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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47

随“咣—”的一声震天雷响,天空瞬间泼起了大雨,这是大军进入青州后的第一场雨。道路上淌起了泥汤,农民纷纷将割好的麦子装上了车,想尽快赶回家,只是道路泥泞,车轮沦陷,大雨泼得人睁不开眼,官道上一片人仰车翻的混乱景象。

“让一让!”

“让一让!”

丁沐春带着两百人马从远处呼啸而来,密集的马蹄声压住了竹筒倒豆般的雨声。百姓见状纷纷弃车躲向两侧,直至大军从官道压过。

疾驰到了夕霞县,城门口把守的士兵翻遍了出入手册,却没有找见二公子的姓名,问遍了上午、下午站岗的士兵,都说今日没见过二公子。

丁沐春心头一紧:“随我去军营禀报主帅。”

中军营帐内,周权听了消息大怒道:“人是什么时候跟丢的?”

丁沐春单膝跪地,抱着拳道:“今日巳时。”

“巳时跟丢了人,过了四五个时辰才来报?”

丁沐春懊悔地低下了头。

他以为二公子不会走远,在衙门口等了一刻多钟,见二公子迟迟不来,便派人去了杏花楼查问,结果发现杏花楼连门都没开!

他又带人把杏花楼搜了个遍,没找到人,而派去城门口打听的人回来说,二公子出了城门往夕霞县方向去了,便又带兵追去了夕霞县。

他以为二公子只是玩闹,万万没想到过了四五个时辰还是不见人影,军营里也没有人。

震天的雷雨下得人心慌,丁沐春及其部下在营帐内跪了一地。义父的书信让周权看懂了朝中的局势,莲花门精准狙杀仵作的操作,更是让他脊背发凉。

而在这时,门外又传来近卫一声:“二公子不在帐内。”

周权问了句:“谁?”

近卫道:“是卫老板和张公子,问二公子在不在帐内。”

“让他们进来!”

周权与卫吉、张彦青互通了一下信息,得知卫吉、张彦青今日一早和周祈安走散后,也一直在四处寻找周祈安,没找到,这才回军营里来问,不知他回来了没有。

而这一信息更是增添了在场所有人的焦灼。

周权对一旁怀青道:“马上集结三千人马,随我去城外找人。”

怀青低声说了句:“明白。”便出了营帐去办。

///

周祈安淋成落汤鸡回了营寨,见营寨内一片杀气腾腾,校场上集结了一堆人马,有人拔出了刀检查刀刃,锋利的刃在黑暗中折射出刺眼的寒光。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见怀青从一旁校场跑了出来,没看见他,正要往中军营帐跑去。

昏暗中,周祈安认了好几眼才敢确认,欣喜地跟上去道:“哥,你回来啦?”说着,从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

怀青警惕地回过了头,见是祈安?

怀青一开始面露欣喜,只是转眼便冷下神色:“你跑去哪儿了?”

周祈安有了重大发现,心情十分不错地道:“进了帐篷再说。这一路可淋死我了,马没在身边,银子又没带,想找个茶馆避避雨都没钱。”

中军营帐前的近卫看到,对帐内禀报了一句:“将军,二公子回来了。”

紧跟着,周权、卫吉、张彦青便从帐中走了出来。

周祈安叫了声“大哥”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上去,却发现这气氛委实不对。

怀青也跟了上来,对卫吉、张彦青道:“卫老板,张公子,祈安平安回来了,二位淋了雨,快回帐中休息吧,我让勤务兵送姜茶过去。”

“多谢。”说着,卫吉、张彦青看了周祈安一眼便离开了。

周祈安跟在周权身后进了营帐,竟见帐内跪了一地的人,仔细一瞧,可不就是今日丁沐春带来的那些人吗?

绕到前面一看,为首之人果真是丁沐春,这才意识到自己考虑不周,恐怕连累了丁大哥。

周权走到了丁沐春面前,冷声道:“带着你的手下,自己去领军棍。”

丁沐春毫无怨言,干净利落地应了声:“是!”便走出了营帐。地上之人也“哗啦啦”地起了身,跟了出去。

周祈安不明所以,皱着眉头跟到了周权身侧道:“不能打!今天是我……”

只是话音未落,便被周权打断道:“这儿还轮不到你来说能不能!跟丢了人就该受罚!”说着,周权伸出了一只手,“腰牌拿来。”

见周祈安不动,周权走上前来,一把扯了他腰间挂着的腰牌,扔到了一旁案上。

周权第一次凶他,还扯了他的腰牌,周祈安心里又生气又委屈。

好没意思,凭什么派人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今日也是他执意要单独行动,甩开了丁沐春,就是想降低存在感,免得被衙役发现。好在那仓廪还不算十分隐蔽,万一王昱仁有心把仓廪建在了所有人都发现不了的地方,他又没尾随上,又该如何?

营帐外开始传来起此彼伏的闷棍声。

大家习武出身,小伤小痛向来也不会吭声,只是那隐忍的叫声,却听得周祈安心里难受。

周权也心烦,拿起了一旁书册,背对大家搭在了案边来看。周祈安便走上前去,挡在了周权面前道:“是我的错,你打我好了!”

周权目光落在了书册上道:“这是军中的事,与你无关。无论今日跟的是谁,跟丢了人还迟迟不报,延误了时机就该重罚。日后再跟丢,再罚!”说着,他放下书册,看向了周祈安,“包括那日你跟文宇夜闯城门,你们两个没受罚,那是你们运气好,刚好撞上了钦差遇刺,朝廷和义父都没有功夫细究。但陈纲放走了人,过后可是结结实实挨了五十军棍。”

周祈安“呼—”地叹了一口气。

这话听得他好难受,自己的行为,却连累得别人受罚。

周祈安赌气似的在周权身侧跪了下来。

除了罚丁沐春跟丢了人,大哥不也是想杀鸡儆猴给他看,好让他日后不敢再甩开卫队,单独行动吗?

好,他认!

只是他刚一跪下,周权便拿着书册闲闲地走开了。

周权一边低头看着书,一边向对面饭桌走过去道:“不必跪我。你从小到大做错了事,我也从未打骂过你。除了义父义母,也从未让你跪过谁。”

周祈安像吃了一瘪,继续跪也不是,起身也不是。

僵持片刻,营帐外的闷棍声淅淅沥沥地小了下去,周祈安仍有些赌气,说道:“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周权坐在圆凳上,一手抱着臂,一手拿着书,闲闲地道:“我也没不让你说话。”

周祈安:“……”

他说一句,周权便噎他一句,每一句都噎得他严严实实。

不过帐内气氛也些许和缓了下来,怀青知道大哥气已消了大半,开始拿周祈安打趣了,听了这话也在一旁偷笑。

周祈安则在内心狂翻白眼,噎了片刻,便开口放了个大招。

“我今天发现王昱仁在青州建了一座两百亩地的仓廪。朝廷三年免税期间,他一直在搜刮民脂民膏,这些粮食恐怕都藏在那儿。这些粮食肯定没有入账,入了也是黑账,没人知道这些粮食的存在,大哥可以抄了充公,也可以偷偷用了不走账。我知道仓廪在哪里,我现在就可以带路!”

///

天空暴雨如注,刚刚那三千人马也不算白白集结,大家穿着蓑衣,头戴斗笠,营寨木门随“吱嘎—”声响向两侧推开,大军便策马奔腾了出去,“策!”“策!”的声音不绝于耳。

周权为首,周祈安、怀青跟在两侧。

周祈安的小矮马拴在了雁息县,他此刻骑的是周权的麒麟。麒麟行动灵敏,身材也十分高大,骑在上面整个视野都变得不同。

他第一次骑这么高的马,又是以当下的速度,周权回头看他,见他没有掉队,两手攥紧了缰绳,压低了中心,虽跑得有些吃力,却也跟得很紧,看来这一阵马术大有长进。

奔袭了一个时辰,绕过山丘,绕到了仓廪门前,只见门口有四名衙役把手。

入了夜,又下着雨,当夜差的衙役们也都打不起精神,正抱着刀缩在屋檐下瑟瑟发抖。而在这深夜里,竟有千军万马袭来,四名衙役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

这些京军他们在街上也常常撞见,他们军纪极好,从来也不仗势欺人。

周权举起了手中的金腰牌道:“钦差办案,你们这儿管事的在哪儿?”

一名衙役起身相迎道:“回军爷,我们管事的已经放衙回家了。”

周权问他:“会骑马吗?”

衙役搓着手,赔着笑道:“会。”

周权便对身后一名士兵道:“把你的马给他,来二十人,跟他一块儿去把这儿管事人给请过来。”

二十人马带着衙役出发,大军则在大雨中等待。

周祈安体质差,已经有些受不住了。刚刚在暴雨中跑马时,他身上热,倒还好,此刻一停下来,雨又淅淅沥沥地小了下去,便更显阴冷蚀骨。

周权回头看了他一眼,见祈安身上有些发抖,不止祈安,其他人也不好受,他便对剩下三名衙役道:“把大门打开。”

三名衙役面面相觑,不知该开不该。

见三人不大痛快,李青大声喝道:“这仓廪没有报朝廷,便是私仓!你们拿着衙门的饷钱,却在这儿替王知府守着这么大一个私仓,百姓饿得人相食,你们搜刮民脂民膏,在这里屯粮不放,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听了这话,三人麻利地开了大门。

大门两侧皆是署衙,想必平日里仓廪管理人员都在这里办公。

周权对周祈安道:“你先进去休息。”

这署衙容不下三千人,署衙马厩里也容不下三千匹马,大家都在雨中淋着,周祈安也不想搞特殊,说了句:“不用。”

周权道:“你不是军人,顶多是发现了私仓前来报官的带路人,别逞能。”

周祈安:“……”

实在是很有道理呢!

周祈安下马时四肢都有些僵了,进了署衙,身上还是止不住地抖,且越抖便越是没精神,眼皮耷拉下来,转眼间便想昏睡过去。

约摸等了半个多时辰,二十士兵总算把仓廪管事人押了过来。

管事人并非州府胥吏,以往只听王昱仁一个人的。除了这些衙役是王昱仁从衙门抓来的壮丁,其余管理人员也一律是王昱仁自己雇佣而来。

王昱仁一死,管事人也不知道仓廪日后该怎么办,事已至此,又看周权拿了钦差腰牌来查抄,他整个人求生欲很低,配合度也很高。

管事人交出了两百座仓窖的所有钥匙,以及所有进出的文牒和账簿。

据管事人所说,每座仓窖内储藏着五千石粮,整个仓廪便是一百万石粮。

他们军营里的粮食才只有三十五万石,这一下便扩充了三倍。哪怕军队和青州二十一万灾民每日什么都不做,只坐吃山空,这些粮食也够大家饱饱地吃上一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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