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路总是要比出发时更短一些的。
秋年再次踏上特管局的地盘时,觉得这城市里的阳光都要比沙漠里温柔不知多少倍。
他遵循本能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衣摆随着他的动作上移,露出了一截窄腰。从正面看甚至还能看见一层薄薄的腹肌。
也算是这段时间的训练结果的有力证明。
连既明恰好瞥见了这一闪而过的腹肌,没有说什么,只是自然地转身,恰好把人挡在后头。
月焘已经提前等在了停车场,此刻见到连既明,大跨步走了过来。
“怎么样,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两人飞快进行了眼神交换,连既明依旧脸色平淡,只是幽黑的眸子不经意地瞥向了从另外两辆车上下来的调查员。
“暂时还没有,那妖并没有在绿洲内部活动的迹象,不排除他已经离开的可能,调查方向或许要向外扩张一些。”
月焘面上的期待在听见连既明的话后骤然黯淡,看似十分沮丧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格外的有穿透力,“我也早有预料,那家伙那么能藏,大概也不是能一次就找到踪迹的。”
其他人早已往大楼里走去,月焘背对着所有人,只有站在原地的连既明和被挡在身后的又恰好探出头的秋年看见了他眼里凌冽的杀意。
连既明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
两人私底下的交流隐蔽而快速,在前头队伍消失在大门口之前就已经结束。
秋年并没有发现两人的离开,他依旧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是被刚才那个眼神定住了。
尽管他明白月焘眼中的杀意并非针对他,但他后背的汗毛还是此起彼伏。
也是在这时,他终于有了月焘是一只凶兽的实感。
先前他们之间的接触很短暂,月焘给他的印象一直是一个脾气很好,甚至可能没有很大实权的倒霉蛋。
但刚才那个照面,秋年仿佛看见了一只庞大狰狞,周身萦绕着血腥气的凶兽冲着他张开了血盆大口,好像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入腹中。
他的血脉让他不会因为胆怯而腿软,但生在和平年代的他依旧会被这尸山血海般的煞气所震慑。
“单单是这一个眼神,就足以证明月焘的性格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随和。再说他从来没有隐藏自己的身份,连远在南方总部的我都知道他是饕餮。没有人会想要去得罪一只凶兽,可他的下属明显阳奉阴违、包藏祸心……”
秋年胡思乱想着,回想起刚才在绿洲见到的景象,那调查员掉包零件的动作很熟练,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一个连中层都算不上的妖,自己冒着风险主动去做这种事情,一点好处都没有。
除非……
他背后有更高级别,甚至比月焘更有地位的妖在指使。
秋年不由得抬头去看眼前这座高耸的大楼,太阳已经移动到了大楼的另一边,此时高大的阴影恰好覆盖在他的身上。
他和大楼相比还是过于渺小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凭空产生了一丝不该有的寒意。
“这只是这座大楼内部的阴谋,还是范围更宽广的,涵盖了其他城市,甚至是全国的阴谋?又是否会影响到我的家人,以及我的同事们?”
他的目光缓缓下落,滑过这大楼的每一层,隔着玻璃,他能看到里头来来往往的身影,甚至还有一闪而过奇形怪状的生物,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很生动,就和任意哪座写字楼里的职员没有区别。
他们之间的氛围看起来都那么的祥和,一点也不像知道这楼里蛰伏着阴谋的样子。
秋年这样想着,视线落在了大门口,恰好跟站在门口的连既明对上。
对方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他的身后空荡荡的,没有嬉笑打闹的众人,就连原先跟他并肩而下的月焘也不见踪影。
男人就那样站着,黑沉沉的眼眸仿佛洞察了一切。
然后,在秋年的注视中,他嘴角翘起了一个前者万分熟悉的弧度。
“怎么还站在那里?是还没有晒够太阳吗?”
瞬息之间,秋年忽然就有了一种心底所有想法都被看穿了的错觉,可他再一眨眼,男人脸上明明是揶揄的笑。
“都被太阳晒得直皱眉了,也不知道进室内凉快凉快?”
男人迈开长腿,几步就又走回了他面前,带着熟悉温度的大掌落在他肩头,轻柔但不容抗拒的力道就这样带着他往前。
两人相接触的地方,温热开始蔓延,好似可以驱散方才莫名的寒意。
*
尽管西部地区的日落总是要晚一些的,但等众人开会总结完今日行动后,天边还是挂上了瑰丽的色彩。
刚一宣布会议结束,户籍科的众人嚷嚷着今晚要好好休息一番,已经开始商量着要去哪里逛街了,完全忘了方才在会议上,月焘再次强调此次任务重要紧迫程度这件事。
而他们的领导更是只顾着跟一旁小白脸模样的青年说笑。
小白脸大概是个关系户,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做,就跟真的出来观光旅游似的。
拖拖拉拉收拾东西走在最后头的两名调查员将一切尽收眼底,包括还坐在原位脸色难看的月焘,没忍住在心里撇嘴,忽然觉得上面实在是小题大做。
这样一群松散的只顾着吃喝玩乐的家伙怎么会需要时刻紧盯着呢?
先前打听到的消息把这群人夸得天花乱坠,好似真的有多厉害一样,害得他们提心吊胆,就怕一个不小心导致任务失败。
结果……
其中一人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终于忍无可忍向外走去的挺拔背影,心里轻哼。
不过是跟这位一样空有虚名罢了。
热闹的声响逐渐远去,并没有人留意到他们两个还没离开。
除了同样还坐在原位的叙白。
“哎,小兄弟你怎么没跟他们一块去热闹热闹?难得来我们这边,不得去体验一把风土人情?”
听到问话,叙白的一头卷毛将他的脸遮挡的更严实了,明显带着压抑的声音几乎是从桌子下传出来的,“他们说要留一个守着监控……”
调查员恍然,关心道:“那需要我们陪你一块吗?”
“不,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可以的。”
“那行,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问我。”调查员也没勉强,随后想起什么,将自己的手机掏出来又调出二维码,“咱加个好友吧,方便随时联系。”
叙白应了一声,慢吞吞地拿出手机。
调查员眼尖,瞧见了手机最上方弹出的最新消息。
时晞:我们打算洗浴中心玩一会,你好好守着监控,没什么大事就不要找我们,你自己……
叙白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消息正在被偷窥,只按部就班地扫码、申请,甚至认真填写了申请信息,最后询问了调查员的姓名,做好备注才提交申请。
李力牙疼地看完了这一整套流程,忽然有些理解这家伙为什么会被排挤了,刚才他真的无数次想抢过对方的手机快快结束这流程。
但他不能那么做,只能看着这犹如树懒上岸般温吞的动作干着急,都在心里抓耳挠腮了,脸上还是不能显现出一点,就为了维持他的好人形象。
等这磨人的申请通过后,他也不等叙白慢吞吞的反应,直截了当说:“我带你去监控室吧,正巧这会没事干。”
“对了,”李力不经意地看了眼叙白重新收起的手机,“现在是饭点,要不去吃点东西?”
叙白摇摇头,“不……”
“嗨呀,虽说咱们是妖,不用严格按照人类的一日三餐才能活,但现在能享受一把也不错,我们这边的食堂味道还行。”
“不用了,我同事他们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东西的。”卷毛青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对着李力笑了笑,“我等一等就好了,李哥去吃吧,不用陪我的。”
对上这仿佛失去气力的笑,李力脸上一阵变化,最后化为一声叹息:“唉——”
他伸手搭上叙白的肩,揽着人往外走,“我也没那么饿,等会搜罗点零食在监控室里吃得了。”
走到门边,他又扭头对着跟在后头的另一个调查员说:“小林你就不用跟着我们了,自己去吃饭吧。”
“好。”
在叙白看不到的角度,他冲身后的女人使了个眼色,见对方点头才又带着人继续往前走。
“等会我就去跟他们要一个小房间,不用在大厅跟他们挤一块,你不知道啊,监控室那群人整天猫在里面弄得大厅乌烟瘴气的,只有少数几个隔间还……”
三人在某个岔路口分开,分别向着两个方向而去。
那个本应该去往食堂的被称为小林的女人走进一处监控死角,她的身影就从室内监控中消失了。
墙壁外,一只形似壁虎的生物飞快地朝着市里某个著名的洗浴中心而去。
无人经过的拐角处,一个落地盆栽忽然无风自动,两只灰扑扑的小麻雀从繁密的叶片中挤了出来,抖了抖被蹭乱的羽毛后,又互相啄啄头顶竖起来的呆毛,一只拍拍翅膀跳上窗台,“啾啾”两声就飞出了窗外。
另一只则在原地母鸡蹲,不起眼的身体被盆栽叶片的阴影笼罩。等了一会,小小的脑袋忽然一歪,像是在接收什么信息,随即也拍拍翅膀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
说要去洗浴中心的一群人,呼啦啦地一窝蜂涌到前台,要了最好的服务,真的就在里面享受了起来。
收到李力打听到的具体地点,小林紧赶慢赶终于在众人四散开之前赶到,她躲在大厅华美吊灯的一个阴影角落里,探头数了数人数。
一、二、三……六,是六个人没错。
她听着少女叽叽喳喳安排的声音,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酸意。
虽然说这个传说中很厉害的连既明也不过如此,月焘那家伙真是给自己找了一群帮倒忙的盟友,但这群人过得可真滋润。
听听这女孩说的那叫什么话,什么叫做“老大干活,我们度假”,听着就让她忍不住咬紧了牙齿。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就可以过得那么好!
而他们,哪怕坚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可一想起顶头那群阴晴不定的,再看看下面那个站在最后头的男人,就这样任由自己下属安排,甚至还以下犯上去跟他勾肩搭背,毫无领导威严。
她又想起绿洲里李力跟他们起冲突时,连既明那明显护短的模样,再想到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忍受着无名毒液腐蚀的同伴。
明明可以让其他人中招,可上面偏偏觉得戏要做足,要让局面足够混乱,让所有人都在被怀疑的范围内,因此这几批受伤的人里,各方势力的都有,他们也不例外。
小林总觉得同伴的哀嚎声还似有若无地萦绕着耳边,她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挂满了小零件的吊灯被她烦躁甩动的尾巴击中,叮叮当当的响声开始在大厅里回荡。
一时间,仍然停留在大厅的工作人员和顾客都齐齐往上看去。
繁复华丽的吊灯在关着门的大厅里无风自动,清脆悦耳的撞击声此刻却显得有些古怪。
嘈杂的议论声里,有人高呼:“怎么回事,你们这吊灯不会不稳固要掉下来了吧!”
众人哄然散开,纷纷远离了吊灯坠落后碎片可能会迸溅到的地方。
大堂经理连忙出来安抚顾客,并快速安排人手准备进行检查。
户籍科的人远远站着,数道锐利的目光在吊灯周围扫视,仿佛能将一层皮刮下来,小林蜷缩在夹缝中,尽管她已经在事发的瞬间就使用天赋将自己隐藏起来,但她依旧能感觉到危险就在她身边扫过。
“找到了,是有颗螺丝松了!”
维修的工人喊了一声,很快就把吊灯重新固定好。在视线的死角,一只完美隐身的壁虎顺着他的胳膊钻进袖子里。
大堂经理开始处理现场,吵吵嚷嚷的人群中,户籍科的几人已经转身离开。
“我还以为真的有什么不长眼的跑来跟踪我们,难道不知道我可是很擅长侦查的吗?”少女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话音刚落下,少女就出现在了数米外,“让我瞧瞧是不是现在就跟在我们背后当小尾巴?”
小林被这个回马枪吓得浑身一僵,只能倒着吸附在天花板上,万分庆幸自己没有解除隐身。
她那双滚圆突出的眼跟着底下的人移动,看女孩将各个犄角旮旯都翻了个遍,硬是给她找到了几只蜘蛛。
好在走廊的天花板花纹复杂,女孩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又向着同伴奔去。
“他们果然还是屈服于老大的淫威下不敢乱来,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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