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例如她说这些话可能只是在用言语来降低我的警惕，让我觉得她是一个理解我、能够与我产生共鸣的人。
然而，一旦我替她换蛊成功，她就会立刻原形毕露，就像那些曾经无缘无故会厌恶我的人一样，她肯定也会突然厌恶我，即使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但她一定也会变成那样的！
我向来习惯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她人，因为我深知人性本恶，人心丑陋，这世界上一切的善意都是伪善，都是披着羊皮的假象，这些深刻的领悟皆是我亲身经历、切身体会，所以我有充分的资格去这样怀疑。
但这一刻......虽然我不愿意承认，可她说话的语气确实有种能让人放下所有戒心的柔和。
“我是知道你的，阿善，我对你的了解，远比你以为的还要多。在你14岁那年，你因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根据卷宗记载，那是一起很恶劣的杀父弑母案，甚至不止是你的父母，被害人足有十余人，都是跟你有血缘关系的亲戚，皆死于你故意制造出的一场大火。这是一起完全蓄意的谋杀，造成了多个家庭的悲剧，案件的恶劣程度已经不言而喻，但是......你只被判了十年，如果说这中间没有任何隐情，说实话，我不相信，三月自然也是不信的，所以她特意让人去查了有关于你的过往经历，这一查之下，才知晓当年你......唉......”
落商秋说着说着，突然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虽然很轻，但是我听到了。
“三月说你是一个可怕的家伙，因为你丝毫不把任何规则放在眼里，你行事全无规律，丝毫不受任何东西的束缚，极度自私多疑，情绪很不稳定，偏偏你对很多事物的看法是一针见血、直面本相的。你明明才智见识都不落凡俗，却总是要摆出一副庸碌无能、弱小可欺的样子，也不知骗了多少人，与你这样的人为敌，实在是件很可怕的事。可是......我却觉得不然，虽然我们才第一次见，但我在你眼里看不出丝毫的可怕，相反，我觉得你更像是一个不谙世事，通体透亮的孩子，只是在亲眼目睹亲人的死亡后留下了心理阴影，却未及时得到疏导，一直无法释怀，紧接着又被关在那种幽禁浑浊的监狱里太久，才导致你性格逐渐扭曲，心生邪念，变得极端，暴虐、甚至是精分......”
眼见落商秋还要继续说下去，我两眼一眯，闪过一丝冷光，语气冰寒刺骨：“难道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有时候知道的太多，是会活不久的么？”
打从落商秋提起十年前的那场悲剧起，我便不再淡定，心中原本略微消散的杀意再度凝聚，几乎就要形成实质，那是完全纯粹的凶恶。
而有关于落商秋后面还说了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我心中的杀意太盛，叫我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件事，就是判断，我在判断如果我现在对她动手，有几分把握能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杀了她，然后全身而退。
虽然此刻这间房内只有我和落商秋二人在，且她还拖着一副病体残躯，但其实我偶尔能听到门外不远处有人交谈的声音，甚至我还闻到过一股铜锈水管味，那似乎是这些落家人身上特有的气味，这些足以说明，这个地方远不止落商秋一个人。
最重要的是，如果我现在弄死落商秋，就算我能从此地安全抽身，可我也大概率没办法在春三月的眼皮子底下逃出浔城，她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而就是这样极端的情况下，我仍打算杀了落商秋，就像我说的那样：有时候知晓太多，是会死人的。
十年前的那场悲剧是我内心深处绝对不能被触碰的禁区，我原本以为知晓当年那件事真相的人都已经死光了，却不想身为外人的春三月和落商秋竟一早就知晓此事，这衬得我像个跳梁小丑，我讨厌别人这样事无巨细的了解我的过去，这会让我极度丧失安全感，乃至于感到莫名恐慌。
身为一个曾经的劳、改犯，我的文化水平不高，但我也听过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安全感这东西一旦炸裂，你会觉得所有人都是带刀而来。”
此刻的我亦是这种感觉。
所以即使落商秋表面上看来似乎对我并无恶意，甚至可以说是很友善，可我就是想要杀了她。
我阴沉着脸，反复推算我此刻突然对她动手的胜算有多高，事成后能成功逃脱的几率又有多大，算着算着，我开始无意识的扣着手背，直到一缕温热来袭，我看向手背，才发现它被我扣破了皮，鲜血涌出，我却察觉不到疼痛，只感到麻木。
目光瞥到我手背上的鲜血，落商秋微微抬起头，她眸色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去一旁的柜子里拿来药物和纱布，拉过我的手作势就要给我包扎。
她这冷不丁的动作吓了我一大跳，我条件反射地就想甩开她的手，却被她死死抓住，分明看上去她好像并没有用多大力气，但是我的手腕偏就犹如被铁钳夹住了一样，无论我如何发力，居然丝毫动弹不得。
见此，我不禁大吃一惊，我有想过落商秋身为落家当家，肯定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但我做梦也想不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这家伙不是快死了吗？身体内部逐渐腐烂，就连尸臭味都散发出来了，怎么还能有这样恐怖的力量？
我下意识就要伸手将落商秋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却听落商秋忽然轻声道：“别动，阿善，我知道你现在很害怕，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是你不用害怕，落家不会对你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情，起码有我在，落家就绝对不会，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平淡冲和，内敛宁静的性格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虽然我不清楚这会不会是她的伪装，会不会她表面风轻云淡实则私底下却暗潮汹涌......
但她那如春风般温和的语气，确实在不经意间让我产生了几分信服。
我看向她的眼神有片刻间的呆滞，但很快，又恢复成了阴鸷和麻木，带着戾气，带着恼怒，我正要开口讽刺，却见落商秋依旧神色平静，一边自顾自的开始为我处理伤口，一边不带情绪的继续‘读心’。
“我倒是不介意你现在杀了我，生或死什么的，我已经看透了，但是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其一，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油干灯草尽，就算你不动手，我归于大地也不过早晚之间的事；其二，这所宅子里还有不少的落家人在活动，且三月也派人密切关注着这里的状况，你现在杀了我的话，是绝对逃不出去的。另外，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同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炫耀自己能查清你的过往经历，也不是故意要揭你的旧伤疤，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知道你的本性不坏。”
“呵呵......你跟一个坐了十年牢，手上不知道沾染多少鲜血的人说她本性不坏？这种撒了**药的鬼话我听都不好意思听，也亏得你说得出口，难道你自己就不觉得好笑？”我垂下眸，嗤鼻冷笑，语气中带着深深的讽刺，面色更是冷冽到了极点。
在我看来，落商秋此刻一定是自以为一语说出了我的痛点后许诺理解我的世界再随便说些好话就能拉进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呵，殊不知这种低级的伎俩只会适得其反，让我对她更加防备。
我自认为已经看穿了落商秋那可笑的把戏，正要继续开口讥讽，可下一秒，她话锋突地一转：“我听说你一开始是不愿意的，怎么后来又愿意了呢？”
不同于林檬旁敲侧击地声声质问，落商秋的语气柔和，面色平静，好像真的就是单纯对这件事感到好奇，且见我低着头半天不说话，她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温和一笑，淡淡道：“你如果不愿意讲，就当我从来没问过。”
虽然乍一听，落商秋的这话问的有些莫名其妙，前言不搭后语，可我却清楚她是在问什么，只是那个问题的答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空气中是长久的静默。
我嘴唇张张合合，说不出一句理由，好半天，才抬起头看向她，缓缓开口：“那个时候，她是唯一一个坚定走向我的人，我从来没经历过那样的事情，所以我一时上头了，不过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会那么做的。”
“你很诚实。”落商秋点点头。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这种事情好像没必要撒谎，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已经结束了，不是么......”
“你说的对，不过另一件事我却并不同意你的观点，进过监狱，手上沾满鲜血的人就一定是邪恶的吗？人的本性是利己动物，为了自己而被迫伤害他人无可厚非，这虽和善良扯不上关系，但也不能说明那人的本性就是邪恶的。你刚才说你只是一时上头，那你知不知道，本性不坏才会有一时上头的可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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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本性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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