是微微向下,似乎在思考这什么。
秋年心中一动,他猜测男人似乎真的比他们多知道一些什么。
果不其然,还没等他开口问,连既明就结束了思考,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重新落在了他身上。
“月焘也提到过沙漠边缘的人工林骤然枯死的情况,而且比你们听到的更严重,不止是那一片人工林,几乎是克尔大沙漠所有边缘地区的人工林都在近些年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说着,男人将视线投向沙漠的方向,“一些无法在人类社会居住的妖会选择各种人迹罕至的区域生活,其中也不乏无法控制自身力量,容易引起自然灾害的妖。”
听到这里,秋年又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想,既然导致植被枯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几年,镇守此地的特管局不应当没有作为,而且现在回想会议上的内容,似乎他们也没把植被枯死这件事和现在在绿洲附近游荡的定时炸弹联系在一起。
见秋年的反应,连既明也没马上表态,而是就着原先的话题继续下去,“这起案子我也有所耳闻,因为这个范围太大,跨越多个省市,涉案妖也是神出鬼没的,好在最后在把我调过来之前成功抓到了妖。”
“所以是什么妖?”秋年也不纠结自己的猜想了,连忙追问结果。
“是一条鸣蛇。它天生畸形不能飞,又喜静,干脆藏身于沙土之下,将自身气息隐匿到几近于无。它又不常使用妖力,只依靠妖族强悍的身体素质在沙土下行动,因此一开始没能探测到妖力。
“据它所言,它通常只会在一个地区停留很短的一段时间,但在那几个地方它都觉得莫名舒适困倦,一不小心睡太久了导致那上头的林子枯死。”
“这……”秋年总觉得有种说不明的古怪,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刚好都是人工林附近,刚好都是让妖昏昏欲睡,且对方还不觉得有问题。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得到了连既明一个赞许的眼神,但男人脸上轻松的笑意很快又消失了。
“正常来说都能察觉到其中的古怪,但当时前往调查的人员提交上来的报告均是相似的,认定现场无异常,只是灵气较周围地区稍高,因此才吸引了那条鸣蛇。这个案子很快就以鸣蛇参与劳动改造告结。”
这块远离其他人的小角落骤然安静。、
不需要再说什么,秋年也瞬间明白这背后肯定有人在操控结果。
明明接近正午,这里的气温应该极为炎热,但他还是在这一刻感到了一阵寒意。
原来无论是妖还是人,哪怕是以集体利益为目的的特管局,保护着弱小妖族的特管局,也存在着蛀虫。
他回忆着今天听来的消息,忽然想到什么,将求证的眼神望向了身边的男人。
“那只劳动改造的鸣蛇现在是结束改造了吗?我听那位大婶的意思,她说的那件事应该发生在不就之前。如果说鸣蛇还在改造期间,那就不应该还能跑出来惹事?”
“据我所知,鸣蛇还在改造中。”
连既明看了眼不远处探头探脑看来的职员,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看来这边的水挺深啊。”
他拍拍秋年肩,率先走出角落,“走吧,先去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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