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崧还在讲台挥洒着口水，第一排的学生一脸厌烦，手上转笔的速度越来越快，接二连三噼里啪啦落在桌上，然后又捡起来再继续转，再落下。
感觉暴躁时期的少年下一秒就要对着这个秃子教导主任开骂起来。
一月份的冬天本该是大家放着假准备摆烂迎接新年的时候，大家裹着羽绒服在这种寒冬里刷题本就是遭罪，谁他妈稀得听他的鸡汤。
刘崧在教室集中火力吸引同学们的愤怒，基本没人在意走廊上的叶柠和杨歉在干什么。
走廊尽头有监控，但监控室永远都是无人状态，开是开着，但监控室的人在摸鱼。
杨歉知道，于是更加明目张胆地伸出一只手勾了一下叶柠的裤沿。
叶柠倒也不理他，看着楼下的泛黄叶子，校园里的清洁阿姨拿着干枯树枝做的大扫把，唰啦唰啦扫着地。
一中里面没什么常青树，多的是银杏，所以每年的秋冬就要不少人下去帮忙清扫。
金黄的叶子飘飘然降落，从满天飘下的叶子中看到澄澈的天空，光影都镶染了颜色。
叶柠不制止杨歉的动作，杨歉便变本加厉，把他裤链都拉开来。
叶柠打了一下他的手：“耍流氓呢？”
“什么耍流氓。”杨歉说，“我拽我男朋友的裤子算什么耍流氓？”
叶柠没看他。
杨歉看着叶柠的侧脸，他的喉结和面庞的线条如出一辙，都是硬朗的少年气，叶柠皮肤也挺白，但不是像杨歉这种细腻到掐出汁水的白皙，是那种很健康的阳光型肤色。
光看一张脸估计只能让人觉得这是个文绉绉的书生，很少有人会联想到他的劲能单手箍住杨歉的两只手而让对方抵抗不得。
不知想到了什么，杨歉啧了一声。
“我觉得我跟你相遇的时间错了。”杨歉说，“我就该早点儿碰见你。”
“不至于。”叶柠不知道杨歉在想什么，笑了笑说，“这会儿遇上了还能一块儿考去同城的大学，多好。”
刘崧在讲台上一直讲到水杯里的水都给他喝完才离开，他走出教室门的时候，杨歉正蹲在地上数着墙角爬行的蚂蚁。
刘崧刚迈出一脚，转头就瞥见了蹲在地上的杨歉。
杨歉抬眼看了他一下，打招呼似的眨了眨眼道：“讲完啦？”
刘崧：“……”
刘崧的脸色霎时从刚讲完一堆激情昂扬的开心之外又瞬间变成了一片浓云。
杨歉没理他，拿着一根牙签长短的树枝，把蚂蚁中间的路切断了，一堆蚂蚁顿时晕头转向地找不到前面的路。
他盯着那些蚂蚁乐了一会儿，等它们重新聚拢到一块，杨歉就站了起来。
起身一抬头，发现刘崧还是没走。
这个年纪的男生蹿起来比天都高，杨歉站直了以后，刘崧得仰着头看他。
“没说完吗？”杨歉问。
刘崧顿时拉拉个脸。
叶柠偏开头，颧骨升天，绷得脸都快僵了。
刘崧嘴角抽搐了几下，瞪了杨歉很久，抱着书本甩手走开了。
杨歉回头看着叶柠：“他给我气走了。”
他倒不是什么记仇的人，上一次刘崧在杨擎宇面前胡编乱诌的事他只当没发生过。
反正再过一个学期他就要离开这个学校了，两不相见。
叶柠转过脸来。
杨歉看了他一眼：“你这个笑容，收收。”
叶柠揉了揉自己的脸：“很明显吗？”
“颧骨顶天上去了。”杨歉戳了戳他的颧骨。
他的手指点着点着就开始不老实，从脸上戳戳点点滑到了叶柠的脖子上，沿着他的喉结滚珠画了一圈。
叶柠反抓住了他的手指，轻拽了他一下：“走吧，吃饭去。”
他们站得挺久了，杨歉脚后跟都有点儿压扁了似的发麻。
杨歉被他往前拽得踉跄了一步，顺势改成倒着走，他笑着问：“去哪儿，后街吃饭吗？”
“点外卖过来吃。”叶柠拿出了手机。
“好啊。”杨歉眯了眯眼睛，“学神叶柠带头违反校规。”
一中有明令规定，禁止一切外来食品外卖入校园，虽然是好事，但还是有不少人觉得这种行为是在给学校小卖部送钱。
毕竟关上门了，想吃东西只能去物价飞涨的小卖部里任人宰割。
“那你别吃。”叶柠说，“我点小龙虾和烧烤。”
“操！这么丰盛！”杨歉不乐意了，“有啤酒吗？”
叶柠戳着屏幕的手指一顿，抬头看他，有些好笑：“想什么呢，这里是学校。”
杨歉切了一声：“那你还点小龙虾呢。”
“但直接喝酒是不是也有点太过分了。”叶柠说。
“……说的也是。”
寒假补课的这段时间里，学生们待在凉快的空调教室根本就不想出来，今天小镇的天气还成，风一阵一阵的，薄云飘飘，不上课的休息期间让人心情很舒服。
自习教室的天台一般很少有学生过来，他们逐步走到了天台上去。
天台风很大，冷风吹在脸颊上，不一会儿就僵得笑都笑不出来，但杨歉喜欢来这儿，起码看不到总跟着他屁股后边儿的秃鹰刘崧。
金属栏杆被太阳光照得闪闪发亮，杨歉的头发丝被风吹得翘了起来，叶柠跟在他的身后，看杨歉蹦蹦跳跳地冲到墙边去，一屁股坐到地上，仰头朝着天空一会儿之后又被风吹得缩了缩脑袋。
但风停了的时候，他依然像先前那样仰着脖子毫不畏惧的样子。
天台阁楼的阴影把杨歉裹在里面，杨歉皮肤白，一边被风吹得瑟缩，一遍又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烫，他索性把大衣扣子解开了，敞开着胸前。
叶柠看到他扯了扯衣服领子，锁骨不经意间露了出来，突出又明显。
这副什么都不避讳的样子让叶柠觉得可爱又有些想笑。
杨歉这个人很神奇，他好像总是有一股魔力，只要让人看见就会觉得开心。
“哎。”杨歉坐在地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粉红的唇上下启合，说话间吐出的气在空气中行程一片白色的水雾，随着风飘了一段距离后又看不见了：“本来以为年后才会补课，好歹年前还能跟你一块儿出去玩会儿呢。”
“还是想去大理？”叶柠走到了他旁边，没有坐下，低着头看着他的发旋。
去大理这回事杨歉倒也随口一说，叶柠却听进了心里去。
他想了想，春节去大理也许不容易买到票，但是杨歉如果想的话，他不介意让雁北找一找黄牛。
“倒也不是非必要大理。”杨歉屈起膝盖，沉吟片刻，“我就觉得学习这件事好烦啊真的好烦……高三一下子来这么一出我来都来不及反应，春节补课也不让我们好好过，哪有这样的，总得让我有时间出去散散心吧。”
他高一高二几乎都没有听过课，那些记在脑子里的东西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一中高三所有的班级都在复习和冲刺，只有他连重难点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就好像一场紧要的马拉松，大家都已经翻山越岭就差那么一个契机就能到达终点了，只有他还在原地，连开始跑的起点在哪里都不知道。
没遇到叶柠的时候他根本不会去思考高考的事情，考不好了撑死了进个职校，混混文凭出来就到自家的小卖部上班去。
这段时间的压力大到他完全反应不过来，来不及喘气，他急于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去休息会儿。
“哪怕你跟我去当地，就在咱们这，哪怕去那个破破烂烂的公园我都乐意。”杨歉说。
叶柠垂眸看着他。
杨歉眯着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在看前面楼下的风景，微风吹着他的脸颊，半张脸藏在了高高的衣领里面，只把他雪白光洁的额头露了出来。
这样一副面孔，光是看着都觉得心情好。
叶柠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往他那边挪了一些。
“要不……去清潭湾吧。”他说。
杨歉顿了顿，把眼睛睁开，抬头看向他，有些没回过来神似的：“什么？”
清潭湾就在本地，当地和外地人都知道，也是这边唯一一个比较有名的景点，冬季的清潭湾夜景最漂亮，里面的小吃街上也会弄得红红火火的。
很多外地的游客也会来玩，只不过杨歉一直久闻其名，还从来没有去过。
叶柠说：“我们去清潭湾。”
杨歉愣了好一会儿，眼里闪着光，声音也活跃了起来：“真的吗！什么时候？”
补课的时间还很久，要一直补到小年夜前一天，还是和平时那样的上五天课休两天，但是没什么固定课程，只复习和刷卷子。
放学之后学校很仁慈地不会让老师布置任何作业，这个是学校此次补课对外公开的明文规定，一经发现老是私自给学生另添作业的会给重罚。
所以如果他们想去，什么时候去时间都绰绰有余。
“你想什么时候？”叶柠笑着问。
杨歉眉眼弯弯，粉红的舌尖舔着牙乐呵着：“今天放了学就去。”
要享乐就必须立即且迅速。
叶柠答应的很爽快，道：“好。”
“妈的！”杨歉张开手抱住了他，“我他妈怎么这么喜欢你！”
他身上露出来的皮肤还带刚才被风吹着的冷，贴近了叶柠之后才渐渐变得温热起来。
“那明天晚上多做一套卷子。”叶柠把他扒拉开，把他的衣领往上提了提，遮住了他的皮肤。
“好说好说。”杨歉很高兴，脸颊不知道是冻的还是高兴的，激动得红扑扑的，“一晚上不睡觉刷十套都行。”
天知道他想和叶柠一块去旅游有多久，之前总是在躲着杨擎宇，现在杨擎宇也管不到他了，总要出去玩一次，好好出去玩一次。
叶柠在手机上订票，随后顺带着把午饭也一起点了，应着杨歉的要求，又点了两杯果茶，全部都送到门卫旁边的栏杆处。
假期里没有领导特意来查，不算在日常任务里，门卫大爷对学生点外卖这件事基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叶柠陪着杨歉在天台上坐了好久，杨歉软趴趴地靠在他肩膀上，头发被太阳晒得又热又软，就像冬日里空旷公园里暖烘烘的草坪一样，贴着肌肤就会让人有一种想要睡觉的感觉。
他们待了没多久，叶柠的手机就响了。
他拿起来看了看，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一个字：妈。
杨歉被天台的风吹得昏昏欲睡，他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地问：“是外卖到了吧？”
叶柠把手机偏开来一些，没让杨歉看见。
“嗯。”叶柠站了起来说，“我去拿。”
杨歉没什么形象的往地上一倒，也不嫌脏，他眯了眯眼睛，又舔了舔嘴唇说：“快去快回啊。”
叶柠揉了揉他的头发：“好。”
周围没什么人，杨歉又坐起来，抱着他脖子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把他推开。
他朝叶柠挥了挥手：“行了，赶紧去吧！”
叶柠被他突然这么一下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兜里的手机被之前按下键静了音。
都说俗人才会**熏心，他此刻再要想用好听的词去夸杨歉，那都得算得上是俗人了。
叶柠看着他。
但人生来不就是有七情六欲么，杨歉这样的阳光是挡也挡不住的。
杨歉又给了他一个飞吻，咧着嘴道：“快点儿，饿死啦。”
“成。”叶柠笑了起来，“三分钟。”
他们站在学校最高的地方，他们可以看得见底下来来往往的任何人，却没有一个人可以看得见他们。
这种躲藏在群众之下明目张胆的喜欢快要冲破胸腔。
叶柠转过身看了看天。
明明快入冬了，可这天气好像又有升温的样子。
叶柠的妈妈叫徐月汝，徐女士给他打了一通电话之后，手机沉寂了许久，叶柠在门卫等了一会儿，刚好外卖小哥把烧烤和饮料送到了。
徐女士强势不是一天两天，这第一通电话没接到，肯定会有第二通，叶柠拿到烧烤之后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同一个人，同一个电话号码又打了过来。
叶柠蹙眉，接起电话：“什么事？”
那头很安静，似乎并没有什么重要的话来和叶柠说，连一句寒暄都不屑于有。
“我再问一句，什么事？”叶柠道。
对面依旧不开金口。
叶柠移开手机，正要挂断。
对面终于开口道：“小柠，你连接电话第一件事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叶柠没有说话。
徐月汝就知道她这个儿子到现在都不肯好好跟她交流，不过没事，她这次打电话就不是来好好跟他交谈的。
没什么好商量，不过叶柠这个犟脾气不管怎么样都应该扳一扳。
之前说转学就转学，说不读就不读，这才多大的孩子就有这个脾气，再大一些呢？上了大学工作了呢？不是更不把她说的话放眼里吗！
“长这么大，人也不会叫。”徐月汝冷笑了一声，“素质都丢回胎里去了，我没生过你这儿子。”
叶柠手指紧紧捏着袋子，指甲把皮肉掐出一道道月牙弧形的印子，深凹在皮肤里面。
如果指甲是利剑的话，叶柠十指应该能深深刺进掌心里去。
听这边没动静，徐月汝已经开始有暴躁的迹象了。
她大概是在办公室，周围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门外嘈杂的人声都是闷闷的，传到叶柠的耳朵里去就像一群人被丢进湖底，在水的深处说话，什么都听不清。
父母说话就是命令。
这是他们叶家的祖训。
这要放在之前叶柠敢在徐月汝面前爱答不理的，早就已经被丢进房间里反锁着反省去了。
“还不说话？”徐月汝的忍耐几乎已经到了极限。
饭点到了，门卫来来往往的人慢慢增多，走过来的同学看到叶柠一个人拎着外卖打电话，脸色不太好的样子，看了几眼，回去的路上和同伴们窃窃私语开始猜测。
叶柠看了看天台，太阳没走出去多远，天台那处还照不到烈阳。
他拎着烧烤避开人群，挑了一条小路走着，他答道：“是您打电话给我的，该说什么也该是您先切入重点……”
“叶柠！”
那边徐月汝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你爷爷死前没听见你叫他一声，怎么，是不是也得要我死了你才肯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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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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