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星洲感觉到了自己唇舌间的冰凉酒液,他没忍住喉结滚动了一下,吞咽了一小口口水,这一小口口水差点呛住了他,他赶紧吞咽下口腔中的酒液,只觉得自己也有些脸红耳热。
指挥使大人虽然稍微红了脸,却是不肯这么轻易放过了他日夜肖想着的表妹,他伸出一双大手按住她的脑袋,然后同她索吻,薄唇碾压上她的朱红软唇,野兽一般的啃咬她的唇珠,二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好似他们本就是一体。
“咳咳,大人。”
凶猛无比的一吻结束,温明月只觉得自己的唇珠渗出了一丝血迹,疼得紧。
她虽然身为罪臣之女,沦落风尘,可这也是第一回同男子接吻,还是同自己的表兄,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如云似雾的**滋味,吻得她七荤八素,三魂离了七窍。
感受到唇角的灼人痛楚,温明月觉得屈辱无比,她本是镇远侯府的嫡女,矜贵,举世无双,如今却是被曾经的竹马表兄靳星洲当做不知疼辱的玩物一般随意的作践。
可如今,形势比人强,温明月知晓如今不是她耍脾气使小性子的时候,靳星洲这位如今位高权重的表兄是她深陷泥沼当中唯一可以抱紧的浮木,哪怕他作践她,她也得笑脸相迎的,讨好他,迎合他。
“表兄…兄长大人……”
温明月定了定心神,她努力地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来。
然后温明月屈膝跪下,朝前膝行了几步,跪在靳星洲的脚边,哪怕是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她面上显露的神色也是屈辱至极的,她低着头,视线当中只看得见他的那一身绯色飞鱼服上的金色蟒纹。
温明月跪在靳星洲的脚下,她伸出手,一双雪白柔荑攀扯着他的绯色飞鱼服的衣角,泪水好似不要钱的珍珠一般簌簌地往下掉,显得我见犹怜。
温明月道:“还请兄长救我,救我出苦海。”
靳星洲的一双狭长的丹凤眸由上自下地睥睨着这位表妹,她虽然没忍住哭了起来,眼尾和鼻尖通红,却仍旧是位玉软花柔的姝色美人,娇若芙蕖,让人心生怜惜。
靳星洲突然觉得有些恍神,他稍稍回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记忆中的他的过去,发生的净是些不愉快的事情,腌臜,不堪,晦暗无比,仅仅是回忆一下便觉得心烦意乱,只有,她,是不同的。
温明寒是个性子冷酷无比的人,在沙场上杀伐久了,便是周身满身的煞气怎么也掩盖不住。
虽然温明寒一时心软,大发善心收养了靳星渊,将他留在了镇远侯府,名义上视他为半子,温家的家仆们也尊称他为靳小公子。
可事实上,温明寒从不正眼看他,也未曾将他当做儿子看待,更不会悉心教养他,给他一个父亲对待孩子该有的严厉与暖心。
甚至于有一回,温明寒在朝堂上与圣上政见不合,两相对峙,朝臣们自然是帮圣人的腔,他的拳拳爱国之心被圣人无视,被同僚们无情地打压,受了一肚子的气,正愁无处发泄时候。
一回到家,他恰好看见了来温家时日不久,正杵在院墙边发呆看桃花的靳星渊。
约莫欺软怕硬是人的本性,哪怕是在战场上金戈铁马,杀敌无数,战功赫赫,威名在外的镇远侯也不能免俗。
一肚子邪火发在了年仅十二岁的幼童身上,他狠狠地揍了靳星渊一通,拳加脚踢。
不过片刻的功夫,靳小公子已经是鼻青脸肿,鼻血流个不停,身上看不见的地方,也是骨头断裂一般疼痛难忍。
这一遭无妄之灾,靳星渊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够起床,正常地坐卧行走。
温家家主的态度如此这般,温家的家仆们拜高踩低,自然也看低了无依无靠的靳小公子一眼。
他在温家的待遇很糟糕,对外宣称是侯府的表少爷,实则待遇比府中最下等的仆人都不如。
除了一开始镇远侯让下人给他量体裁衣,缝制了两套春夏交接时期穿的崭新衣裳之外,之后便穿的是下人们穿旧本该扔掉的衣服。
日常三餐也是吃得极其寒酸,他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个子蹿得快,时常吃不饱饭,晚上饥肠辘辘的入睡,长夜难捱。
他是恨的。
在得知父亲靳明战死沙场,尸骨无存之后,年幼的靳星渊尚未来得及因这一惊天噩耗而伤心,便又撞见母亲在房间内拔剑自刎,鲜红色的热血四溅在雪白的墙上,血沫溅在他稚气未退的脸上。
父母双亡,他伤心欲绝,几欲发狂,足足哭了三天,哭得双眸猩红像是泣着血泪,府中无主事的人,他尚未来得及为双亲送葬,家中便又来了不速之客,父亲的大哥靳然来了。
靳然年纪不过四十岁,却是个不学无术的好吃懒做之辈,难成大器,身为大房,他一听说二房的二弟靳明战死沙场了,二弟媳姜琦也想不开同夫君一并去了阴曹地府,便乐不可支,一脸的喜形于色。
急不可耐地来了靳府一趟,顺顺利利地将靳府上上下下所有值钱的房契地契、银两支票、珠宝古玩等全都洗劫一空,吃了绝户。
靳星渊看着几乎被搬空,空荡荡无一物的家后,正发愁日后日子该如何过下去的时候,父亲的顶头上峰镇远侯温明寒来了靳府一趟。
“我的家已经空荡荡的,没有值钱的东西了。”
靳星渊看着登门的陌生男人温明寒,一脸警惕道,他收敛了泪水,眼神凶狠,目露恨意,一脸凶巴巴的模样,看起来活像是一头小狼崽子。
可狼崽子毕竟也只是个小小的幼崽,没了父母的庇护,任何大人对他的欺凌,他都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忍受。
靳星渊当时年幼,误以为人高马大,身着一身银光闪闪威风八面的盔甲,一脸笑意的镇远侯温明寒是他不认识的父亲或者母亲的哪位远房亲戚,听逢他家的厄运,兴冲冲地赶来吃绝户的。
“你叫靳星渊对吧?”
“我听你父亲提起你过一两回,别怕,我不是来害你的,如今你无依无靠,也没有靠谱的亲族愿意收养你,不如到我镇远侯府上来,当我养子如何?”
“我有个女儿,才五岁,你正好可以当她的哥哥,陪她玩耍,将来长大了成为我一样的威风八面让旁人抬头仰视的大英雄,护她一世,好不好?”
温明寒刚刚结束了远在边疆的战事,班师回朝,怕吓着小孩子,一向以“冷面阎王”四字威名在外的他,刻意扯唇,生硬地勾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在提到自己有个五岁的女儿时,温明寒挂在唇边的笑容倒是有几分真情实感。
“跟叔叔走吧?”
温明寒朝着靳星渊伸出了大手。
“嗯,谢谢叔叔愿意收养我。”
靳星渊脸上的戾意逐渐收敛,恢复成了往日安静乖巧又有些内敛的模样,他垂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想如今他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也许面前的这位叔叔真的能够给他一个家呢?
靳星渊的软乎乎的小手拉上了温明寒的大手。
一大一小两道人影手牵着手,从靳府门口的阴影下走出,走向门外一片明朗开阔的天光。
—
一开始,镇远侯温明寒愿意收养他的时候,靳星渊对这个男人心怀感激,其中还夹带着几分对长辈的孺慕之情。
可后来,期待越大,失望越深。
他晚上饿得睡不着的时候,便安慰开解自己,自己本就父母早亡,有人愿意收留他这个拖油瓶,给他一口饭吃就是极好的,他岂敢真的奢望对方将他当做半子对待。
如今他年幼只能依附于镇远侯府的施舍,最晚等他年满二十,过了弱冠之年,他便离开侯府,自谋生路。
温明寒虽然待他不闻不问,丝毫不关切也不在意,却也并未将他当家仆使唤,他整日都在自己的小房间中无聊度日,数着数字打发大把的时光。
一日,靳星渊无聊在后院中发呆看桃花的时候,天暖日清,暖阳高照,微风习习,他蹲坐在一颗桃花树下合眼假寐了一会儿,竟然直接睡着了,好一场春眠。
等他睁眼,入目的便是镇远侯府的嫡女温明月。
“哥哥,这是麦芽糖,很甜的。”
五岁的温明月,一张小脸粉雕玉琢,她软乎乎的小手递给了靳星洲一颗方块不规则形状的绵白饴糖,她的眸子闪啊闪的,比天上的月亮还要亮。
靳星渊愣愣地伸手,接过温明寒软乎乎的小手中的那块方块状的麦芽糖,他狼吞虎咽了下去,感受到了口腔味蕾上的甜滋滋的甜味,他却觉得已经习惯了饥饿的肚子又饿了,他心中更苦了,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哥哥你为什么哭啊?是糖不好吃么?”
温明月用自己软乎乎的小手擦靳星渊发红眼尾的泪水,用软糯无比的童声问道,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他,黑色眼瞳看起来清澈而无辜。
“哥哥饿。”
靳星渊不好意思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哭哭啼啼,很快强行憋住了泪,他嘴唇翕动两下,简短解释道。
“我带哥哥去庖屋找东西吃去吧。”
温明月从小矜贵,众星捧月般被两名嬷嬷和若干婢女们尽心尽力地照料,她不理解饿的滋味如何,可面前这位哥哥既然都流眼泪了,那么想必饿的滋味一定很难受吧?一定比她生病吃苦药时还要难受。
温明月软软的声音说罢,也不管面前的哥哥同不同意,她便兴冲冲地用自己的小手拉起他稍大一些的小手,她拉着他去了庖屋。
现在才是午膳过后半个时辰,庖房内恰巧有还未及时清理倒掉的包子,包子有些冷。
“李叔,我肚子饿了,想吃包子,可以帮我热一热吗?”
温明月的一双鹿眸盯着灶台上的那一笼包子,她软绵绵的声音说道。
“好咧,大小姐,这就给您热上。”
李叔是庖房这片方寸之地的管事,厨艺惊人,他见大小姐过来了,便赶紧点头道。
见李叔在忙活蒸包子的事儿,温明月左看右看,像是看中了什么。
她踱了几步,使劲踮起脚,又伸着软乎乎的双手小手拿了庖屋桌上没怎么食用过几块的一整碟桃花酥,双手捧着,递给身后不远处尾随着的靳星渊。
靳星渊恰好肚子叫了起来,他抓起桃花酥就开始狼吞虎咽,明明是个看起来挺俊俏的小小少年,可吃相颇有些难看,有几分不雅观。
他吃完一整碟桃花酥,又开始吃李叔刚热好的一整笼大肉包,热腾腾的豚肉馅的包子,吃起来滋味甚妙。
三天两顿地饿着,好不容易饱餐一顿,靳星渊对于温明月这位同他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矜贵又不谙世事的表妹的善行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该怨恨。
他只觉得可惜,可惜今日大快朵颐地饱餐了一顿,明日,后日,大后日,以及将来,他都要饱一顿饿一顿了。
只是,从那天后,也许是表妹温明月朝着她的父亲温明寒告了一状的缘故,靳星渊依旧是不受温家下人们的待见,可再也没有饿着他的肚子了。
—
种种不堪的灰色回忆若用文字来写下定是连篇累牍,让人读来心累,可靳星渊回忆起来种种一闪而过的片段却是须臾之间。
不愿再多想从前,靳星渊已是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他垂下眉眼,自顾自地倒酒喝,一杯接着一杯,却是不顾有一位故人仍跪在自己的脚边,扯着他的飞鱼服不肯撒手。
靳星渊存心要冷她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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