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的太高,我嫌仰头太累。”江韫抬眼看他,挺翘精致的鼻梁,如杏花般的唇畔微张,眸子中带着些未消散的怒气。
褚昱眉间带着些笑意,看着江韫的头顶堪堪至他的下巴,正色道:“是有些矮了,不过郡主是女子,这般身高倒也还好,且郡主尚且年幼,日后还会再长的。”
江韫一噎,“……你嫌我矮?”
“并无此意。”
“你就是嫌我矮!”
“我没有。”
江韫的身高其实算不得太矮,只是褚昱本身就比同龄人要高一些,而他二人男女有别,故而如此看来差异有些大。
但见他又一句句的反驳自己,江韫又瞪他一眼,轻哼一声坐到栏杆边上去了。
褚昱视线随着她动,片刻后坐在她正对面,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江韫见这闷木头居然再没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坐着,也没理他,索性转身趴在栏杆看亭下山林。
一时山间鸟鸣,敲钟声幽远,自山间寺里传出,余声阵阵,再闻不到旁的声响。
江韫坐着坐着就有些犯困,昨夜兴奋睡不着,今日晨间又起的早,山间清风徐来,再几声清翠鸟啼,直教她眼皮子重的抬不起来。
她原是双手交叠放在栏杆上,侧着身子脸搭在手背的,如此一来,更是便于她睡着了。
渐渐的,风声也停下,朝霞轻拢在她身,江韫就此睡了过去。
褚昱抱着双臂闭眼假寐,他耳力好,这亭中又安静竟是听到了几声平缓的呼吸声。
他半睁着眸子瞥了眼对面,见郡主表妹歪着脑袋对着自己,灵动的双眼紧闭,发丝倾泻而下,几缕遮在无暇的脸颊上,平添几股脆弱。
褚昱很快便重新阖上眸,稍稍有些不自在的侧了侧身对着另一边。
不知过了多久,几道说话声越来越近,褚昱眼皮子微动,锋利的眸子看向声源处。
几个锦衣少年正结伴而来,有一人指着这座亭子的方向,模糊间听到他们说这便是第一亭,看他们的神色似乎是要来这里。
褚昱敛眉,又看向尚在睡觉的江韫,片刻便提声喊她:“郡主。”
他的声音低低的,江韫朦胧间听到声,只有些不耐的“嗯”了一声,却是有些黏糊,直直戳到人耳中。
褚昱清清嗓子,起身到她身边,站的笔直,直视前方:“郡主,有人来了。”
江韫这才悠悠转醒,她抬腕揉眼睛,肩膀与脖子处都酸痛不堪,跟生锈了似的,行动起来总是被掣肘。
她“嘶”了声,后知后觉自己面前有一大片阴影,便一手轻搭在脖子上,抬眼看去。
褚昱拿下颌对着她,江韫一愣,缓缓放下手,方才的气早就没了,待看清眼前是褚昱,她一下子便清醒了许多。
她坐正身子,手搭在膝上,微微仰头很是抱歉的说:“褚表哥,我不小心睡着了。”
“我晓得,方才喊郡主,是因为有人上来了。”
江韫哦了两声,没怎么放在心上。又微抬下巴指指自己边上的位置说:“表哥你也坐吧。”
褚表哥既是她的未来郡马,与她坐一处也没什么的。
褚昱:“不用,郡主安心坐着,我站着便好。”
江韫不勉强,晓得褚昱不会如此轻易便听她的。她后知后觉的才觉得自己的后脖颈有些酸痛,轻轻一动,便痛的她泪都要出来了。
她慢慢的伸胳膊去捏自己的肩膀,好教酸痛减轻一些。
褚昱早已转过脸,背对着她。
江韫愣愣的看着他抬步离开、落座,再没瞧过自己一眼。她垂下眼捏肩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褚昱似乎不大爱搭理她。
恰好此时那几人进了亭中,见到有姑娘在此处,还愣了一瞬,再一看这姑娘生的面若桃花,国色天香,更是眼睛都直了。
江韫自幼在深宫,宫婢太监都不敢如此看她,这目光令她不适,她皱皱眉方要出口说他们无礼,面前就站了个人。
早在有人第一眼看江韫时,褚昱就坐不住了。郡主表妹容颜好,总有少年郎贪她美色,他在平阳侯府时就晓得。
他受江家恩,又身为郡主表兄,合该好生护着表妹。且今日江延江槿都再三叮嘱他要照看表妹,更是不能出差错。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几人,身板是少年郎的身板,可是那黑沉沉的目光,倒教人里头打鼓。
识趣的自然早就讪笑着收了视线,为首那位又拱手行礼,“无意冒犯,还望公子与这位姑娘见谅。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褚昱颔首,侧过脸看江韫的脸色。小姑娘似乎是真的恼了,紧皱着眉间,面上尽是嫌弃的神色,捏着团扇替自己消火。
江韫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来的人多,兄长他们都未下来,若是正面对上了,怕是还得她与褚昱吃亏。
即便她身份尊贵,可观这几人穿着皆非俗物,怕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她虽在宫里,可见过的达官贵人怕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这几人并不识得。
那人显然是个识货的,见二人穿着皆讲究,又笑着问道:“不知如何称呼?”
褚昱这才转过去看他:“问人姓名,不该先自报家门?”
那人噎了一下,又笑着说:“是在下的疏忽,我是金陵方氏方睢宴,这几位是来京路上所识的好友。”
竟然是金陵方家。
江韫最喜欢的便是他们家的香。
她从褚昱背后探出个脑袋来看人,方睢宴怔愣片刻,笑着颔首,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褚昱木着脸往左挪,挡住江韫,躬身道:“在下清河褚衍之,我身后这位是云嘉郡主。”
顿时那些人窃窃私语。
云嘉郡主乃长公主独女,长公主曾是大景最为尊贵的人,听说御花园的海棠见了她都得敛去花容。而云嘉郡主在容颜上,与她相比,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睢宴眸子一亮,正色道:“竟是云嘉郡主,叨扰郡主是方某的罪过,还望郡主见谅。郡主今日来明山也是要去寺里吗?”
江韫喜他家的香,可见这方睢宴闻得她是何人时紧盯着她的目光,便打心里头不大喜他了,自然也不愿再同他多话。
她伸出两根手指悄悄的拉了拉褚昱的袖子,示意他去同方睢宴周旋。
但褚昱似乎未曾理解她的意思,他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江韫,“怎么了?”
“……我想去找兄长了。”
江韫胡诌。
褚昱认真道:“表兄他们很快便下来了,你…我们还是在这里等他们。”
江韫瞪她。
褚昱轻笑,低声说:“他们应当待不久,郡主且在此安心等候。”
江韫半信半疑,褚昱又上前与他们说了几句话,方睢宴便带着几人告辞了。
不过片刻那几人当真走远了,江韫这才问褚昱他们方才说了些什么。他答自己只是寒暄一二句,因见方睢宴一行气不喘心不跳的,且来此处也是对着第一亭三字讨论,并非奔着栏杆处而来,便可知他们并非是要在此处休息。
“再者…”褚昱顿了顿道:“再者,郡主是女子,若为君子便不会在此处多待。”
江韫抿唇,不再说话。
褚昱瞥了一眼又坐回她对面,阖上眸子假寐。
山林寂静,江韫坐了一阵子便开始无聊了起来。
她想起此前褚昱几次救自己,自己却由于种种缘由没能好生谢他一番,又问他:“褚不知表哥喜欢什么?”
褚昱睁眼,“郡主问这做什么?”
“之前褚表哥,救了我好多次。皇祖母常说人要知恩图报,你既救我性命,我应当还你的。只是不晓得表哥喜欢什么,还恩也得让表哥喜欢才好。”
“不必。”褚昱道:“郡主既叫我一声表兄,一切皆是我身为表兄应该做的,若是岑凛在他亦会如此。”
“那不同。”
江韫想,一个是未婚夫婿,一个是一同长大的表兄,不一样的。
“有何不同?不过是郡主同我更疏远些,所以郡主便要一心想着还恩情。”
江韫这可太冤了。
她是想还恩不错,可她也想拉进自己与褚昱的距离。
褚昱这样讲,岂不是倒说她待他与岑凛二人亲疏有别是因着姑母的原因了,但她分明是因为褚昱这个人。
江韫一时情急,眼眶里竟蓄了些泪珠,眼尾绯红一片。她吸吸鼻子,将团扇丢在膝上,低着头。
断断续续的说:“褚表哥,你怎么能这样说。去岁上元节若不是你,我早就跌入河里了,哪里还有今日的云嘉。后来我找了好久,也拖皇表兄替我找了,可光京城就有一百零八坊,更何况整个大景。好在你来了江家,我心里头必然是感激你的,如今我要答谢也不成了吗?”
“上元节那日是你。”
褚昱静静的听她讲完,问了一句,话音方落便见江韫的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他抿抿唇,一时却手足无措了起来。起身站在江韫身侧,垂首望着她的发顶,温声说:“别哭了。”
江韫泪流的更凶了。
她本来眼窝子就浅,看个秋叶凋零都能哭一阵子,与旁人吵架时亦是未语泪先流,更遑论是被亲近之人说了。
褚昱本来就生的冷冰冰的,平日里说话也是言简意赅,她虽与他相识不久,可自得知他是自己未婚夫婿那日起,便将他放在了心上。
他如此与自己讲话,江韫便控制不住鼻尖的酸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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