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冷原市的某座酒吧。
青年推开门,径自朝着吧台走去。
一路上,酒客们纷纷抬起头,注视着他—— 他们每个人形态各异,有些皮肤苍白、嘴露尖牙;有些额头和脸颊上都长满了狼毛;也有些长着三只眼睛,又或者五只手。
黑雪拿出一张画像,放在调酒师面前。
“你好,有个问题想请教,你见过这个女人吗?”
调酒师是个黑发青年,微卷的半长发挽在脑后,穿着店里的标准制服,但是领口和领带却松松垮垮的,很是随性的模样。他用量酒器将几种酒和冰块倒进调酒壶,充分混合后,又倒进抹好盐边的酒杯,示意服务生拿走。
擦试干净桌子上的水迹,青年这才歪着头,打量了黑雪几眼。
“你知道这里是巨人工会的地盘,是吧?”
“暂时是。”
“哦……”青年轻挑了挑眉,回答了他的问题,“嗯,见过几次吧。上一次还是三个星期前的周二,晚上七点。”
“能确定么?”黑雪略感怀疑,环顾了一下四周,“毕竟这里这么多人。”
“这么一名美丽的女士,谁见了能不多看几眼呢?”青年耸了耸肩,“我记得,她是来这里和情人约会吧?你打听她做什么?难道也喜欢她这种类型?你手上的黄金戒指不够,不是她的类型,趁早放弃吧。”
“受人之托罢了。”
青年“啧”了一声,挠了挠头,“啊,对了,打来电话预留座位时,所用的电话号码我还留着,你要么?”
“恩,那拜托了。”
趁着青年打开电脑、查找信息的时候,黑雪忍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精致却犀利的眉宇,精瘦却挺拔的身材,双眸是带了点红的金色,发丝间偶尔能看见几根细羽毛,给人种暖烘烘的感觉……就像被阳光晒热的稻草垛,似乎是他喜欢的类型。
“好了,给你。”
黑雪回过神,略有心虚地挪开目光。
与纸条一同交到他手上的,还有颗加了烈酒的方糖,正燃烧着幽蓝的火焰。
调酒师轻笑着,语调如同丝绸一样滑,“这么晚了,调查员你应该饿了吧?为人民服务还真是不容易,来吃颗糖提提神吧?”
“不了,我讨厌滚烫的东西,谢谢你的信息。”
黑雪谢绝对方,将纸片收进口袋,转身离开。
“……真可惜。”
调酒师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背影,舌尖卷起依然燃烧着的糖,连着火焰一起吞下去。
出门刚走进的小巷后不久,黑雪就被人拦住了。
来者是三个极为健壮高大的男人,个个至少比他高出一半,一个十眼,一个裂嘴:而余下的那个看上去是首领的,则是是有四条手臂,长着公牛般的犄角,身高也足足有他的两倍。
他们的呼吸又重又杂,如同嘶吼似的,不怀好意地质问他。
““自序体”的人,来我们巨人工会的地盘做什么?”
望着眼前的人,黑雪叹了口气。
-
冷原市,在三十年前,还是个正常城市,人口大约有五十多万。
但突如其来的一场不明黑雨,却改变了这种平静:
它成因不明,漆黑恶臭,又滑又粘,持续了整整两年。在它的作用下,冷原市中的所有人,都开始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他们有些长出獠牙,开始渴求献血;有些长出利爪,性情变得暴虐;而有些则幸运一些,只是长出了鳞片或者羽毛。
换句话说,一个城市的人都渐渐被转化成了怪物,虽然大部分人都仅仅只是出现了少许特征,但几乎无一例外。
外界把那场雨称之为“基因雨”,封锁了冷原市,仅仅允许物资的流通。
这里也因此便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
在这种情况下,曾经的社会高层失去了权力,他们所代表的秩序也土崩瓦解——城市彻底便成了混乱之地,犯罪率增加了1000%,大大小小的恶性势力层出不穷,各自占据一方。
尤其是自从五年前开始,大批高变异度的人出现后,警察局便干脆开始摆烂,导致情况便更是恶劣。
为了保护自己,民间出现了不少小型的自卫团体。
黑雪所在的“自序体”,便是其中之一。
此时遇到“巨人工会”,并不奇怪,因为这里本就是这些巨人的地盘。
黑雪转过身,将双手高举过头顶,“抱歉,我无意引发冲突,只是路过罢了。”
“路过?”
“但是既然与各位见面,那么,请允许我要传达自序体的一则交涉。”
那三名巨型男子围拢住他,嘴里发出嘲笑,“哦,是什么?我们没什么能与自序体交涉的东西。”
“你们的地盘,由我们接收了。”
“……什么?”
为首的巨人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爆发出疯狂的大笑,脚用力跺在地面上,引起巨大的震动。
“哈哈哈哈,你这人疯了吗?”
说完后,首领握起拳头、青筋暴起,很明显是起了十足的杀心。
“果然是失败了吗?”
黑雪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
“早就和他们说了,谈判这种事,不要交给我啊。”
-
“你一个人,想接管我们的地盘?”
昏暗的路灯下,牛角巨人挥拳砸来,黑雪抬手阻挡,仍被巨大的力道击飞,后背撞上墙,下巴歪向一边——若是他人遭受这一击,想必已经当场死亡。
但他却似乎并无异样,只是冷哼一声,抬手按住下颌,“咔嚓”一声将其归位。他的视线在三人之间来回游走,瞳孔悄然收缩,变得细长而锐利,反射着黄绿色的光。
裂嘴巨人挥舞石板,带着呼啸声砸下。黑雪身体微微一弯,动作柔韧如蛇,轻巧地滑过,然后绕到裂嘴巨人身后,手臂精准扣住对方手腕。
“咔嚓——”
骨裂声让空气凝固,裂嘴巨人惨叫着跪地。
十眼巨人见状,挥动铁链扫来,他的身影却诡异地贴地滑开,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紧接着,他一个箭步再度瞬间靠近,膝击如雷,狠狠撞上对方腹部。
巨人喷出一口气,轰然倒地,再也爬不起来。
最后的牛角巨人见属下被这么轻易打败,立刻拔起一旁的路灯、当作武器挥舞。黑雪低身闪过,顺势跃上他的肩膀,双手死死扣住巨大的牛角。
“砰!”
随着一声脆响,牛角被硬生生掰断。巨人发出痛苦的嘶吼,瘫倒在地。
黑雪居高临下看着他,语气冷漠,“现在,你明白了吧?”
“……可、可恶!”
见牛角巨人依然不屈服,黑雪于是将之拖行至砖墙边,拎起对方的头,一下又一下把那脸重重磕在石块上。
很快,那名巨人就血肉模糊,门牙散落一地。
求饶声穿过漏风的牙床,嘶嘶作响。
“我……投降。”
黑雪松开了对方。
他退开几步,整理过衣服,与此同时,方才浮现在他手臂和脸颊上的黑鳞,也渐渐重新隐没于皮肤之下。
“早点这么说,不是对你我都好么?”
-
巨人工会投降后,黑雪刚欲离去。
一个略带调侃的嗓音却响起来,来自他的上方。
“哎呀,你们“自序体”的人明明说自己是和平主义者,居然也能这么暴力吗?”
黑雪抬头,发现正是刚才那个青年调酒师。
对方正以某种不可思议的平衡感,蹲坐在电线杆顶端的横梁上,双手抱着膝盖,低头好奇望着他,就像一只停在那里休息的乖巧麻雀。
几秒后,见对方没有敌意,黑雪松下手臂。
“他们先出手的,我下巴都脱臼了。”
青年低着头,仔细打量着黑雪——他有着一头细碎的白发,面容冷峻,穿着黑色连帽衫,肤色微深,带着偏冷的会调,颈侧覆盖着鳞片痕迹,黄绿的双眸反射着掠食者般锋利的光。
他嗤笑一声。
“你应该是蛇一类吧?吃饭靠的就是下巴脱臼,就算被揍了,难道不是打个哈欠就能轻易安回去了?不要说得好像要进医院了似的……明明是钓鱼执法。”
“……”黑雪沉默两秒,没有接话茬,反问起对方,“你不工作吗?”
“嗯,老板不在,出来抽根烟咯。”
青年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掏出一根细细长长的物体,并不像是烟,反而倒是类似线香。他把它夹在指尖,用打火机点燃了,然后凝视着那红色的火星。
气味飘进黑雪的鼻腔,很淡,但是很好闻。
似乎是**,一种名贵的香料和药材。
青年把燃烧着的”烟“塞进嘴里,咀嚼起来,就好像在吃饼干棒。
黑雪看着这诡异行为,倒也没表现出吃惊,只是很平静地继续问对方,“既然是偷懒,为什么要在站在那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到地面上来吗?”
青年呼出一口火星,冲他微微笑起来,语调里多了点嗔怪的意味,“这里被你搞得一团糟,地面上都是血,恶心得到死…谁想下来啊?但是它又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真伤脑经啊。”
听对方这么一说,黑雪也觉得,就这么把烂摊子留在大街上,确实有些不妥,“那还真是抱歉,我会负责打扫干净的。”
他便从附近的回收站里拉来三个大垃圾桶,把他们挨个扔了进去,然后推到街道的角落里,然后又拉来了消防水管冲洗地面。
“他们死了么?”
“没,大约明天晚上会醒。”
“怎么不杀了?”
“皮糙肉厚的,打得手疼。”
“噗。”
青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干活,咧着嘴,似乎有些开心的模样,“既然这三块头倒了,以后的保护费,是不是该交给你们了?”
“虽然我们不称呼它为保护费,但大概是的。”
“哦~我懂我懂,那就改成”赞助费“吧?或者……你更喜欢“税金”这个称呼?能不能帮拜托一下你们的老大,向我们酒吧多收一点?只要是原先的十倍就行,谁让那个守财奴老扣我工资,我每天都希望它破产。”
青年冲他挤眉弄眼,但随即话锋一转,温柔的语调里多了几分挑衅的意味,“但还蛮奇怪的,我之前看到过你们的宣传,说什么想要”用交流和友善,让冷原市重获秩序,回归文明世界“之类的,原来这里面也包括这种相互占领地盘的“黑吃黑”么?果然,比起什么“交流”,你们也认为,力量才是秩序的基石吗?”
黑雪与对方对视,语调不卑不亢,“圣贤若是想要传道,也必须先要赶跑啃咬讲台的老鼠;医者若是想要救治疯狗,也必须先给对方套上项圈,不是吗?”
青年露出古怪的微笑,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再次点燃一□□种“烟”,在空气中吹出新的火星,“说起来,照片上的女人,她到底怎么招惹你们了?”
“你很好奇?”
“告诉我嘛。 ”
黑雪想了想,实话实说,“她偷了一批胰岛素,大概能让这个街区的病人用一个月,而且还有五剂癌症的靶向药。最近生物制剂被限制,是松山医院好不容易从外界进来的。”
青年有些咂舌,“慢性病最磨人了,而且生物制剂也确实难搞,她可真够缺德的……行吧,其实我一直都想揍巨人工会一顿,可惜没找到机会。既然你帮我这么做了,那我就告诉你一个关于她的消息吧。那个女人有个母亲,其实也来过我们酒吧几次。只是不是和她女儿一起来的,而是和别的男人约会。”
“你怎么知道她们是母女?”
“呵呵,因为她们都喜欢戴同一枚蓝宝石耳钉,有金流苏和百合花托的那种。而且每次都找我点“水割”……你知道的吧?就是一种加冰后需要搅拌十分钟的威士忌,弄得我手酸,简直就是没事找事。对了……她们母女两有个共同点,脖子后侧有三个红色的小痣。”
黑雪微微扬起眉 ,“你这是在暗示,她拥有变形的能力?”
青年送了耸肩,“谁知道呢?我也没亲眼见过她那么做,只是把见到的东西告诉你罢了。”
“明白了,谢谢你的信息。如果她再来酒吧,请联系我们。”
黑雪留下名片,刚转身想走,却听到那青年叫住他。
“喂,自序体的成员,你叫什么名字?”
“问别人的名字之前时,至少要先说自己的吧?”黑雪反问。
“唔……确实,这才是公平。”
青年在电线杆上站起,然后如鸟般飞跃而下,轻巧地落在地上,一头黑发在夜风里飘散,发间的细羽毛与金瞳眸似乎发着微光。
“我叫月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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