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正毒,栖霞殿冰鉴里的冰都慢慢地融成一滩水,江韫侧躺在拔步床上闭眼假寐,身侧两个婢女正举着团扇轻轻扇着风。
她热的难耐,身上也只穿了薄薄一层中衣,纱幔下玲珑的身姿若隐若现。
正是昏昏欲睡间,突然几声低低的谈话声将她吵醒。她疲怠的眼也懒得睁,只稍稍动动嘴问道:“秋画,发生了何事?”
秋画忙跑过来,低声回她:“郡主,太后娘娘找您。”
闻言,江韫在榻上动了动,抬手揉了揉眼强迫自己清醒,撑着榻坐直,尤是闭着眼,只吩咐道:“那先净面吧。”
几个婢女忙着去打水,又扶着她坐在梳妆台前,伺候着她净脸,梳发。待收拾妥当了,江韫已是完全清醒了。
她带着秋画、秋月往太后娘娘的正殿里去。此时正值未时,日头晒的慈宁宫里的花草都蔫蔫的,江韫没走几步路脸上已经是绯红一片,鬓角发丝湿了几缕,香汗淋漓。
她捏着团扇给自己轻扇着,这才回忆起方才秋画说的事。又抬眼看了下游廊外碧澈通透的晴天,疑惑道:“这么晒,皇祖母寻我可是有何要事?”
秋画摇头,说方才太后遣来的人什么也未言,只让郡主来她殿里一趟。又猜测道:“恐是太后娘娘想您了。”这几日天气热,郡主更是不想动弹,已有三日未去太后娘娘殿里请安了。
刚说完,秋月便不认同的反驳:“太后娘娘怜惜郡主,断不会在这会儿叫郡主出门。”
秋画又道是,两个丫鬟便不说话了。江韫捏着帕子擦了擦汗,轻声道:“罢了,到了再说吧。”
到太后娘娘殿里时,一早便有人进去通报了。江韫径直进了屋,霎时屋里的凉气让她浑身都舒坦了几分。
她一面往里走一面喊人,小姑娘声音绵软,随着太后娘娘说了一口的江南口音,很是好听:“皇祖母。”
绕过屏风到里间时,太后娘娘正在凭几前抄经书。江韫见到她先福了一礼,太后唤她过去,她才起身往她身侧轻跑。
太后搁下笔,起身坐在贵妃榻上,叫江韫坐在她身侧,瞧见她仍红着的脸,怜惜的替她擦了擦额角,这才道:“可怜我的乖乖,热坏了吧。”
江韫轻轻摇头,趴在她膝上仰着脸笑:“还好。”
太后又问了她几句这两日功课学的如何,字写的如何,江韫一一应了。太后夸了她几句,又愁着脸道:“芊芊,皇祖母说件事,你可莫要哭。”
江韫心里头咯噔一下,直觉有不好的事发生。她勉强挤出笑来:“皇祖母您说,我不哭。”
太后娘娘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声音缓缓:“你祖母前两日在院子里不慎摔了一跤,哀家想着她年事已高,你回江家看看她吧。”
江韫心里一沉,眼眶迅速红了,眼里包着泪水,抬眸急道:“摔的严重吗?现在如何了?怎的好端端的会摔了呢?”
祖母许氏一向身子骨好,行动也利索,江韫每年总会回去几日,那几日祖母虽是为她收拾了院子,但总也要留她在许氏院里住两日。
祖母最宠爱她,她也很喜欢祖母。她万万想不到这种事是会发生在祖母身上的。
太后娘娘摸着她的头发,哄道:“情况到底如何,哀家也不知个中细节,不过太傅昨日请了太医过去瞧了。你晚些时候凉快了也回去看看她。”
江韫泪水啪嗒掉下来,摇了摇头:“我这就回去。”
太后娘娘搂着她,用帕子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柔声哄着:“不急,你别怕。回头哀家让太医院宋大人随你一同去江家,你这回去应是要待几日的,那些用的东西得多拿些,还得给你皇舅舅再说一声,是不是?”
当今圣上很是宠爱江韫,她要是不曾给舅舅说一声便回去了,下次舅舅又得耳提面命的讲她。
江韫犹豫了一会儿,点头应下。太后便拉着她倚在贵妃榻上坐着,又吩咐婢女去准备江韫常用的香薰、布料、胭脂之类的东西。
江家里是不缺好东西,但江韫到底是自小被太后养在深宫里的,什么好的物事,都是紧着她先挑的。她身子又娇,不是熟悉的物事,用了身上会起红疹,这番回去定是要待许久,许多东西还得从宫里带些出去。
江韫再没回她的栖霞殿,坐在太后这儿盯着轩窗外的金乌一寸寸的西斜。待外头凉快些了,又急忙找皇后与皇后娘娘辞行。
皇后娘娘生了三个孩子,仅有一个姑娘也才九岁。她与江韫生母长公主又是手帕交,江韫算是她一日日看着长大的。
帝后虽舍不得她,但此行不能拦。只得让她先行回去,两人再准备些东西之后给她一并送到江家去。
江韫回到江家时已是酉时,府外的小厮见到马车便急忙进去通报了,江韫一下马车径直向着祖母的平宁院去。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才到平宁院便见祖父迎着她过来了。江韫匆匆行礼:“祖父。”
江太傅含着笑看她:“芊芊来了。”
江韫这才抬头看他,只见他眼底乌青一片,神色憔悴,上个月来江家时他还瞧不出几根白发,如今鬓角如霜却是挑不出几根青丝。她的泪水便控制不住的滑了下来:“祖母如何了?”
她哭的可怜,江太傅原想安慰她一番,但又不知如何下手,光是在一旁干着急。干巴巴的安慰道:“你祖母没事,芊芊别再哭了。”
可江韫哪能听得进去,光是看着他默默流眼泪。江太傅无奈,只得牵起她的手往许氏屋里带。
许氏屋里熏着香,香炉里青烟蜿蜒而上,但仍是掩盖不住药味。二人直到内室,江韫便一眼瞧见了倚在引枕上的许氏。她额上戴着抹额,歪在榻上出神,比起上次江韫来江府,许氏憔悴了许多。
“祖母。”
江韫只看一眼就忍不住了,她才哭过,说话时带着些鼻音,听得人心生怜惜。
许氏听见声儿扭头便见到一团褚色朝自己跑了过来。她定睛一看,先是欣喜再是无奈。她含着笑看江韫,轻捏她的鼻头:“芊芊今日怎的回来了,也没提前叫人来说一声。”
“祖母受了伤还不告诉我。”江韫趴在她怀里,轻声说:“是忘了宫里还有个担心着您的人吗?”
许氏拍着她的背,抬眼瞪几步之外的江太傅:“是你祖父他大题小做,我好着。”
江太傅笑笑,也附和着说:“昨日请了太医过来,说是没什么大碍,吃几副药好生养着,过个三两月便完全好了。”
江韫只觉得他们在安慰自己,明明太后娘娘都是那幅紧张的神情了,她鼻尖又开始发酸。
恰巧此时秋月进来道是太医院的宋大人来了,此时就在前厅。许氏疑惑,江韫便说了太后那时的原话。
江太傅道:“太后娘娘费心了。”说着便去前面迎宋大人。
不多时,宋大人来了,江韫便起身退到一旁方便他诊治。
很快,宋大人便出来了,他朝江太傅与江韫行礼,道:“老夫人确实无大碍,方才我已看过先前开的药方,合适着,回头好好将药吃了,再好生将养些日子便好了。”
宋大人年过半百,胡子花白。其医术精湛,必然不会骗人。江韫这才放下心来,谢过宋大人,又到许氏身边去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大夫人带着府里的大姑娘江槿过来。
江韫先喊人:“伯母、姐姐。”
大夫人与江槿先给老夫人行礼,随即大夫人才笑着看她:“芊芊来了。”
江槿便凑过来搂住她的胳膊,欢欢喜喜道:“芊芊你终于来了!”
老夫人乐得见到她们姐妹两凑在一起玩闹,便招呼着两人到她身侧来,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正巧此时老夫人的药送来了,大夫人便接过来给她喂药吃。老夫人用完药,身边的大丫鬟又进来说是太傅已叫人备好了晚膳,让她们过会儿去用晚膳,也好为江韫接风。
老夫人行动稍稍有些不便,还不宜下地随意走动,便留了她们一会儿让去用晚膳了。
到前厅时,府里众人皆到了。
江家太傅育有二子一女。长子是江韫伯父,伯母为王氏,育有一儿一女。女儿江槿,儿子江延。二子尚公主,长公主夫妇英年早逝,只育有江韫一女。姑母远嫁金陵,这次原也是要回娘家。不过路途遥远,她人尚在路上,而姑母的儿子岑凛听闻老夫人生病了,便率先到了江家。
姑母恋家,便是成亲多年也隔几年会回江家一趟,是故江韫几人与岑凛也很是熟。
江韫虽为郡主,但她在家不喜家人向她行礼,她在里头又排行最小,便一一看着他们的面容叫过人。
岑凛两年不曾来,昨日才到。江韫也是才从宫里出来,一下子多了两人,几个孩子拌嘴正热闹着。
突然,门帘被人掀开,进来一位少年郎。来人身材颀长,着一身青色长袍,面若冠玉,只一双下三白的狼眸很是锋利,教人生畏。
屋里众人循声看去,静了片刻。
江韫也随之抬头,才瞧见他的脸,她呼吸一滞。
这脸,她可太熟悉了。
今岁上元节,她与江延、江槿出门赏花灯。路上人多拥挤,一不留神她便与两人走散了。
后来她过桥寻人时,被人流一挤险些落入河里。便在那时,有人拦腰勾住她,这才避免了一次意外发生。
彼时江韫心下感激,想要谢人,他却先一步离去,只留下一句姑娘当心。后来江韫找不到人便回去了。再之后,她倒是央着皇表兄替她留意了,但终究是无所获,后来日子久了她也忘了此事。
谁知,今日竟在家里与他重逢了!
褚昱进来向江太傅,江大人与王氏行礼,人才站稳,便察觉一道视线直勾勾的落在他脸上。
他稍稍转头,迎着视线看过去,便见一小姑娘睁着水盈盈的眸子望着他。
看看孩子下一本。
长安城人尽皆知,小侯爷这次出征回来,带来了一个女子。这女子生的粉面桃腮又妩媚动人。
侯爷爱极了她,去哪都要带着,恨不得将人绑在他身上。一时间,闻昭成了众多深闺女子又怨又羡的对象。
可是闻昭晓得,这一切都是假的。裴清川心里藏着别人,她只是一个替身。
她的一举一动,都是经他仔细算过的。就连脑袋靠在他肩膀的角度,也得照着那白月光的动作分毫不差才是。
知晓原委的奶娘哭着说自己没用,闻昭安慰她:“不用操心温饱,小侯爷也不会碰我,这等好差事我很满意。”
更何况……闻昭懒懒抬眸,看着对面青松明月般的裴清川,凑过去亲了下下他的脸颊。
看着裴清川通红的双耳斥责自己胡闹,她颇为愉悦的支着腮笑,更何况,怎么看都是小侯爷更吃亏些。
直到裴清川白月光到长安城的那日。
看着她的一颦一笑,闻昭深觉自己鸠占鹊巢,同人家有着天堑的差距。
次日她便收拾好包袱,带着奶娘悄悄的离开长安。
再见裴清川,是在临安城的断桥。雪日天寒,他衣着单薄,风尘仆仆。
彼时闻昭面前站着同她示爱的少年郎,裴清川一改先前有礼的模样,黑着脸强硬的将闻昭扛了回去。
裴清川:我人都给你亲了,还想抛弃我?
闻昭:亲一下就得负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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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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