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泥巴大了不少，变成一个包子的模样，看起来就是一个黑乎乎的包子。
云弧盯着黑包子看了看，伸手用食指戳了戳。
——唔，软乎的。
她眼睛一亮，又连戳了好几下，玩得不亦乐乎。
“噗叽~”
戳着戳着，黑泥巴吐出一个白白软软还冒着热气的包子，体型又回到了之前大小，变回了一团不成型的泥巴。
包子散发着香气，面香夹杂着肉香。
“咕噜噜~”
云弧低头，盯着水面下自己的肚子。
“咕噜噜~”
肚子又唱了一声，云弧眼睛微微瞪大，震惊又恍然。
——原来是我饿了！
手心里的泥巴滚动了一会儿，卷起包子怼到了云弧的嘴边。
“吃。”干涩的声音低低响起，辨不清男女。
要是包子铺老板在这里，就能听出来这道声音跟他听见的那声“谢谢”是一样的，可声音不是从云弧的口中发出，反而来自于她手心里那团黑泥。
黑泥看起来乌漆嘛黑的，被它卷着的肉包子依旧白白软软，干干净净，甚至还在散发着热气。
云弧乖乖张嘴，一口咬下去就咬开了松软的包子皮，散发着热气的肉汁在口齿间逸散开，咸香鲜美。
这一口她还没有完全咽下去就又咬了一大口。
第二口咬到的肉就更多了。
老板家卖的包子皮薄陷大，能在长原乡开上几十年，生意火爆几十年如一日不是没道理。
成年男人拳头大的包子被云弧几大口就吃进了肚子里，吃完以后肚子倒是不叫了，但她也没有饱，舔舔唇边的油香，黑亮的眼底写满了还想再吃。
她从水里捞起油纸抖了抖，没能抖出来第二个包子，又抓着黑泥抠了抠，想从它肚子里再抠出一个大包子来。
好好吃，她还想吃！
“没……没有了。”黑泥在她手里扭动着，躲闪她到处抠动的手指。
云弧抿嘴，眼里流露出失望。
“去……找。”黑泥又吐出两个字，从她的手里滑进水里，又爬上浴桶，“吧唧”掉在地上，朝着外面遛去。
云弧抱着刀坐在浴桶里继续泡着，咂咂嘴回味包子的味道。
老婆婆回来的时候，桶里的水已经黑了，云弧身上还灰蒙蒙的，显然还得继续洗。
她又是烧水又要跑回来把桶里的水放掉，还要重新提水进来，再有力气精力也不累了，停下来喘气的时候，一只已经能看出来些雪白肤色的手握在了水桶上。
“丫头你——”
云弧提着桶就往外面走。
她能感受到人的善意，虽然更深层次的东西她暂时懵懵懂懂没摸清，可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也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
“丫头！”老婆婆气喘吁吁追上来。
云弧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老婆婆，皱了皱眉头，然后举起了手里的桶，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认真，脸颊上的小肉也动了动。
——我可以！我自己来！
老婆婆：“丫头啊，你就算要出去，你也要先把衣服穿上。”
过了一会儿，裹上自己那间破烂黑衣的云弧拎着水桶走出来，大刀背在她的身后。
她手腕纤细，拎着满满一桶水却轻轻松松，来回跑了两趟她就停了下来，小脸一皱，觉得这样麻烦。
片刻后，云弧从厨房里多拎了一个桶，一手一桶满满当当的水，走起来也脚步又快又稳当，老婆婆本来想帮忙都插不上手，站在旁边一句一句夸奖的话往外蹦。
“丫头，你力气可真大啊！”
“你看你这腿脚灵活的……”
“稳当！真稳当！”
“丫头，你这脸也长得俊俏，等洗干净婆婆给你扎个长长的辫子，你肯定是咱们长原乡最俊俏水灵的姑娘……”
云弧洗了整整三大桶水，第三桶水洗完水才是清澈的。
若说洗澡之前她就是一块黑炭，只有那双明亮干净的眼睛引人注目，洗干净以后，先前有多黑，如今就有多白，像冬天里积在山间的一捧雪，也像她刚刚吃完还意犹未尽的那个白包子，戳起来软软乎乎的，还散发着热气。
雪白衬托下，她那双漆黑的眼也显得更加干净纯粹。
干干净净水灵灵的。
老婆婆越看越欢喜，拿来了一套干净的衣裙帮她穿上，又给她绑了个大辫子在脑后，弄好了才带着她去前面铺子里。
这个点来吃早饭的人已经很多了，包子铺生意很好，老婆婆出来后也顾不上什么了，连忙擦擦手过去帮忙。
今天的包子卖的比往常要快，来买包子的多了不少陌生面孔，尤其是年轻人多，一个个买包子也不往笼屉里的包子上看，反而红着脸往店里面瞅，瞅那个站在那里的少女。
少女察觉到目光时总会直直看过来，于是买包子的年轻人脸更红了。
“这是那丫头？”抽空也往那边瞅了一眼的老板惊的手一抖，手里的一碗热粥差点翻在手上，要不是瞥见云弧背后那块黑乎乎的东西，他也不会把这个水灵灵的少女往那个黑乎乎乞儿身上联想。
老婆婆手脚麻利忙活着，应了一声，喜滋滋的，脸上也都是笑：“是个俊俏的丫头，还能干活，有力气着，我跟你说……”
她把云弧帮着提水的事情说了，长得好看的孩子谁不喜欢，可又好看又乖还能干活，那喜欢就是成倍的。
热火朝天的一早上，等包子都卖完了还有人舍不得走，捧着包子假装和老板搭话，目光却忍不住往云弧那边飞。
“今天咱们这儿突然来了好多人，街上到处都是人，听说都是仙门弟子。”
“来咱们这儿干什么？咱们这个小地方，往年仙门选拔弟子也从没亲自来过咱们这儿……”老板不解，手上动作没停，突然掀开笼屉，用油纸把里面剩下的一个包子给包了起来，塞进云弧怀里。
别以为他没注意到她那可怜巴巴的眼神，站在这里看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吭一声。
他真是又心软又感觉有点恨铁不成钢。
云弧快速抬眼看向他，腮帮子鼓了鼓，却没发出声音。
——谢谢。
她在心里快速道。
——崽崽不在，不能帮忙说谢谢了。
云弧皱了一下小脸，扭头看了看，没找到黑泥崽崽。
老板跟客人继续闲聊着，眼角余光却在注意她这边，倒是没有像之前那样气汹汹教她说“谢谢”了。
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老板心想。
他没有非要逼着哑巴说话的癖好。
云弧拆开油纸，也不会吹吹热气，张嘴就咬了上去——
“哎！”那边的客人和老板都看见了，想要出声提醒却已经晚了。
云弧被包子里滚烫的肉汁给烫得眼泪汪汪，漆黑的眼里迅速漫上一层水雾，眼尾浮上了红，鼻尖也红红的，整个人可怜兮兮的，又像她手里的包子一样软乎乎的可爱。
“烫着了？”老板急切的问，“烫着了就感觉吐出来，你怎么这么——”傻！
最后一个字硬是被他给咽了回去，就瞪着云弧。
云弧嚼吧嚼吧，没吐，咽了下去，舌头烫的发麻，她吸吸鼻子，瞅瞅其他人吃包子，很快就明白了。
于是鼓着腮帮子呼呼吹了吹，才又咬上去，果然没有那么烫了。
——好香。
——好好吃。
老板吐了口气，见她没那么莽了，才扭头回去继续和食客聊，只是余光仍旧会关注她那边。
就担心这傻孩子又犯什么傻。
没聊几句，店外走进来三个青年，三人身上衣物配饰都一样，腰上挂着一把剑，前面一人面色柔和，后面两个板着脸。
一进来三人的目光就四处扫动着，扫过云弧时不约而同停顿了一下，藏不住眼里的惊艳。
修真界多美人，可眼前这个出现在小城里大口大口吃着肉包子的少女却依旧让见惯了美人的他们眼前一亮。
先前还板着脸的两人脸板不住了，往云弧这边走了两步，清了清嗓子。
“三位仙人是有什么吩咐吗？”老板往云弧这边走了几步，微胖的身影将云弧挡住，面上笑呵呵的朝三人询问。
普通百姓对修仙者总是心存敬畏，老板说话的时候都不自觉弯着腰身，态度也是小心翼翼的。
三人不约而同皱眉，但也没有再往前走，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张纸递过去，道：“前几日平福山出了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此人身形虽娇小，却带着一把极大的乌刀，这是那魔头的画像，你们可有见过？”
还留在包子铺的几人包括老板都探头看了过去。
“这是……”其他人盯着纸上那黑乎乎一团人影神情迷惑。
老板眼皮却跳了跳，强忍住才没有回头去看。
一瞬间他心里最先升起来的不是恐惧，竟然是庆幸。
庆幸让娘给那丫头洗干净了。
这画像上的黑乎乎人影，背上那多出来的一块，可不就是他今早上拽回家的傻丫头么？
“这定是那魔头的影子！”有食客指着上面的画像大声道。
左边那名青年一眼瞪过去，不耐烦解释：“那魔头就是长得如此黑，所以才好认，你们若是碰见了准能一眼认出来，见过没有？”
“没有。”食客们齐齐摇头。
青年看向老板：“你——”
“没见过！”老板也连忙摇头。
青年盯着他看了看，突然一收手里的画像，抬脚朝他身后走去。
老板身后，云弧刚吃完最后一口包子，被油染得亮亮的唇瓣微微一张，打了个充满肉包子味儿的饱嗝。
——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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