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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是谁来探望了?

一句话如同惊雷落在耳边,把还在为方瑀珩到来出神的秦宝姝炸醒。

她迅速褪去手腕上翠绿的镯子,要塞回到盛夫人手中。

不知是心虚还是抵触,总之这镯子就是个烫手山芋!

她动作之快,盛夫人也没能反应过来,手里握着镯子的时候,秦宝姝已然回到冯家老夫人身后,低着头根本不和任何人有目光接触。

盛夫人东西没送出去,看向秦宝姝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冯老夫人已经认出前来的贵客,外孙女的事不得不先放一边,扶着拐杖站起来,是惊是喜:“许久不见阁老了。”

黎冲迈过门槛,脚步极快,上前把站起来的老妇人扶着再落座。

“老太君身子可还好,您快坐着,要叫绍之兄知道因为我跑来,叫你劳累,非得要入梦来臭骂我一顿。”

绍之是早些年病故冯老伯爷的字,在十多年前一次围猎里,从熊口救下黎冲。原本没有交集的文臣武将,就此称兄道弟起来。

冯老伯爷离世的时候,黎冲再忙,都会过来跟着一块守夜。只是这几年升了官,内阁各项事务实在忙得抽不开身,这才和冯家走动少了。

“我不过站一站,就叫劳累,他老头子那可就是非不分了。”提起亡夫,冯老夫人眼里泪光闪动,“你快坐下歇歇!”

冯老夫人很快就从悲伤的情绪脱离,请黎冲落座。

跟在黎冲身边的方瑀珩,自然而然站到了老师身后,如此一来,秦宝姝就和他站做一排,靠得十分的近。

秦宝姝就落入了那松雪冷香的包围中,让她有种无处可逃的窘迫。

黎冲时间宝贵,既然来了,也就不绕圈子,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得意门生道:“此事说起来,多少有些冒昧,但瑀珩是我的学生,身为先生还是想包揽一下。”

此话说得冯老夫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这小子为了应对秋闱,加冠礼硬是没让办,如今秋闱过了,我就想着把他的加冠礼补上。”黎冲拍了拍膝盖,十分感慨,“他素来是淡泊的性子,我今日若是不提啊,估计他这辈子都不会在意加冠礼。”

秦宝姝听着,那颗紧张的心慢慢放松,甚至还认同地默默点了点头。

以方瑀珩不爱应付人的性格,肯定是能不凑热闹就不凑热闹,更别说让他主动提出为自己大肆操办了。

那一点一晃的脑袋就撞入方瑀珩眼角余光,不用问,他也知道某人肯定在腹诽自己。

冯老夫人恍然大悟,哎哟一声,抱歉地回头去看那芝兰玉树的年轻公子:“是我这老婆子疏忽了!”

冯大老爷身为家主,心里暗叫声糟糕。

他也把这事给忘记了,但如今由黎冲开口,那主场极大可能就不在冯家了。

果然,黎冲笑着摆摆手:“哪里是您的错,是这小子耍心眼故意不提,好叫大家都忘了。和他商量,他定然又是要用温书那一套推辞,所以我就准备直接给他做主了。”

“我选个吉日,直接就在我府上,由我这老师主持,补上他这个加冠礼!看他还怎么躲!”

冯大老爷悬着的一颗心就死了,主动权已然脱离。冯老夫人心里对方瑀珩内疚,倒没想太多,甚至听到黎冲愿意包揽,是高兴的。

冯老夫人一锤就定了音:“极好极好!你是他的先生,有你替他操心,那是他的福气!”

这就是冯老夫人的性格,从来只看人好的一面,不去想本是冯家的晚辈,却由外姓的人去操办加冠礼会引起其他人什么猜想。

冯大老爷心里那个急啊,可根本没法阻拦母亲的拍板,在边上差点笑不出来。

方瑀珩站在老师身后,从头到尾不曾开口,直至黎冲扭头问他意见,他才说一句全凭长辈和老师做主。

秦宝姝把一切看在眼里,若有所思,思索间不由得朝方瑀珩偷偷投去目光。

哪知他好像还长了第三只眼,居然在同一时间也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那一刻,他目光淡漠得让秦宝姝仿佛坠入了幽深的潭水中,可下一刻,她就从冰冷的潭水里变成被架到火堆上烤!

方瑀珩眸光闪动,视线从她脸上,落到了她此时光秃秃的手腕上。

秦宝姝就想起方才盛夫人认定了自己就是儿媳妇那一幕。

她连耳根都在发热,还有莫名的心虚,让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逃走!

秦宝姝慌乱地收回视线,懊恼自己刚才为何要乱瞥他!

——方瑀珩不用说话,光是一个眼神就足够阴阳怪气的。

而此时的黎冲站起身准备离开,朝冯老夫人拱手告辞时说:“贵府的大姑娘好事将近,届时贱内来添妆祝贺。”

冯老夫人笑得开心极了,吩咐已经肠子都快悔青了的长子相送。

如此一来,方瑀珩自当是要跟着离开,秦宝姝听见脚步声从身侧传来,长舒一口气。

“姝表妹。”方瑀珩清润的嗓音在安静厅堂内响起。

多少有点突兀,所有人也都看向他们。

秦宝姝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一口气没能上来。

——他忽然喊她做什么!

方瑀珩云淡风轻地迎上秦宝姝那双带着惊恐的杏眸,伸手指向她脚边:“表妹手帕掉地上了。”

秦宝姝:……

一方手帕,至于你众目睽睽之下来提醒吗?

他们一直瞒着长辈和兄弟姐妹们私下里来往,他就不害怕这么一嗓子表妹,给喊出怀疑来!

可秦宝姝低头一瞥,地上空空如也,哪里来的手帕!

她顿时头皮发麻,冷汗都快要下来了,却又不得不假意弯腰去捡手帕,然后把塞袖子里的手帕抽出来捏在掌心里。

好在他们都站在桌椅后面,有遮挡,其他人看不见地面到底有什么。

可惜她慌乱间忽略了坐冯老夫人下手的大舅妈,在她弯腰前,冯大夫人的角度是完全能看清她脚下那片地面。

冯大夫人望着比脸都干净的几块地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下意识地看向发出提醒的方瑀珩。

也是正这一眼,叫冯大夫人的疑惑变成了心惊。

方瑀珩似乎早就料准了自己会寻求答案一样,在她看过来时,不躲不闪地微笑着点了点头,坦然得不像个撒谎的人!

冯大夫人惊疑不定,此时秦宝姝还得做戏做全套,作贼心虚地假笑道:“谢过方表哥提醒。”

方瑀珩在方表哥这故意的疏离称呼中唇角微微一扬。

这浅浅一笑,落在其他人眼中是再寻常不过,可冯大夫人从中品出了一种无奈,秦宝姝却快要被气死了。

方瑀珩这是什么臭脾气,他故意当众吓唬她的!

他简直恶劣无比!

她又哪里得罪他了?取笑她被盛夫人拉着相看就算了,还要再被故意捉弄!

秦宝姝顶着其他人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却气得手都在发抖,越想越是委屈得不行,忍了再忍,眼尾微微泛了红。

——他就知道欺负她!

盛夫人好不容易等到人离开了,可刚才热络的气氛已经回不去,只能去扯一把站在身侧像透明人一样的次子。

“涛儿快去见过老太君。”

被母亲一扯,盛立涛脸上亦带了笑,来到正打量自己的冯老夫人跟前,一撩袍子就跪了下去。

这一跪结结实实的,咚一声响,叫人吃惊的程度不亚于刚才方瑀珩忽然喊秦宝姝的那一句表妹。

秦宝姝看得连生气都忘记了,愣在那里,就连盛夫人脸上的笑都有一瞬的僵硬。

“哎哟,好孩子,不用如此大礼!”冯老夫人伸手去扶。

盛立涛已经磕下头,扬声问安。

屋内众人的表情都变得有点古怪。

盛夫人只得在边上笑着缓和气氛:“叫老太君见笑了,这孩子是打心眼里敬重您呢,是个实诚的性子。”

这也太实诚了。

秦宝姝不由得想起街尾那家包子铺,不管是肉包子还是菜包子,都是皮薄馅厚,实诚得都要撑破那包子皮!

她在想肉包子,她的外祖母欢喜地把人扶起来了,仔仔细细打量过对方的眉眼后,发现长得十分英俊。

长得英俊,给长辈说跪就跪,性格自然是好,更是个孝顺孩子。

这么一想,再这么一瞧,冯老夫人是越瞧越满意,拍了拍盛立涛的手背,连喊几声好孩子。

盛夫人偷偷看着这一幕,眼里笑意渐浓。

虽然刚才送手镯被打断了,东西没送出去,但好歹自己儿子入了冯老夫人的眼。

盛夫人想着,凤眸一转,视线就送到了秦宝姝身上。

她盛家的门第,她生的儿子,绝对能配上好几个秦宝姝,想来这门亲事是十拿九稳的。

“涛儿这孩子喜静,长年就爱读书写字,就是他的兄长们喊他出门,他都不愿意……”盛夫人捏着手帕直笑,夸起自己的儿子来。

盛立涛呢,从站起身后就站得笔直,半垂着眼眸,哪怕离秦宝姝很近,视线都一直盯着脚下石砖,不曾乱瞟。

此时听见母亲提自己的事,又是拱手朝老人一礼,才悠悠地说:“是晚辈才疏学浅,想多看些书,也好考上功名。”

“好好好,是个上进的孩子。”冯老夫人真的是再满意不过了。

她正是心疼和真心疼爱外孙女,才明白盛家这样的人家,对外孙女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门亲事,绝对是可以商议的!

冯老夫人正琢磨着怎么暗示外孙女主动和人家公子打个招呼,盛立涛却先一步开口说:“老太君,此处都是女眷,容晚辈先行告退。”

这是主动避嫌,冯老夫人有些惋惜相看时间如此短,但对盛立涛的好印象又加一笔。

知道是来说亲的,却一直恪守礼节,连看一眼姑娘家都不曾,果真如面相一般,是个温润的公子,想来以后也是个懂得体贴人的。

女儿家嫁人,不就是为了嫁个会疼惜自己的好夫君吗?

冯老夫人没有多留,让身边的婆子相送,盛夫人笑得凤眸都快眯了起来,开始和老人说起自己这个小儿子幼年时的各种趣事。

秦宝姝知道今日应该是定不下来了,虽然松一口气,但瞧着外祖母和盛夫人越聊越欢喜,一颗心还是慢慢沉了下去。

哪怕后面其他的夫人来了,同样是为了说亲,还是奔着二房姐妹来的,她缺发现外祖母还是在多和盛夫人说话。

她不动声色撑着笑脸到散宴,生怕外祖母这就要开始说服她嫁盛三公子,借口身体不舒服,领着自己的丫鬟飞奔回了院子,把院门直接锁了起来。

她把身心俱疲的自己摔进软软的被褥中,无力地长叹。

这门亲事一定要想办法给推掉!

而前院的宴席散得比女眷晚,方瑀珩回到自己小院时,月亮的光将人间都铺了一层银霜色。

屋子里的炭炉早就灭了,屋内只亮着一盏灯,显得无比冷清。

他一眼就看见被秦宝姝遗落的钱袋子。

他伸手拎了起来,沉甸甸的压手。

砚书听到动静,从西侧间出来,喊了声公子:“表姑娘急着去老夫人那,把银子忘记了。”

方瑀珩盯着钱袋子没说话。

砚书又想起什么,伸手指向堆在落地罩前那堆礼物:“这是伯爷派人送来的,说这些是自家长辈是兄弟姐妹送来的贺礼,最上头那个修竹枝纹的锦盒,是表姑娘的。”

话落,砚书不用吩咐,自发就去把秦宝姝送的东西放到他跟前的桌子上。

“不知表姑娘这回又在里头藏了什么稀奇的东西。每回送礼,她不好明目张胆送得比其他人的贵重,就偷偷在里头多藏一份,生怕被其他姐妹发现和您来往。”

砚书说完发现自家公子还盯着钱袋子,逐问:“可要小的给表姑娘偷偷送过去?”

然而方瑀珩没回答,单手去开了礼盒。

他也不完全将东西打开,探手在里头稍稍一摸索,眼神冷了下来,却嗤地笑了声:“不用送过去。”

她这次的贺礼,没有藏其他的礼物。

砚书不明所以,却隐隐感受到了方瑀珩的怒气。

可年轻公子什么都没有再说,拿着那包银子转身回了屋。

砚书疑惑望天,怎么他们公子今天也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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