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这玉佩要戴着吗?”
暗香看着四仙桌上摆放着的那一枚鹤纹玉佩,和田玉制成,白鹤青松纹路,寓意很好,有长寿安康,忠雅清正之意,玉的成色质地看起来却很廉价,青玉中有杂纹。
暗香眉头一皱,不晓得到底要不要伸手将四仙桌上的这枚鹤纹玉佩给拾起,将上不得台面的它挂在靳指挥使的腰间蹀躞带上。
戴上吧,实在是太掉价了。
不戴吧,这玉佩似是爷的随身之物,她一个伺候爷更衣洗漱的奴婢,总不能视而不见。
暗香心中犯了难,思忖片刻,最终还是决心挑一个最不会出错的法子,她开口问靳指挥使,是否要戴这枚玉佩。
靳星渊半晌沉默无言,只抬眼,泠泠目光扫向暗香一眼,又挪开眸光,薄唇张合两下,喉间喑哑声线不紧不慢地轻声开口道:“戴上吧。”
这也不怪暗香,毕竟她虽是府中的一等婢女,却不是在他面前时常露脸伺候的,不晓得他会日日戴这枚看起来有些廉价的玉佩,也是常情,多此一问,怪不得她。
日常在翠玉院,每日伺候他更衣洗漱的曾是一等婢女彩云,勉强算得上是个贴身婢女,如今彩云逆上犯事被发配到了洗衣房中当最下等的三等婢女。
后来换成了一等婢女荷香来翠玉院日常伺候靳指挥使,清晨更衣洗漱,夜晚守夜。
暗香也就在彩云还是他的贴身婢女时候,偶尔彩云身体不适告假半日,她是个做事体贴,在靳指挥使面前也不露怯的,便会顶彩云的差事半日,伺候她更衣洗漱。
至于暗香具体是什么时候伺候过他更衣洗漱,似乎是很久之前了,至少一年之久,况且这等无关紧要的微末小事,堂堂指挥使大人怎么可能记得住。
“是奴婢冒犯了,多谢爷宽宥。”
暗香方才的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做事有些不妥帖,这枚鹤纹玉佩虽然看起来有些廉价,同爷的一身飞鱼服毫不相衬,可既然被摆放在了室内的四仙桌上,便定是爷的贴身之物啊,她何必多此一举的发问。
暗香有些紧张,额头上涔出冷汗,等听到靳指挥使并未责怪的话语,她一颗稍微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心来。
哪怕靳指挥使并未出言怪罪她小小的过错,可暗香依旧是主动认错并且谢他宽宥,话毕,她赶紧噤声,只沉默着做事,将那枚鹤纹玉佩挂在了蹀躞带上挂着的银鱼袋的旁侧。
更衣完毕后,暗香赶紧出门,带着门外候着的蝶儿一起去百步之遥的水房端了洗漱用的一应用具,铜盆,热水,毛巾,漱口清茶,然后两名婢子一前一后入内室,伺候靳指挥使洗漱。
“好好照顾你们苏姨娘,不可怠慢轻视,要事事体贴入微,要是犯下错事被爷发现了,仔细你们的皮。”
靳星渊在更衣洗漱完毕后,他拿起四仙桌上摆放着的绣春刀,挂在腰间蹀躞带上,然后准备迈步离开,步伐都迈出门口了,又转身对屋内的两名小婢女叮嘱道。
明明是令人胆寒心颤的命令式的语气,可偏偏话到薄唇唇边,刻意压低了声音,显得轻声细语的,十分的滑稽好笑。
自然了,两名小婢女,无一人敢笑,只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连话都没吭声。
“还有,让苏姨娘睡到自然醒,她昨夜累着了,你们别不长眼的提前吵醒她。”
靳星渊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罢,他便不再多言,出门离开,出了靳府的正门,他骑马出街,一路朝着皇城的方向奔腾,马蹄嗒嗒处,一阵不小的尘嚣土屑被风吹起。
他去皇城上早朝去了。
—
苏皎皎一觉睡到自然醒,一睡便睡到了大晌午。
日上三竿,阳光光线透过雕窗倾洒在她的白皙面孔上,洒在她黑翘卷长的鸦睫上,在她的眼睑投下一片细碎的阴影,如梦似幻。
她睁开了惺忪的睡眸,又懒骨头似的在罗汉床上多赖了一会儿,这才慢悠悠地打着呵欠起身,她在暗香和蝶儿的伺候下,简单的更衣洗漱一番,穿上一身烟紫色芍药暗纹的长袖对襟百褶襦裙,便开始了传膳。
膳桌上。
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菜品,牛乳蒸羊羔,八宝鸡,鸽子蛋,开水白菜,还有一道饭后甜点,红豆薏米粥。
色香味俱全,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比在甜水巷时蝶儿做的饭菜,从卖相上相比较,还要好看一些,更加勾人味蕾上的口水。
苏皎皎等不及一旁站着的暗香或者蝶儿布菜,她雪白柔荑拾起银筷,然后开吃,先夹了一片牛乳蒸羊羔,放入樱桃口中品尝一二。
这道牛乳蒸羊羔看着分量不大,可做法却很精细复杂,由小羊羔最嫩滑的肉制成肉片,加好各种佐料,又淋了一道乳白色的牛乳,然后入蒸笼清蒸制成,色鲜味美,是各色美食中的上品。
“呜呜呜,这道牛乳蒸羊羔也太好吃了吧!”
苏皎皎感受到了自己味蕾上的百般滋味,牛乳清甜却毫无半点腥味,羊羔肉片味嫩,入口即化,羊肉的膻味全无,只有羊肉的鲜香劲味,可这股味道也不会被牛乳味压制,两股不同的味道在舌尖交缠,互相争高下。
苏皎皎此刻的脸上笑容真心得不能再真了,比金锭子中的金含量都真,她笑靥如花,朱唇榴齿笑起来美艳得过分,这让室外栽种的那一株石榴树上满树的红色榴花朵朵都显得黯然失色。
“呜呜呜,这道八宝鸡看起来色泽金黄油亮,闻起来浓香沁鼻,尝起来一定更是好吃!”
苏皎皎瞪大了一双美眸,一脸的言笑晏晏道,她赶紧将片好的八宝鸡的一只大鸡腿给用银筷夹起,然后单手托着雪腮,另外一只手直接将大鸡腿的腿骨无肉处给牢牢地捏在手中,然后银筷放在一旁,开始大口大口地啃咬起来。
八宝鸡肥而不腻,肉质细嫩,酥皮爽脆,咀嚼起来颇有嚼劲,实在是香,三下五除二,苏皎皎就将手中捏着的这根大鸡腿给吃干抹净,一根鸡腿骨被啃得光秃秃的,显得有几分伶仃。
“呜呜呜,鸽子蛋!也好好吃哦!”
苏皎皎一脸的喜气洋洋,她用银筷戳起一颗鸽子蛋,然后就往嘴里塞,蛋小小的一颗,咀嚼起来却是味道正好,鸽蛋味浓而不齁,唇齿留香,她十分的喜欢吃这道菜,同样是美食中的上品。
苏皎皎用银筷又夹了五颗鸽子蛋祭了她的五脏庙,然后这才开始品尝最后一道开水白菜,她用银筷夹起一根绿油油的白菜叶子,放入嘴中咀嚼两下,那咸香素雅,入口尚未咀嚼两下便几乎融化在嘴中的美妙味道,又是一道美食中的上品。
“呜呜呜,这道开水白菜看着又素油绿,尝起来却还不错,太香了!”
苏皎皎的明眸睐着,红唇翕动一张一合的,自言自语地说道,唇边如同莺啼窃窃一般讲话的语调兴冲冲地,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又像是在刻意地撒娇弄痴一般。
只是,将几道菜品一一品尝了一番后,苏皎皎却是没忍住心头的酸怆,红了眼眶,眶内蓄泪,两侧眼尾红红的像是兔子眼睛一般,她一双剪水瞳的眸底泛起一层水汽,遥遥看去,泪眼蒙眬。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将一张小脸埋在自己的双手柔荑中,痛声大哭,泪如雨下,寸阴尺璧之间,她一张白净面皮都哭红了,眼皮也肿成了红桃,整个人看起来姝色却是比平常不哭时更艳,丝毫没有折损她的半点芳华。
“苏姨娘,你怎么哭了,可是这饭菜不合你的口味,奴婢这就让人再重新制膳,姨娘平常喜欢吃些什么,也可以同奴婢说。”
暗香一下子慌了神,她本就是被分配来藏娇院侍奉苏姨娘的婢子,若是姨娘今日不高兴,恸哭了这么一场,这等事情让爷晓得了,她和蝶儿这两个近身伺候的婢子,可是要被拉到刑房打板子的。
靳指挥使也算是上京新贵,是在锦衣卫当人上峰的,御下极严,他在靳府立下的规矩也大,轻易不罚下人去刑房,可若是去了,那可是要当众挨板子的,府中仆婢均要围观受刑者挨罚,又疼又羞,臊都臊死了。
还记得上回,刑房的门难得开了一回,孙嬷嬷这刁奴被架在刑凳上,板子打在她的身上,很快整片后背的衣襟都被血洇得湿透了,成片的红,没死也要了她半条命。
暗香入府三年,从未犯过错,若是今日因苏姨娘恸哭而被拖累受罚,入了刑房,她就是有理也没处说啊。
暗香赶紧用自己的一方手帕擦拭苏姨娘的眼泪,好声好气地哄着,半晌,苏姨娘才抽抽噎噎地止住了泪腺。
平心而论,美人泣泪,别走一种凄美艳绝之感,妖冶绝伦,跟无间地狱中偷跑到人间来吸男子精气的艳鬼似的。
只是,此刻暗香担忧自己会被苏姨娘拖累受罚,因而无心欣赏这一副美人饮泪图。
“没有,我这是开心的,这饭菜也忒好吃了,我太高兴了,因而才喜极而泣,饮泪难止。”
苏皎皎任由暗香拿手帕替她擦拭眼角的泪,她逐渐地止住了泪,她撒了个小谎,睁眼说瞎话,眼睛眨都不眨的,此刻她的脸很红,心跳却是四平八稳的。
事实上,她是用饭吃到一半,突然回想起昨夜,靳星渊的所作所为,他将对她的折辱作践理所当然地视作对她的偏宠疼爱,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模样。
怒从心头起,泪从眼边生。
她一下子没忍住哭泣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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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美人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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