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啦,马上就要下班,我刚刚处理完一宗电信诈骗……”
“……诈骗吗?哪里都有这种东西啊……”
“……不过对方是老奶奶也骗,太过分了,骗子没有和蔼的奶奶吗?……”
“……有良心就骗不到钱了……”
两个声线,十分相像的声线,从稍远的方向荡进耳间。
一开朗一沉着的句调子,虽然相似,但是区分明显。
周围十分安静,有点灯电流运作的低噪音。
短暂的沉默后,沉稳的那声再度展开了话题:
“我从港口回来,那边很早就熄灯了。”
“为什么?电力不足?”
“你算是活不过op的那一类。”
“我是泡面番的主角,我们泡面番是没有op、啊,你醒啦?”
要圭趴在桌板上,只微微抬起个头,对长椅上睁开一双黑白分明眼睛的少年微笑:“什么时候醒的,你好安静哦,你之前在门口晕倒,把我吓了一跳。好在今天不忙,所以我就放你在椅子上睡觉啦。”
“……”
中岛敦缓缓地坐起来。
脑子还很混沌,但是并不缓慢。神智正在运行。
在挣扎了两个月后,这是他近阶段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甚至有种片暂的安心感。
他低下头,浑然不知道自己因为睡觉翘起的满头妙脆角,盯着大腿上掉下来的棉绒外套,有点沙哑地开口道:“这是谁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很沙哑的样子,和嗓子摩擦时粗砺的触感。
从耳边突然递来了一支手机。
中岛敦沉默地侧抬起脸,看见和先一个市警如出一辙的脸、但总有种微妙区别的市警——肩徽是三个星,比巡查要高三级——单手提一杯咖啡,正将他的手机递给他:“哝,贵重物品替你保管了。报个平安吧。”
中岛敦接过手机,给国木田先生打过电话——太宰先生关机——时,高阶市警向他的双胞胎兄弟走去,两人又陷入了下一轮闲聊:
“今晚你值班?”
“对啊,智将陪我嘛,我一个人在这里好无聊~”
[看,是关键人物,我没有轻举妄动,把人带回来给你看了哦!]
“我下班了,你慢慢值。”
[予以鼓励,陪班就免了。不过198的武力值,60的精神稳定值,居然和之前的400 是一个水准的关键人物。]
因为不知道之前的赭头发叫什么,两人一致叫特征:400 。
“过分!”[好像是个很温柔的人呢,他回来的时候还护送小姐姐,自己那么累了还执意送全程。]
智将不知为何没有接这句话。
他侧头向长椅上低声打电话的少年瞥眼,抬手喝了口咖啡。
[这里有枪吧。]
智将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差点把要圭吓得滑下桌面。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智将又喝了口咖啡:[任务不能停滞不前,既然你说他温柔——又是这么个精疲力竭的状态,当然是抓紧机会收集能量。没有能量我们什么都做不到。]
[但是枪……]
[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智将放下咖啡,从衣兜拿出一串钥匙,[我现在是警署之星,有权利保管最基本程度的枪械。]
几步之外,仍在长椅上低声电话的少年听见了钥匙碰撞的叮铃当啷,可听不见要圭队内说话的他对这一串钥匙背后的真意毫不知情。
要圭觉得这位中岛实在是真的很可怜。
[不、不要这样啦……看着真的很可怜。]要圭小小声说,[就不能换一种手段吗。]话说智将你升的太快了吧,虽然市警都有配枪,但是你已经能保管了?
智将看着他:[你说。]
[……说什么?]
[短时间内收集能量的高效率方法。]
[……]
最终,要圭愧疚地选择吓唬中岛君。
他送中岛君出去——或许是愧疚,导致一直扯东扯西地——还在心里和智将共线:[话说,你怎么不去啊!]
[我也可以。]队内线里智将说,[但是你看起来更傻,而且对他蛮温柔的,所以反差下效率更高。]
[……不许说我傻!]
[下面跟着我念就好了。]
要圭心虚地和中岛敦走在一起,一起向出巷子的方向走。
三町目支部的警署不在闹市,而是坐落在居民区,这附近的居民往往是看重三町目中心位置的便利交通,因此多半是上班族。
想要喝酒、采购有游乐街,上班族压力大想要嗨到天亮有游乐街的KTV。
总之,不是在家里,就是在别的街面玩。
或许是房租昂贵筛选了一部分群体的缘故,这附近的居民都十分规律。
十分规律的不在此刻接近黑夜的街道上。
人行道边的街边灯很亮,一盏接一盏,不够10米就有新一盏灯接替上盏灯的工作。
明亮炽烈的人造灯光打出一个个冰冷的光亮的扇形。
那唯一交错的折叠成三原色中间部分图案的灰色阴影,如生活的阴霾一样随光线颤动。
中岛敦走在这里,觉得有些恍然。
“话说,真是多亏了你们呢,虽然我入职的时间不长,但是也听说了,武装侦探社帮了市警的大忙,破获了很多桩大案。”
“……是吗?”中岛敦笑了笑,脚步很慢,“都是前辈们的功劳,我也刚入职不久……还只能帮倒忙。”
刚刚的国木田先生在电话里什么都没有说。
听了他的话,他只是沉默了半晌,在电话线隐隐的电流声里,对他说:早点回家。
中岛敦已经疲倦到不想深究国木田先生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了。
……或许明天,或许后天……等他回家睡一觉,等醒来再……
“话说,你和那名小姐姐认识吗?一直送她到这来呢。”
中岛敦摇头:“只是她背后牵扯的比较多,一个人比较危险。”
“危险?”
不知不觉中,那名和自己同龄的市警的声音落在了后面。
嘟嘟哝哝地说:“那这样的话……这附近的居民会不会有危险?”
“可能……”中岛敦低哑地说。虽然小睡过一觉,可仍然混沌的脑袋让他将‘市警’的话搁置,而没有深思。
他只是最浅显的,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对方是一群亡命之徒,既然清水小姐是被跟踪,那这附近的居民是有一定风险。但是武侦不会令这种事发生的,我们会竭尽全力保护”——这附近的居民。
不知不觉间,背后踏着稳定拍子的脚步靠近了。
不知不觉间,好像那名市警就在他背后。
很近,好像,只有两个呼吸的距离。
那一个瞬间,那犹如有实体的触感令中岛敦汗毛倒竖——可是身为异能力的本能却没有反应。
“可是,”很轻很清的嗓音在耳后极近的河岸边轻轻地荡舟过来:
“被港口黑手党跟踪的女性和身负八千万赏金的你,我都不知道哪一个能带来更多危险了。”
“………………”
中岛敦的步子僵在了原地。
……
……什么时候,附近一个人都没有了?
路灯很亮,太亮了,亮的有一种引起鸡皮疙瘩的冷。
周围低矮的建筑物——从上至下漆黑的窗口,不存在居住地痕迹。
“……”中岛敦含着嘴,从鼻腔深深地吸进一口略带烟味的晚风。
冰凉的风经过了喉咙,冷却了火辣辣的惊惶。
再开口时,他微微侧头,沙哑地问:“你是港口黑手党的人?”
回头看时,对方的表情并不阴冷。
和下午给他递茶的少年如出一辙,如出一辙的圆型眼睛,眼睛很清浅,在反映的冷光中倒映他拉成弧形的半张脸。
[快笑,把你的眼睛笑没,你清澈的像高中生。]
[我就是高中生!!]
要圭弯眼睛笑,随后听智将的命令自顾自的向前走——像是中岛君突然停下碍住了他,他根本没有以他为目标的打算。
“没有啊,我是这附近警署的巡查,我叫要圭。”
他侧头,向中岛敦眯眼:“和你同岁,说不定能成为好朋友呢。”
[……后面那句不许说!]
[不要!我就要说!他太可怜了!]
智将冷笑一声。所幸刚刚中岛敦精神稳定值瞬间掉下30点,现在也才在45左右徘徊,根本没被感染。
“你的目的是什么。”中岛敦没有接着走,双手插兜的他,面色十分沉着,“下午的证件的确是真的,你们什么时候和警署勾连了。”
兜面布料的图案细看微晃,兜里插着的手正抖呢吧。智将一眼看破。
[你太坏了,太坏了!]要圭忍不住控诉。
[可以了。]智将看一眼能量槽,虽然不多,但够用了,[既然你不舍得,希望大家你好我好大家好,那就算了,剩下的随你发挥吧。]
太好了!要圭正要回答中岛君‘不对啊我是正义人士!’顺便安抚中岛君——
拐角却突然出现了一抹身影。
“这不是……”身影看见路前面两个人,略顿了一下,才很高兴的说:“要警官吗!”
要圭原本想说的话也因为这个打岔偏去一边:“……噶?”
中岛敦也瞪大了眼睛往前看,不过眉头是皱起来的。
“要警官啊!大晚上还在外面巡查啊,你们警署怎么这么对小孩。之前有人来拍摄像头,多亏你警告他。”
这是一位附近居住的大妈——礼貌点,叫阿姨——智将语。
这位阿姨和要圭这么熟的缘故是——大妈是附近有名的‘热心’阿姨,呼叫警察的频率是每三天一次,事态内容是楼下超量用水影响了她洗澡的水流量。
但是就算是这种大妈,身为巡查的要圭也是要温柔以待展现横滨市警好风采。
他硬着头皮上去,扬起八枚牙齿的笑容:“……佐佐木阿姨!”
就是这么一打岔,智将倏然意识到疏漏——差一定影响大局的疏漏。
颠三倒四朝令夕改,想要维持令人恐惧的人设就从一而终,否则积小成多——况且是关键人物,最后一定会影响到整体布局。
况且是他们这种以情绪做燃料的家伙,逻辑混乱的故事是最容易被看破的臭棋。不能任由要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但是继续吓下去,要圭又一定闹别扭。
…………
算了。
在要圭别别扭扭地和大妈应酬完,两人挥手作别后,智将才叹一口气:又不是什么大事。
等要圭送别大妈,松开一口气回头看的时候——中岛敦居然还在那。
瘦削的少年双手插兜地立在一盏灯的光圈下,被光照的几乎成了雪白,眉眼微微下压地关注他,但是既没有离开,也没有跑……倒是也没有先下手为强来捅一刀的意思。
“为什么不跑呢……?”要圭稍稍歪头,不理解道。
“你要问我这个问题吗?”中岛敦被光晃的有种无机物的阴冷,“你以为这个距离动手,先遭殃的是谁。”
智将平淡总结:[不敢轻举妄动,你离人质太近了。]
“……”
虽然智将那么说,但是中岛敦异色的瞳孔在强光下十分有威慑力,紧紧盯着自己。
周围静悄悄的,除了离开的大妈一个人都没有——连两边的建筑都因为有承重墙倒塌的风险所以住户搬离了——要圭承认自己被吓到了。
但是有智将在内线耳提面命,要圭维持了面上的风度,正要说话——
[……咦,咦,说这些话?]
[对,具体怎么说随你组织吧,温柔些严厉些阴冷的都可以,只要是这个意思就行了。]
[嗯,嗯……]但是这些话也好凶好无情啊……
不过智将都给了自己很大的发挥空间,应该是已经让步很多了。总之,就把其中几个关键信息说出来好了……
要圭在路灯下稍稍向中岛敦眯起眼睛,先给予肯定的夸奖!:“你是个好孩子呢。”
“……”
咦,咦?眉头蹙地更紧了。
总、总之,“之后请你不要再靠近这里了!”
要圭觉得自己说的很艰难、都是色厉内荏……
智将:……连一句‘不要靠近这里’都要加上‘请你’。
他叹一口气,干脆叫要圭跟着自己念:
[行了,注意跟上:既然你是个关心市民的乖孩子,就该知道粘了麻烦的老鼠该怎么自发自觉地离开人住的街道。]
“.既然你是个关心市民的好孩子,就该知道粘上麻烦的老鼠该怎么自发自觉地离开人住的街道...”……骂别人老鼠,好凶!!!
[你肩负的罪孽足够淹没一町的普通人。这里作势离开说:你是乖孩子的话,应该不希望有无辜的人给你陪葬。]
“你肩负的罪孽足够淹没一町的普通人,z”所幸要圭临时反应,淌汗地说:“..你是乖孩子的话……
……
金发的少年在光晕的照耀下,金色熠熠生辉地像是西方欧式壁画里来拯救众生的天使。
最需要拯救的人就站在他面前,十步之遥。
但是面对一路从泥泞里爬过来的中岛敦,那名天使、那名市警,他嘴里的句子温柔,吐字又清晰,说着最冰冷的话:
“你肩负的罪孽足够淹没一町的普通人。
“你是乖孩子的话,应该不希望有无辜的人给你陪葬。”
灯光很亮。
好像更亮了。
对方在冰凉的路灯光下弯眼微笑:
“我也不希望。”
·
忘记姓名的市警离开了不知道多久。
完全漆黑的街道,拂过墙面的冷冰冰的风,汲不到丝毫温度。
中岛敦一个人,呆呆地在原地呆了半晌。
虚张声势掩盖内心惶恐而躲在兜里的拳头不知不觉已经松开了。
冰凉的指尖,感受不到的四肢末端。
冰冷的好像和口袋连为一体。
感受不到手指,感受不到脚尖。
……
……
那之后过了四十分钟。
名为中岛敦的孤儿才记起了如何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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