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年紧皱着眉头，将606所说的情况和先前绿洲出现的无名妖对上了号。
知道了毒液的来源，但他一点也不开心，因为看安俞那表情，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就连源头本身都觉得这混杂在毒液里的毒素很棘手。
但他对606还是抱有怀疑态度，一个被关在实验室里的实验体，又自称是失了忆，没道理接触过外面的世界。
那606是怎么凭借本能在这应当看管十分严格的实验室里到处窃听秘密还不被发现的？
听起来是个熟练的“惯犯”。
这一点真的很古怪，但秋年能察觉到606对安俞的确充满了善意，并且这一系列对话中也始终关注这对方的状态。
那种担心不似作伪。
更重要的是，秋年在安俞和606身上都没察觉到威胁，似乎是本能在判断这两人能够信任。
而刚才进来的巡查，很明显是本能让他要远离的存在。
在他觉醒期后，他就时不时能从其他人身上分辨出不同的态度，帮助他判断是该信任还是远离。
他无奈地意识到也就是这种本能让他这段时间总是被户籍科的大家“牵着鼻子走”，许多事情没有先问为什么，就已经主动愿意去做了。
尤其是连既明，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着浓浓的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气息，甚至远远压过了他极力收敛的威压……
话归正题，秋年将自己不小心飘远的思绪收回，发现外头的两个已经整理好情绪，开始讨论新的话题。
*
“我不相信你会那么好心地告诉我那么多，你就不怕我告发你？这些东西说出去任何一点都可以让你死的很惨。”
606听着安俞的质疑，甚至有瞬间觉得很欣慰。
他并不在意安俞话语里的不信任，相反，这种不信任反而才是他想要的，过快地接受事实并信任他的行为反而更显得诡异。
“我想要逃出去，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606直直注视着安俞依旧没有血色的脸，“我不能保证其他实验体是否可靠，我与他们的接触太少了。”
“那为什么是我？”
安俞缓慢地直起身，神色莫名：“你不怕我在知道真相后仍然选择留在这里？”
“你不会的，”606十分笃定，“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足以让我了解你，在知道这些实情后，你不可能会继续和他们同流合污的，所以我才想在现在带你一起走。”
“而且，你不想让这些人付出代价吗？”
“代价……”
606朝着安俞的方向走去，步伐很慢，似乎在观察对方的反应。在见到青年并没有抗拒他的靠近后，他又靠近了一些，最后停在了对方一臂距离处。
“你和我都会成为揭示他们恶行的证据。”
“你要向谁举报，哪怕我们真的能成功逃出去，你又怎么保证到时候不会变成相互袒护，而我们死无葬身之地？”安俞神色动摇，但还保持了一些理智，直白地指出了其中最大的风险。
“特管局。”
“特管局？那是什么？你怎么保证他们可信？”
“据说是一些强大妖族建立起来的组织，是和人类领袖有合作的半官方组织，试图让人类和妖族能够和谐共处。”606简单概述了自己收集来的信息，随后才疑惑地问：“我听其他实验体说过，应该是一个很大型的组织，在妖族里面很有声望，你怎么也没听说过？”
“我……我以前不敢靠近任何人或妖的聚居区，后来混进底层人类生活区，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个组织。他们真的很厉害？真的可信？”
安俞对于自己的过往还是有些难以启齿，只简单两句把事情糊弄过去。
606也没有真的想要追究为什么安俞没听说过特管局这件事，闻言只是点点头，不再追问。
“如果只是在那些实验体口中听说，那他们的可信度就得打个折扣。但我听实验室的高层提起过那群人。”
606抬起头，没有焦点的视线再次扫过实验室的每个角落，尤其是各种视线死角，最后才重新落到安俞身上。
“我听到了他们跟特管局的某些高层有合作。”
“什么！”
安俞险些又没压抑住嘴里的惊呼，完全忘了最开始要保持距离的警惕，急急弯腰跟操作台上的606对视，“和实验室有合作的人，你居然还敢说他们可信？？？”
“别着急，我还没说完。”
秋年再次察觉到606的视线在实验室内乱瞟，他被这细微的动作一惊，原本蜷在身下的前爪不由得重新踩在桌面上，稍微放松的身体也瞬间紧绷。
“和实验室合作的只是其中一部分高层，而且他们还是秘密合作的，隐瞒的对象，自然就是另外一批大妖。我想，我们的目标就是那群不知情的大妖。”
606故作自然地收回乱看的眼神，只有那轻微转回的头能证明他刚才在做些什么。
“实验体口中的特管局从不恃强凌弱，甚至还有为弱势的妖族提供一些帮助，不知道你听说过文鳐鱼一族？”
没等安俞回答，他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那群实验体说的最多的就是当年轰动妖族的文鳐鱼灭门案，文鳐鱼一族因为肉质鲜美又妖力微弱而遭受许多大妖的觊觎，那一起案件发生后，特管局强制介入并惩戒了涉案的大妖，并在此之后推行了各妖族和平共处准则，让许多与文鳐鱼族拥有相似命运的妖族得以重新生活在阳光下。”
他看着随着他的话语神色不断变化的安俞，又下了一剂猛料：“我想这样的组织，才是你想要加入的。”
安俞听到这话，脸上的向往几乎要藏不住了，但是他很快又想到什么，迅速收拢了脸上的表情：“可这也是过去的事情，如果他们早就变了，又或者是跟这个实验室一样，都是伪装出来的呢？”
“当然是因为他们的敌人，也就是我们的敌人，实验室的高层。他们无数次在无人的时候咒骂特管局‘道貌岸然’、‘多管闲事’，害他们不得不躲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还有要破坏人类和妖族关系就必须要躲开特管局的监视之类的话。”
606肯定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想要揭露实验室的恶行，必须要找跟他们不对付的势力，而特管局，在实验室高层和实验体们的话语中形象高度统一，我想，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而且——”
他拖长语调，这一回，秋年终于能够肯定606一定是在找着什么。
“说不定特管局早就发现了，实验室的搬迁就是因为被特管局查到了蛛丝马迹。今天晚上这场古怪的意外，说不定也不是意外。甚至有可能实验室里已经混进了他们的人——”
*
秋年被这意有所指的话激得脊背毛炸开。
他依旧确信对方没有发现他的存在，606几次偷偷寻找，那视线都是没有落点的，不像是发现了确切目标的模样。
但是606肯定意识到了什么。
一道闪电忽然滑过秋年的脑海，他猛地回想起606在进入实验室时莫名的畏缩和怪异的嗅闻，或许在那个时候后者就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又因为不够确定，以及需要安抚安俞的情绪，没有马上挑明。
这样想来，秋年不禁开始怀疑刚才606讲述的所有内容，到底几分是想要告诉安俞的，又有几分是想要告诉他这个躲在暗处的特管局探子的？
尽管被有意无意地点明了存在，秋年没有选择轻举妄动，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弹。
虽然他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但那么多年影视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最好不要随便应声。
以不变应万变才是真道理。
想定之后，他又把自己提起来的小心脏放回原处，但依旧提高了警惕，盯紧了两人接下来的举动。
*
606一点也不意外自己的意有所指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复，说实话他也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不是真的，也不能保证躲在暗处的人是否会信任他们。
更不能确定对方此时到底还在不在这间实验室内。
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展现自己的诚意，并且成功说服安俞跟他一起出逃。
好在他的努力还是有了一部分的成效。
安俞在听完他的分析后陷入了沉思，从他脸上的挣扎不难看出他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并真切地在考虑可行性。
见此，他又加了一把火。
“我已经摸清楚了实验室的安保，这个时间段他们会集中在你的实验室附近，其他地方的会稍显薄弱。但由于你的特殊，他们又不会靠这里太近，也几乎不会随意进来查看。”
606望进安俞澄澈的眼底，里面全是动摇和担忧。
“我们从正面逃脱的概率几乎为0，但是你别忘了我总是不走寻常道的，我们可以借助这些洞和管道前往其他区域，如果顺利的话，我们甚至可以进入通向外界的循环管道，再从那里逃出去。”
安俞还在犹豫：“可是，你出去过吗？去了外面，我们又要怎么躲过搜查找到正确的人求助？”
606那张长满白毛的鼠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尴尬的笑：“我没出去过，但是我听说最近的安保戒严了，严禁所有研究员离开地下，所以我大胆推测戒严的原因是上面有他们不想见到的人出现。
“只要我们逃出去，就一定有办法苟住等到要等的人。这有点冒险，但是我有预感这是最好的时机，今天这场意外来得很突然，有一部分人手都被调去协助维修了，这时候的防御最为脆弱。”
606又思索了数秒，给出来最后的保证：“如果逃生的途中我们被发现了，你就顺着这一条路往回跑，能够回到这里，我会替你挡住他们的。你，就当做无事发生，自己一直在实验室里没出去过就好。”
他跳到了秋年所在的书桌上，熟练地抽出一张空白的草稿纸，用那只细小的鸟爪抓住铅笔，开始涂涂画画。
秋年恰好被书堆遮住了视线，但他不敢在这么近的距离轻易挪动，只好听着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留意着外面两人的神情。
安俞站在606身后，脸上是藏不住的惊讶。
“你就这样信任我？真的不怕我反手出卖你？”他还在做最后的试探。
606依旧埋头画着，闻言只是摇摇头，轻轻吐出几个字：“你不会的！”
话音虽轻，但字字铿锵有力。
足以砸地安俞眼眶再度泛红。
秋年目睹了全过程，心中无声叹息，安俞还是太过单纯了。
尽管他的本能在告诉他，606是可信的，且606的话语里没有破绽，但信任这东西，还得是有所保留才好。
虽然现在的立场并不相同，他还是希望对方是有后手准备的。
*
很快，606就完成了绘制，在安俞反复描摹记忆并确认记住了后，他示意后者点火烧掉这张草稿纸。
纸张燃烧的很快，不一会就成了一堆灰烬，又被安俞扫入一旁的洗手池，最后在水流中彻底消失。
做完这一切，安俞又迅速架起几个支架，并配比了一些溶液，进行一些耗时漫长但不需要时刻紧盯着操作的实验，任由它们在容器里反应。
他又伪造了自己坐在某个角落休憩的假象，被高高低低的设备遮挡后显得格外真实。
——起码巡查透过门口的玻璃不能一眼看出异常。
最后，安俞在606和秋年的注视下，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半大的野鸭模样的动物，但尾巴却是一长条的鼠尾模样。
秋年从夹缝中看到这一幕，有种不合时宜想笑的冲动。
鸟身鼠尾和鼠身鸟爪的两只动物站在一块，实在是戳中了他莫名的笑点。
安俞和606爬上最开始那个柜子顶，正准备离开，606忽然停了下来，再次扫视过只有化学反应发出的细微声响的房间。
他说：“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不存在任何欺瞒，希望我的诚实能让我们顺利逃出去并将真相公之于众，让恶人遭受惩罚。”
安俞不明所以，有些懵地看着606，后者没有解释，只是率先钻进洞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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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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