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时真没有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刚刚忽然就情绪上来说了一大通,但是实际上我对你们的安排没有异议。这次没有我的任务也正常,毕竟抓内鬼嘛……”
“不是的。”
连既明忽然开口打断秋年的碎碎念,他一脸认真地对上了青年错愕的脸,“我说不清楚你的任务并不是不信任你的意思,而是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秋年摸不着头脑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没等他再追问,连既明已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肯定道:“就是字面意思,实际上这次任务里你的存在很重要,或者说你才是那个找到突破点的关键。”
男人看着对面的青年原本就很圆的眼越瞪越大,他怕对方等会眼睛疼,于是将手覆盖在那双眼睛上,强行让对方闭上眼。
但即使蒙着眼,他依旧能感受到那双眼睛在眼皮下不安分转动着。
“就跟你说的一样,我知道你在这次任务中很关键,但到底是要发挥什么样的作用,我也不清楚,所以其他人的任务可以安排,而你,我只能把你随身携带。
“之前我们还担心太多的责任压在你身上会让你觉得害怕,却没想到你反而因为没有责任而焦虑。”
连既明将手收回,残留在手心的些微痒意让他不自觉收紧了手掌,“这一点是我们做得不够好了。抱歉,我总想着你还小,却忘了在人类社会中你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年纪了。”
秋年没想到自己没拦住的情绪发泄居然会得到郑重的道歉,他讷讷地看着男人,“也,也没有那么独当一面。”
男人没有接这个话,而是继续说道:“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学,并不是很着急,相反,你在无意中做到的那些事情才是更为重要的。”
“?”
秋年歪歪头,表示不理解。
“万事万物皆由其存在的道理,你也一样,既然你作为‘希望’诞生于此世,总会有你发光的时候,凭着感觉去做就好,不用再纠结太多。”
突如其来的大道理砸得秋年的思绪更加混乱,什么叫凭着感觉去做,他就是因为心里的牵引模模糊糊所以才想要主动去做些事。
结果最后还是要继续等?
连既明似乎看穿了他现在所想,耐心地解释:“不要被任何声音动摇,哪怕是来自你内心的不明不白的声音,它再着急你也不能急,不然就是被牵着鼻子走。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情急不来的。”
最后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在对秋年说,又或是别的什么说。
秋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连既明没再说什么,只是任由秋年两眼放空,消化着先前的对话。
*
不知过了多久,挂于高空的月亮早已西斜,沙漠中光影变化,眼前的绿洲不复原先的清澈透亮。
忽然,从绿洲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风,窸窸窣窣的草叶相撞声中夹杂着各种动物不安分叫声。
秋年感受到风中不安的气息,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做了一个狠狠的拉伸动作后才看向一旁安稳不动的连既明。
男人闭目盘腿,不知是冥想还是修炼。
“你有没有觉得这阵风……”秋年突然止住了话头,开始嗅闻空气。他又觉得人类的鼻子不太好使,干脆就地化出原形,巨大的老虎瞬间遮蔽了天上投来的光。
连既明终于睁开了眼,但他没有看向骚动传来的方向,反而是看着身边这只长着九条尾巴的漂亮巨兽。
秋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目光,专注地分析着空气中复杂的气息,比成年人巴掌还要大的鼻尖用力耸动着,直到某一刻——
“啊…啊啾!”
他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呼出的气流撞击在沙丘上,硬是制造出了一个小坑。
“什么怪味!”巨大的老虎吸了吸鼻子,勉强压制住了鼻子深处传来的瘙痒,发达的鼻黏膜为他分析出了那一缕让他觉得不适的那股味道。
腐朽的、仿佛要糜烂颓败的气息。
“我想起来了!”秋年大叫一声,想要低头去跟人说话,结果发现以现在的身高差,他几乎要把脑袋垂直于地面才能跟人对上眼、
很费脖子,他干脆又变回了人形。
他抓着男人的衣袖想要把人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结果一扭头发现对方一直在看他。
那双认真专注的黑色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这个发现让秋年觉得有些脸热。
但随着那股古怪味道越发浓重,他就将心中的一丝不自在抛到脑后,抓紧手里的袖子着急询问:“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
连既明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重新望向绿洲的方向,停顿数秒后才说:“我能感知到绿洲里的生灵在躁动,边缘的植被隐约有枯萎的迹象,但没有特殊的气味出现。你闻到了什么?”
听到这个回答,秋年又有些不确定自己的感觉,可那股熟悉的令人颓靡的味道还在不断飘来,刺激着他敏感的嗅觉。
他忽然想起早先在连鞍山上,他发现山上被结界笼罩的村庄时,其他人也是同样毫无察觉。
或许,这就是他的任务?
去发现那些隐匿的存在?
想到这里,秋年也不再担心是否会误导对方,只详细地把自己在集市遇到怪人时闻到的气味,以及下午在绿洲中偶然闻到相同味道的事情讲了一遍。
随后他又指着绿洲的某个方向,“我能感觉到那股味道就是从那里——”
为了提高夜视能力而变化出来的琥珀色兽瞳骤然收缩,在透亮的眼眸中,绿洲方向的沙土中从棕榈树的阴影中伸出,贴在地面上不断延长着,随后尖端部位左右晃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最后,它在秋年的注视中找准了方向,在某一刻忽然脱离了阴影,朝着他们的方向飞速移动。
尽管沙土上依旧平坦,没有任何隆起移动的痕迹,秋年依旧心中警铃大作,那黑影带着来者不善的气势,空气中的怪味也随着它的靠近而愈发浓重。
那黑影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到了沙丘的坡底,秋年回过神来,感觉自己喉间发紧,说出来的话似乎都变了声调:“快——!先离开这里!!!”
可还不等他推着人离开原本站立的地方,他就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闪现在数百米外的半空中。
也就在他们离开的瞬间,一条漆黑的影子破土而出,直接将那个沙丘的顶端毁了个一干二净。
骤然的巨响回荡在空旷的沙漠里,纷纷扬扬的细沙好似连月亮都遮挡住了。原本的沙丘荡然无存,反而是一旁凹陷的地方接纳了回落的细沙,形成了新的小丘。
在秋年的驱逐范围之外的沙土中,不少动物钻出地面,开始朝着更远处的地方逃亡。
以两人的视力,轻易就能看见那些向外奔逃的动物不自然地停顿,然后瞬间倒地死亡,而散落在沙漠中的零星野草也悄无声息地干枯。
秋年看着原本还蕴藏顽强生机的土地突然死去,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生化武器袭击的效果大概就是这样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揽着他腰的男人,好一阵才开口:“刚刚那是……什么?”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依旧有月光照耀,清冷银白的月光照着连既明轮廓分明的脸,为他增添了几分冷硬肃杀的气势。
他听见秋年的问话,漆黑的眼睛似有金光闪动,随后才缓缓摇头,“我看不见它的存在。”
这个答案出乎秋年的意料,他以为对方也能看见从绿洲疾行而来的巨大黑影,所以才能在被攻击到之前快速躲闪,“那……”
男人偏头看向秋年时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的视线在那双琥珀色眼瞳上停留,“我能感受到杀意,但看不到它的形体。这样太被动了,你能看到它,那就由你来指挥我。”
“我?可是我没有任何经验,要是耽误你……”
“没有你我也有自信抓住它,但有你的帮助肯定能事半功倍,所以不用紧张,看见什么就说什么。”
既然连既明都那么说了,秋年也就放下了心中的顾虑,开始集中注意观察周围的变化。
刚才那一击没有成功,黑影躲回地里后就暂时失去了踪迹,此刻不知潜伏在何处,秋年的视线将每个角落都一一扫过,但仍然没有发现刚才那道古怪的黑影。
“到底藏在了哪里呢?”
他试着回想刚才的每一处细节。
忽然出现的腐烂味道、从树影中伸出的黑影、在沙土里毫无阻碍的移动……
那道黑影跟那股怪味一定有什么联系!
想到这里,秋年闭上眼,失去视觉后他的嗅觉似乎也变得更灵敏了一些。
他仔细分辨这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味道,发现在东南方向的气味似乎要比别的方向更重一些。
由于过分专注摄入气味,他的鼻子终于忍受不住这熏人的味道,剧烈的痒意让秋年恶狠狠地打出一个喷嚏。
他连忙捂住嘴,借着这个姿势小声对身旁的男人说:“它大概就在东南四点钟方向。”
两人不着痕迹地面向东南,秋年眼尖地看到在某块巨石下的阴影有些不安分地扭动着,只是在昏暗的光线下容易让人以为是错觉。
目前唯一受了工伤的鼻子再次出动,确认腐烂颓败的气息确实是从那里传来的后,秋年再次压低声音:“就在那块形状奇怪的石头下面的阴影里。”
连既明没有质疑,空余的手朝那个方向一抓,巨石下的阴影骤然如同被倒入了岩浆,开始剧烈地翻滚,连带着周围的沙土会冒出了“滋滋”的声响,不断涌动着。
秋年紧张地望着这一幕,很明显那东西被连既明的不知道什么能力给控制住了,正在痛苦挣扎。
哪怕在数百米外,连既明都能轻松控制住敌人,他的同伴很强大,这一点毋庸置疑,但秋年却莫名的没有感觉到轻松,似乎还有什么没有被他注意到。
他分出一点注意力给旁边的人,他原以为会看见一张波澜不惊的侧脸,却意外发现对方的表情依旧十分严肃,高挺的鼻梁上的眉心拱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甚至连唇线也都是紧绷向下的。
“是出了什么意……”
背后骤然出现呼啸的风声,夹杂着渐进的怪味,秋年的话被打断,他敏锐地扭头,瞪大的眼中倒映着逐渐放大的黑色巨影。
千钧一发之际,连既明再次带着人瞬移离开。
原本还在翻涌的阴影不知何时已经平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唯有周围四散的动物失去水分的尸体能证明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
男人同样注意到了底下的变化,他难得有些懊恼地低声咒骂:“该死,居然还能让它逃脱了。”
“不……”
秋年如同梦游般捂着鼻子回应着他的话。
“什么?”
“不是同一个,这两个的气味有一点不同。”
*
连既明皱眉沉思,回忆着刚才的细节,很肯定自己在攻击巨石下的阴影时的确有顺手往它身上打下印记。
当时情况紧急顾不得仔细分辨,但现在回想背后攻来的那道黑影,确实没有印记。他还以为是黑影断尾求生,主动切断了被烙下印记的部分。
如果秋年的分辨没有出错的话,带着印记的和后来攻击的,是不同的。
情况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棘手一些。
他至今看不到攻击者的真实样貌。就连秋年也只是看到一闪而过的黑影,无法分辨更为细节的部分。
连既明将神识外放,关注着沙漠里的风吹草动,同时在心中罗列出自己的问题和看法。
这先后攻击的两道黑影,到底是分属两个个体,还是都只是本体的一部分?
前者的话,是否还有其他同党?
若是后者,那它还有多少这样的黑影肢体?
它到底是什么?
可惜现在的情形,敌在暗他们在明,他并不能得到太多有效信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玩意经过的地方所有的活物都会因为失去水分而死亡。
连既明思考着可能会造成这种情况的妖,可已知的妖中并没有附和条件的。
繁杂的念头在他的心头闪过,最终他肯定了一件事。
既然它选择在这个时候冒头,那也就不用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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