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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焦骨

下坠。

眼角的一滴泪珠随冷风向上吹起。

不解、困惑又是愤怒、恨意

为何会这样。他分明处处为她谋划,片刻都不不想与她分离,爱她极深。

他们还成了亲。难道昨夜的温存全是假意?

为何。

他的贞娘,负了他。

-

失神片刻后,崔雅贞抬手擦去颧骨上的泪痕,转身利索地离开悬崖侧。

她告诉自己,不应该为他流泪。

毕竟,这不是她期望已久的结局吗。

穿过密林,远远望见一条窄窄的溪流,便顺着向下走去。

她做到了,彻底摆脱他了。

她本就是这般自私无义之人。

靠在溪边的巨石旁休憩,她翻开那本朱色封皮册子。

"两淮盐税,白银二十万两..."她忽然低笑出声。难怪付元宁愿冒险杀了朝廷命官,也要夺回这账簿,毕竟这些墨字,每个都能剜下他一块肉。

上面仔仔细细记录了,付元这些年所收受的贿赂以及在各种朝廷拨款中饱私囊的数目。

“啪!”她反手合住了账簿。

不过,无论这账簿里写的是什么东西,她都不准备再去见付元,他那样的小人怎么能轻信?

账簿给了他,多半会被杀人灭口。

起身,她继续向河流下奔去,一刻不曾停歇。

许久,夕阳落山,余晖之下她终于发现了人迹。

寻人问去,竟是在冀州与徐州的交替之处。

她藏起身上所有值钱的玩意,拿出一支平平无奇的簪子,在一处农家里借住一晚,又换了几身衣物。

翌日,天还未亮,她扮作农家女,向徐州奔去。

连续一天地奔走,以及那不称脚的鞋履,崔雅贞的脚上磨生了血泡,痛痒难忍。

到了徐州的一处驿站,她即刻提笔写了一封信,寄往卫家,又花了许多银两加急。

这几日她时不时感到胸口隐隐作痛,她知道应是那药丸生了效,付元这是在逼她。

午间喝茶时,崔雅贞止不住的咳嗽,低头一看,杯中竟有血。

她倏然笑了。

杀了人,这是要她偿命吗?

七日后,卫家遣人来寻她。

崔雅贞推开客栈的门,楼下停着马,门外人身着青衣,风尘仆仆眼下泛着青黑。

卫玑竟亲自来了。

她面上无表情,抽出枕下的账簿,递给卫玑。

轻声道:“这是卫暄给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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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建康城的柳絮纷飞时节,冀州刺史入狱的消息与卫家旧案重审的邸报同时传遍街头巷尾。

卫大将军也就是卫暄的亡父,当年并不是战败而亡,竟是被自家兄弟伙同边境州刺史贪了军饷,弹尽粮绝而战死。

真相大白,天下哗然。

冀州刺史的囚车碾过建康的潮湿的地砖。

卫暄立于父亲坟茔前,听着远处百姓的欢呼声。

他垂眼望着掌心新结的痂,这是那日他坠崖之时,本能抓住崖边枯藤划伤留下的伤。

再次祭拜父母后,卫暄终于有时间去找那个将自己‘推’下悬崖的女郎算账。

他已三天三夜没有闭过眼了,大仇得报,这么多年,他就为这一日。

他兴奋极了,现下他要去寻那个狠心的女郎问个清楚。

他早就知晓她在何处,她现下应躲在他的好堂兄那里,想着如何给他解释罢。

于是,他连衣裳都没有更换,更不顾还未好全的伤口,着一身浸血的玄衣骑马赶往卫府,一步步踏近卫玑的院子。

卫暄眼中布满血丝,他高声问着卫玑,声音如同浸了冰水的刀刃:

“五兄,崔雅贞在哪?教她出来见我。”

卫玑却神色诡异,神情悲伤。

瞧见卫玑这副神情,卫暄面露困惑,问道:“五兄,怎了?”

“玉臣,你先冷静一下。”卫玑道。

卫暄更加困惑:“冷静?冷静什么,五兄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贞表妹,贞表妹……殁了。”卫玑瞧着卫暄那消瘦的面庞,语气难掩悲伤。

闻言,卫暄脑袋发昏,倏然失笑,道:“五兄,你何时也学会崔雅贞那作弄人的本事?”

“快带我去见她,我要亲自问问她为何这样狠心,狠毒。”

卫玑顿了顿,再次重复一遍,“玉臣,我没有说笑。”

卫暄猛地一转身,机械地望向他,一瞬,好像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说甚么?”卫暄难以置信地问道。

卫玑轻叹一声,抬手唤来一个侍卫,无奈道:“九三,你带七郎君去看看。”

“走!”卫暄抬步便要离开,他要亲自去拆穿崔雅贞这拙劣的谎言。

身后,卫玑又道:“玉臣,贞表妹是**的……”

卫暄听得不确切,他现下满心要去崔雅贞,接着拆穿她拙劣的谎言。

再问她要个解释。

卫暄策马穿过雨幕时,玄衣早已与血痂凝作铁甲。雨水顺着眉骨淌进眼眶,一路上他根本不敢多想,逼迫自己只想到时应如何质问于她。

那处是卫家的一处庄子,他识得的。

那房屋被烧得一片焦黑,不留一寸净土。焦梁在雨水中蒸腾青烟,竹帘蜷曲,无一不告示着这里曾历经一场大火。

此时,二楼的厢房轰然塌陷,惊起卫暄身旁的马儿。

他的嘴唇翕动片刻,声音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惧意:

“带我去见她。”

卫暄一把拉住那侍卫,雨水顺着他的下颌不断蜿蜒。

他心中仍有侥幸,或许这只是个玩笑。

他错了,他错了,从前是他做得不对。

以后……以后他们就忘了过去,好好过。

身旁的侍卫也极有眼色,没有多说一句话,安静地将卫暄带去那院子旁的一间房屋。

卫暄示意周围的侍卫驻足,十分有礼貌地抬手敲了敲屋门,轻声道:“贞娘,是我。”

一盏茶后,屋内仍无人应答,唯余“簌簌”风声和“滴滴答答”的雨声。

四周静得可怕,侍卫们连呼吸声都放轻了,他们都知晓,七郎君现下是在自欺欺人。

他的声音融入细雨中愈发轻柔,催促着:“贞娘是我,我是表哥啊,你快开门,我不会怪你的,从前是我错了。”

于是,他又抬手叩了叩屋门。

“砰!砰!砰!”

卫暄死死地盯着那屋门,周身的氛围愈发冷肃。

“贞娘,你再不开门我便自己进去了。”他的嗓音仍是那般悦耳清越,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微颤。

蜷曲的手指悬在半空,迟疑许久,颤着手,他拉开了屋门。

屋内点着灯,十分明亮,亮到他低头便可以清清楚楚看清

——榻上,布里,一具面目不清的焦骨。

一时间他竟不敢靠近,他想冲出去,质问外面的侍卫,这是什么。

卫暄难以自抑地向后退了几步,几次想张嘴,嗓中却像被插了一把利刃,一呼一吸间便是蚀骨的疼痛,他什么也未说出。

倏然,他大步走向那榻前,耐心细致地端详着‘她’,用力吊起手,想触碰她,却不知从哪处下手。

他问自己:这是贞娘吗?这是他的贞娘吗?

这焦黑的一片,真是他的贞娘吗?

直到,他看见一个细长的骨头上环着一个似是镯子的东西。

他认得,那是他亲自命人为贞娘打的。

可贞娘不应是那副得意洋洋的狡黠模样吗?贞娘不是最爱桂花香吗?

他似是癫狂,开始数着肋骨的数量,比划着焦骨的身长。

倏然,他冷静下来了。

这就是他的贞娘。

这真是他的贞娘。

五兄是不会骗他的。

他劝告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了,贞娘那般可爱的人儿如若知晓,是会恼的。

想清楚后,他的胸口好像被人生生挖出一口。

他想象到她被烈火焚烧时皮肉焦糊的味道。

大脑一阵晃白,他突然很想吐,想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痛。

霎时,他早已通红的眼眶,溢出了泪水,泪珠一颗颗向外迸出。

终于,他无力地支在榻旁,脱下外衣将那堆几乎不成型的尸骨裹起来,轻柔抱在怀中,低头神色温柔,对着怀里的‘焦黑’,一遍遍喊道:“贞娘,贞娘…………”

他根本不敢触碰到她的尸骨。

明明不久前他们还一同陪小意做月饼,他还为她在镜前梳妆,画眉。

喊到喉中的腥气抑制不住地向上翻涌,他终于停了下来。

他倏然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声音愈发轻飘飘。

“贞娘,你…疼吗?”

回答他的,只有屋外簌簌的风雨声,而不是那一声声故作温柔的‘表哥’。

从前那些个美好光景好似黄粱一梦

空白许久的脑子,好似动了起来。他想到方才卫玑说的——“**”。

**……

贞娘这般怕疼的人 ,竟会**。

他颤抖地问怀里那人,“贞娘,是因为知道我要回来了,你才这般的吗?你竟这般惧怕我吗?”

“从前都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

一滴滴咸泪落在焦骨上,卫暄看着,失了神。

“贞娘,我来陪你。”他眼中失了焦,痴痴呢喃道。

他轻柔地将焦骨放回原处,站起身,走出门去,一把抽出门外侍卫的剑,欲要自刎。

卫暄抬起剑,恍惚间瞧见剑刃倒映着贞娘浅笑的模样。

一个恍惚,剑被身旁之人一把夺去。

“玉臣,你这是做甚!”卫玑神情冷肃却又掺杂着几分讶异。

他万万没有料到,卫暄竟对表妹用情如此……

“五兄,你说她疼吗?”卫暄神情愈发恍惚。

卫玑见状心有不忍,拿出一份信递给卫暄,扭过头去安慰道:“玉臣,贞表妹让你好好活着,这是贞表妹临行前……留给你的信。”

见他如此行状,卫玑忍不住又道:“玉臣,表妹不是因为怕你……是因那冀州太守给她下了毒,她不愿把账本交出去,忍受不了那毒的痛苦,才……**的。”

听见卫玑说道,崔雅贞是不愿将账本交出才选择**时,卫暄浑身僵硬。

她竟是为了护着账本……

那日他早知危险,便提前准备了阴阳账本,当日携带的便是一册假账本,专门用来引鱼上钩。

他不是给贞娘说了,若是遇到那人就把账本交出去保命吗?

她怎这样笨。

一瞬,他身体僵直,喷出一口血来。

整个人向前晕了过去。

[撒花][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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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焦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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