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走过11月,气温骤降的冷冽日子。在言蓁跟着周珩去外地出差后,言汜搬回江家住了小半个月。
之所以回家,是因为两人退婚后,柳家父母认定女儿在男方这里受了委屈,触及到他们柳家底线,再三思忖要讨个说法,不肯善罢甘休地经常三天两头去找言汜,言辞之间很不客气。
女儿给他们解释的那些话,什么和平分手他们全然当做借口托辞,将耽误青春、负心薄情这类罪名安在言汜的头上。
言汜自知亏欠倒也默默受着,老人家教训也低眉顺眼听着,从未有过半分不满。柳家除了责备当然也求全,希望两人重归于好。在言汜明确表示再无可能后顿生恼色,撂下狠话,定要他付出代价。
之后的骚扰更是有增无减,某次黎瑛撞见后,自是护短,三言两语把人堵了回去,送走人后,果断把言汜接回家里。她想着自己亲自护着,省的让外人欺负了去。
回到家里,黎瑛颇有些气傲对言汜表示,“你们感情的问题是自己的事,他们没有资格对你指手画脚,也不用顾忌太多,我们江家护短,无理也能说成有理。”
有家人护着,言蓁终归是内心触动,他温声点头,“知道了,谢谢妈。”
至于搬回来,言汜本有顾虑,得知言蓁出差一段时间后才好生住下了。
言蓁去了外地,偶尔打电话回来报平安。言汜在黎瑛旁边站着,不时能听到她快乐的笑声。那次来家里看过他后,他和言蓁再也没有见过面,联系也是少之又少。
近来几日总是昏暗,他在书房里专心工作,看文献。周姨端来小火慢炖几小时熬出来的汤,“近来几日降温降得厉害,喝些热汤暖暖身子,不至于体寒感冒。”
“谢谢周姨。”
言汜目光落在桌面,很快被相片吸引了视线。
也是这次,他才发现了被言蓁占据了的那间书房,桌面的那个相框,不知何时换了新的相片——那是江家玧生日时在奶奶家里拍的全家福。
言蓁向来考虑他的情绪,那次剪照片,定是被他气着了。
下午时分,门再次被打开,脚步声传来,人却没出声,他只当是周姨进来送东西,便未抬眼,淡声问,“有事?”
那人悄悄绕到他身后,半个身子伏在他身上,凑到他耳边大声喊,“哥哥!”
是言蓁,他侧眸对上那双眼睛,像被水洗过一般洁净清澈的眼睛,他有些意外,没听母亲说起她今天要回来。
“怎么不出声,我还以为是……”
她接过话,“周姨吗?我就想吓吓你。”不过没吓到。她撑着双手,随性地他坐到办公桌上,眼睛柔柔地看着他,眉眼间流溢出来岂止是圈圈涟漪。
似乎对他亲近不少。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后仰靠着椅背问。言蓁的长发戴在毛线帽里,毛茸茸的,是冬天新鲜的雪团。
“刚刚。”她摇着双腿。
“顺利吗?”
“顺利。”
“嗯,吃过东西了吗?”
“在飞机上吃过。”
问到此处,言汜觉得把所有能说的话都已说话,搜肠刮肚也找不出词了,他心间叹气,对待言蓁他丧失了很多主动的亲近,他这么想着,未免有些沮丧,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我有点事,你回房休息会儿,晚上起来吃饭。”
“好啊。”言蓁如是说着,却没有动,侧过身子也去看他的电脑,好像被密密麻麻的文字伤到眼睛一般很快地收回视线。
言汜用眼神询问她,还有其他事?
言蓁脸上挂着笑,看了他良久,才慢吞吞地问了句,“你搬回来了,家里很好吧。”
知道他搬回来后,她无比感谢黎瑛女士圣裁。
“嗯,很好。”男人依然气定神闲,不过她注意到他脸部线条柔和了许多。
“总不会因为我回来后就要再搬走吧。”言蓁立刻好奇道,女人面容依旧恬淡,不过着重咬着‘再’字。
言汜嘴角漾出几分笑,没说话。
这个问题,言汜不太好回答,原本是打算走的,但他有搬走惹她伤心的前科,她现在对自己态度好,愿意亲近,他也……难免沉溺于这种久违的感觉。
搬走,有待再商榷。
如此,他就把搬回去的行程搁置下了。
“哥哥不说话,就是答应留下了。”见男人不说话,言蓁再度笑了笑,话说在前头,他也不好走了不是吗。
“我给哥哥带了礼物。”言蓁转了话锋,言汜挑眉看着她眼睛。她从衣兜里掏出来一个长方形丝绒小礼盒,递给他,“打开看看。”
他伸手接过,打开盒子,里面是支钢笔。
他看着,轻而易举出神了,直到言蓁喊着哥哥才把他从神游之外唤回来,他眸色泛着点点笑意,却说,“你很没有创意。”
她给他买的第一份礼物,也是钢笔。他说很喜欢后,每年都会收到她同一个牌子的钢笔。不过已经断了几年了,她出国后前几年还给他寄,后来或许是被他态度伤到了,索性就不再送了。
被没创意短短三个字激起几分不快,她压着情绪,直言,“哥哥很喜欢啊,不是吗?”
至少他从前很喜欢。
“嗯,很喜欢。”他大方承认,总不至于真惹她不高兴,盖上盒子,收起来。
“我送你礼物了,哥哥有表示吗?”
他拿起手机,“给你转账。”
言蓁瞬间沉了面孔,任谁看都不太高兴地从桌子上跳下来,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哥哥晚上见。”
言汜勾了勾唇,也没留她,点开她的头像,转账十万块。
那边,言蓁收到转账提醒,冷着脸看了眼,她辛辛苦苦特意挑选的钢笔,续起他们断裂多年的传统,他竟然就只给她转钱?言蓁气恼地把手机扔在床上,拿着换洗衣服去了浴室。
半个小时后,她从浴室出来,包着浴帽,湿漉漉的手指收了转账,转给她的,不收白不收。
言蓁搁下手机,正要去吹头发,消息提示音响了起来。她回眸视线落在手机上,是哥哥。
她点开,言汜发来了四个字,“谢谢蓁蓁。”
莫名其妙地,那团火气消了。
嘴角有了上扬的痕迹。
她和言汜的关系有在变好。
而这一切的契机,源于上次那次的坦诚相待。
时间倒回到言汜生病那次,言蓁照顾言汜睡下,她守在他身边很晚,言汜再次醒来时,眼睛都还不太清明,身体因为在沙发上的睡眠姿势而发麻,他偏头看到了言蓁。
言蓁在他身边,用那双漆黑沉静的眸子注视着他,理性地开口:“哥哥,这是第三遍也是最后一遍我问你,要不要和好?”
言汜注视着他看着长大的妹妹,迟疑了大半生,拒绝了大半生。只有这次,他不带一丝犹豫的、无比肯定的回答她。
“好。”
-
晚间,餐厅凑齐一家人,刚准备上桌,辛娅就大摇大摆地跑过来蹭饭。
饭后,言蓁和辛娅回房间聊天。辛娅咬着苹果,一边翻看着言蓁床头读物,“哥哥不结婚后,怎么感觉你心情好了不少?”
是吗,连辛娅都看出来了吗?
言蓁沉默微笑。
或许是她明确要结婚那一阵子自己在辛娅面前表现的实在是太低落,现在又太开心。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云淡风轻说,“我自己也有我自己值得开心的事啊?”
“比如?”辛娅拿着苹果又啃了一口,语气近乎漫不经心:“你是中标了还是要回柏林了?”
“别说中标,都延后了,都说不准。”
“至于柏林……”言蓁叹口气,“我连什么时候再回去自己都说不准。”
“那你有什么开心的事?”
“我,”言蓁头脑风暴,挤出四个字,“家庭美满。”
辛娅噗嗤一声笑出来,在言蓁凉冰冰的眼神下,方才附和道,“是挺值得开心的。”笑够了,辛娅站起身淡淡地说了句,“我要离开了。”
言蓁愕然,“去哪?”
“台北。”她解释,“暂时去一段时间,过年那阵应该会回来。”
言蓁显得有些若有所思,“哪里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吗?”
“或许。”夜色已晚,辛娅向她告别。
“辛娅。”言蓁笑了。
“嗯?”
“你知不知道,你说这句或许的时候,真的像极了我那高深莫测的哥哥。”
“那你可像错了。”辛娅已经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几分,朝她笑了片刻转向外问道,“哥你找蓁蓁有事?”
言蓁愣了一下,抬眸望去,只见言汜正站在房门口,眼眸深深地看过来。
辛娅使了个眼色给言蓁后自觉离开了。
言蓁理了理头发,迎过去,“哥哥有事?”
“我刚刚得到消息,这两天要去东京出差。”
“哦,这样啊。”他在报备吗?言蓁有些不自觉失笑,“哥哥以前去哪里从不和我说。”
想到这里,她默了默,还是忍不住翻旧账,“就连搬出去这么大的事,都悄悄的做完了。”
以前的事言汜没反驳,他只针对这次,说话时眉眼温淡,“我不是怕我走了,某人哭鼻子。”
“哪有!”
“那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什么时候回来。”她有些不舍了,她才回来呢,哪有这么巧的事?是不是在骗她?实在是前科太多,她没法不多想。
“不确定。”
心口失落显而易见,不过不好说什么,言蓁依旧提起几分温婉的笑容,“记得给我带礼物。”
“好。”
言蓁看他还未走,想了想,慷慨展开双臂,“要不要抱一下?”
“……”言汜视线落在她手上,微微皱眉。
她保持着姿势不动,直直道:“不抱?你会后悔的。”
是会后悔,他插在裤兜里的手有些想拿出来。
言蓁张着手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想抱。
但不能,他忍下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忍,兄妹之间抱一下也没什么,他们抱得还少吗?她经常抱她,或者毫不客气地黏上来。
不像如今这么有礼,等他来主动。
言汜内心汹涌起伏,表面依旧平静。
正在这时,楼梯上响起脚步声。
两人看过去,出于默契,他们能听出这脚步声属于黎瑛,言汜还站在门口,母亲看到定要问他们在说什么,他决定先离开,他转身要走开的时候,言蓁却单手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拉进了屋子,手疾眼快地关上了房间门。
言汜有些意外,只得耐心地站在她身后,安静地配合她不出声。
一副偷偷摸摸的场景,他是有些想笑的。
不过他克制下来,看着言蓁。
言蓁俯身将耳朵贴在门上听辨,那脚步声果然朝她房间走来。门外响起敲门声,随着响起黎瑛的声音,“蓁蓁,睡了吗?”
言汜被她拉着手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凝神。
“睡了!妈妈。”言蓁张口说胡话,紧紧抵门。
“蓁蓁……”门外的母亲依旧没走,似乎有话。
“妈妈,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困了。”她的声音甚至佯装了几分睡觉后的模糊。
黎瑛这才作罢,嘱咐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听着脚步远去,言蓁转回身就抱住了安静沉默的男人。
忽然撞进一个拥抱,言汜微愣,属于她的温度从她的怀抱里慢慢席卷过来,而他身体更多的是僵硬局促。
“为什么要躲?”
男人没伸手抱她,低醇的声音却从从头顶传来。
哥哥怀里气息很干净,怎么这么多年从来没变过,温热的胸膛,宽阔的肩膀,让她好安心,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从她心头掠过,言蓁在他怀里仰头,面容很是无辜,“为什么不躲?”
他低眸,“这是在家里。”
男人有些高,她撇了撇耳边碎发,望着眼前这张面孔,端详他的五官,那是与自己毫无相似之处的一张脸,她心里是有些恍惚的,眼神松懈,慢慢开口道:“那你想当着母亲的面和我拥抱吗?”
窗外是深沉冷漠的夜色,屋内是笑容温淡的女人和皱着眉头的男人。
沉默消化片刻,他任由言蓁收紧双臂挂在自己身上,他无奈道:“脑瓜子里在想什么呢。”
言蓁不理会他的含糊其辞,黑眸里透着冷静与锐利,“哥哥,你怎么答应我的。”
言汜静默一瞬,终究是动了,长臂搂过她腰身,把人捞进怀里,抱得很紧。
是的,他答应过她。
要好好相处,要学会爱她。
像过去一样,做一对好兄妹。
他其实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他面对言蓁时心总是涩然如酸柠,又带着点苦。他重新给了自己一次机会,重新站到她面前,给她想要的爱。
无论他表面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他总归是不那么理直气壮,他的爱参了虚伪和杂质,更有私心和肮脏。
他冷漠面具戴久了也以为那才是真正的自己。
其实不是的,他对言蓁的情感很复杂,面对她时无法展露真实的自己。
冷漠的那一面他习以为常,温情的那一面显得生疏。所以在重新和言蓁学着相处时,变得小心翼翼,变得局促,甚至是手忙脚乱。
她守在自己面前,冷静地问出那句话后,他感到自己心底有了强烈的意识,不要伤害她。可他已经伤害了言蓁整个青春期,但是他无法弥补那些漫长的年岁。
他的言蓁实在是善良,毫不记仇地原谅了他。
主动低头问过他三次,要不要和好。
第一次,他很冷漠。
第二次,他态度冷慢。
而这是第三次,他说好。
他看到言蓁脸上的满足和喜悦。
他知道言蓁在尝试剖析他,掌控他。
他有些无奈,又不禁诱惑。
就像现在,他也贪恋她怀抱的温度。
“哥哥,早些回来。”言蓁嗅着他的气息,心里安定,他这么高大,这么可靠,似乎能抵挡一切风雨。言蓁难免释怀了一切,流露真情。
那么珍贵的真情,他自然能感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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