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二人越是如此说，便让本就查过姜家的崔家姐妹更高看她们些。见惯了小门户对崔家奉承吹捧之人，姜家母女算是清流了。
姜沅宁的话不多，多是清清雅雅地坐在那里，偶尔才回一两句，崔瑶华在一旁瞧着，暗道若是轻香此次跟来，怕是一双眼珠子都要黏在姜姑娘身上，被她这清冷气质所迷。
才这么想着，就见外面进来一个丫鬟走到姜沅宁身边，低声禀告着，“姑娘，闫四姑娘来寻您玩，知道您与夫人在待客，就先去老夫人处了。闫四姑娘说特意去半月居买了才出锅小食带来。”
来的是香桂，知道自家姑娘最爱半月居的小食了，最后一句几乎是凑到姜沅宁耳边说的，说完还朝她挤了挤眼。
这半月居小食以炸货出名，也如其店名，一月里只卖半月，还看东家心情不定时出售，这生意做得可谓是相当随心随意了。
炸货小食就得趁才出锅快食才酥脆，就算凉了以后再复锅，口感又有些过老了。
姜沅宁自然知道香桂的意思，但可惜现下走不开，也没想到闫早早能凑巧买到半月居小食，那丫头保不准在路上就吃了个过瘾了。
婢子声音低，崔瑶华坐的近也隐约听得到一些，似乎是姜沅宁的闺友闫早早来访，这自然也是调查所得信息。但她敏锐地发现，姜沅宁听完婢子后面靠近的话后，虽面上依然清冷，但一双清凌凌眸子登时俏皮灵动起来。
虽快，但她没错过，也不是错觉。
复又暗暗细细看了几眼，顿时有了些不同的发现，不由，若有所思。
看起来，这位以清冷少言为人印象的姜姑娘，似乎不似表面看起来的一般呐。
也是了，别看崔家有纪事处，然这也是多与大概要事有关，或能短时间内快速查到姜沅宁家一家简单概况，却没必要细查细究。若姜沅宁刻意在外一副清冷模样遮掩，她与二姐姐不知也正常。
姜沅宁没留意到被崔瑶华看出些端倪，便是看出她也不在意，只朝着香桂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肖家大少夫人与崔瑶华并未久留，说了些话，约莫不到两刻钟便起身告辞了，“年关了，不好过多叨扰，来日有空再与夫人与姜姑娘说话。”
“累的两位跑这一趟了，”肖氏跟着起身，含笑相送，“正好庄子里送来些时令的菜蔬和鲜货，少夫人带回去与家人尝尝。”
肖氏早在看到肖家大少夫人和崔瑶华带来的歉礼时，就让人去准备了回礼，东西不多，也是人情往来的礼仪。
肖家与崔家是什么人家，自是什么都不缺，肖家大少夫人知道这是回礼，笑着道谢，行至垂花门附近，笑道：“夫人和姜姑娘留步。”
崔瑶华也笑着朝姜沅宁颔首，“等有时间了，我下帖子请姜姑娘一起出去玩。”
“好，”姜沅宁笑着应下，寒暄几句，肖家大少夫人与崔瑶华在管事嬷嬷引领下自垂花门出府去。
肖氏与姜沅宁往后宅走，两人谁也未将方才崔瑶华的客气之话当真，京城如此之大，再相遇都未必容易，但肖氏却感叹一句，“到底是世家女，行事叫人挑不出一点儿错。”
她说这话，倒不是羡慕，想让姜沅宁跟着学，相反，她并不想让女儿受这等周全之累。也正因此，才让姜沅宁养成现下性情。
姜沅宁却很有自知之明，“我是没这等能耐，能维持住表面这样子就很不错啦，”人前端着是真累，但恐话密不当惹祸，累也值。
自觉醒现代一世记忆，她如今自然对时下对女子束缚诸多悲哀，但亦知无力改变多少，也无意人前对抗什么，做离经叛道之行，如此维持往昔行事便觉正好。
便是被人看出她人前人后两幅样子也无妨，做出何等模样来，都是她自己，所行既为所意，为己身。
年关，肖氏管家事宜更多，很快与姜沅宁分开回了正院理事，姜沅宁带了丫鬟去青松堂。
还未进去，便听到闫早早笑声，如雨后新笋般脆爽，让她眼中不自觉泛满笑意。
“呀，是阿宁回来了，”闫早早听得外面婢女问安声，起身站在南窗前望了望，高兴地道。
很快，帘子被打起，姜沅宁朝迎来的绿裳少女欢颜一笑，“早早，等久了吧？”
闫早早上前握住她的手，忙拉她到炭盆前，“没等多久，快来烤烤火，看你手凉的。”
很快又发觉她微凉的手背上竟带了淤青，忙问，“这是伤着了？”
“没事，就是不小心磕到了，等会儿你与说，不过你这架势，真是反客为主了哈，”姜沅宁半开着玩笑，朝云氏那招呼一声，便望向她身前的小几，兴冲冲道，“祖母都吃上了啊，我也要吃。”
说着，身子往暖榻处倾靠，嘴巴张开。
瞧着乳燕一般待哺的小姑娘，云氏用竹签插了条她爱吃的酥炸肉温柔地送入她口中，“还好来的快，还酥着呢，是不是？”
姜沅宁接连点头两下，“嗯嗯”着很快吃完，复又张开口，“祖母，还要吃，那个脆薄藕夹。”
看着让云氏喂一口吃一口的好友，闫早早听得她的话，也没追问到底怎么回事，在另一边靠过去凑趣，“云祖母，我也要您喂。”
“好，好，不急，都有，”云氏笑眯眯地一人给一块，接连喂了五六回，两个小丫头才脸颊鼓鼓地对笑着停下来，实在是闫早早来时路上就吃了不少，吃不下了。
姜沅宁胃里也不觉着饿，是口饿，过了瘾便停了嘴巴，又指着其中一个油纸包道，“这个薄脆藕夹给我留着，凉了更好吃。”
凉了的薄脆藕夹是另一番风味，感觉比热时吃少了些腻感，同样还有炸鸡块，她觉着凉了吃也挺好。
云氏当然知道孙女爱吃这样一口，“知道你爱吃，不过到底是油炸过，凉了的还是少食些，你风寒才好没两天。好了，你们两个要是不去湘院，就除了夹袄到暖阁里说话去。”
云氏这里的暖阁烧的热，夹袄都穿不住，姜沅宁本就不喜多穿厚重的裙裳，“去暖阁吧，更舒服。”
闫早早来姜家跟自家一样自在，无不应。
云氏便叫人上了些热茶来，里面有山楂可防积食，味道酸甜，姜沅宁和闫早早都喜欢喝。又弄了些干果松子仁之类，皆送去暖阁小几上，由着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炸说话。
姜沅宁与闫早早讲了昨日去侍郎府上的一些事，闫早早方才可一直记挂，当然重点是她手受伤的事，也未掩饰姜芸雅在里面兴风作浪。
“这成雅县主还真是一贯的跋扈骄纵，”闫早早虽没与成雅县主起过冲突，却是见过她趾高气昂地训斥旁的姑娘，也听闻过不少她的事，“只是你那族姐也真是心黑手黑，亏得还是一个宗族，这般欺人！”
闫早早毫不避讳言辞，有话就说，很是同仇敌忾。
姜沅宁露出一抹讽刺笑容，“谁说不是呢，旁人还未如何，这自家族亲的人倒先把黑水往我身上推了。大抵，我这样的族亲还叫她觉着是累赘了，是高攀着她家。”
“什么高攀不高攀，家世好些又怎么了，就能这样欺负人了，反正我是看不上这样的贵女们，”闫早早往来圈子里也多是普通小官之女闺秀，她性子爽利也开阔，“照我说，真正的贵女，可不仅是身份上，得是品行好家世好才称得上贵字。就像是崔家那位八姑娘，我觉着这才该是贵女的样子。对了，她们今日还亲自登门来道歉了是吧？”
在姜沅宁点头中，闫早早继续道：“这就是了，都说崔家重品性，规矩礼仪，是世家大族，崔家女当世家女风范，这才是贵女该有的模样。我也挺佩服她们这些世家女的，那规矩礼仪好的……真是，就算给我那样的身份，我也做不来。”
看着好友这模样，姜沅宁笑的停不下来，“真是什么话都叫你说完了。”说着，自在地往后面大迎枕上一靠，曲起半条腿来支着，很有几分不羁的风流姿态，“但你说得对，在外面端着个姿态，可真是累，哪里有潇洒自在来的舒服啊！”
“那可不是，咱们就做自己好了，管他这个那个的，就算她侍郎府地位高又怎么了，若是犯到我这了，我必不会愿意，”闫早早家是武将，她虽是女子，但骨子里也是有些桀骜，却不鲁莽，“就算当时吃了亏，回头我也得找机会想法子找回来，实在不行，背地里下黑手阴一顿也是好的。阿宁，要不要我帮你出气？”
“哈哈，那敢情好，”姜沅宁笑道，“那要不选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套她麻袋？”
“可行，甚好！”
两人对视一眼，继而大笑。
笑罢，姜沅宁摆摆手，叹息一声，“算了。”
比起灭家之仇，这些小女儿家之间的争执，又算得上什么！
闫早早也歪斜在大软枕上，看过来。
“阿宁，我总觉着你这一病后，变了许多。”
姜沅宁心跳微滞。
她知道自己肯定比以前是大有不同，发呆或一人静坐等，铃兰她们或肖嬷嬷也曾问过可有心事，都被她以生病为由搪塞，现在她也是如此对闫早早说，“许是病后精神有些不济。”
闫早早摇头，“不，总觉着你有很重的心事一般，你不说，我也能感觉出来。”
她说的笃定，姜沅宁的心也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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