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在姜沫苓的软磨硬泡下,沈郁琛终于答应带她回家。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提前出院,只是每次阖上双眼,就会想起昨晚伴着消毒水味的噩梦。
梦里,姜沫苓看见她站在一片荒草中。
在她的不远处蹲着一个男人,那人背对着她,正抚摸着脚边一只雪白的小兔子,阳光从云层中散落下来,给他镀上了金边。
下一秒,天空乌云密布,左右的荒草忽地变成高楼,他们正站在高楼的天台上。
男人抱起兔子,小心护在怀里,站起来欲要离开。
他的身影越来越浅,在快要消失的一瞬,姜沫苓下意识开口唤住他。就在他转身的一刻,她听见周遭轰地传来一声巨响,空中弥漫着灰屑。
脚下的高楼全然消失,代替灰屑的是灌入她口鼻猛烈的风,让她难以呼吸。风声在耳边哀嚎,她只身一人,直直坠入黑暗空洞的深渊。
昨晚,沈郁琛为了避免让姜沫苓感到不自在,于是没有在她的身旁,而是去了隔壁休息室。
睡觉前,他还和姜沫苓说有事随时叫他。
但姜沫苓对他始终还不熟悉,也不好和他说心里的事情,只好哄着自己闭上眼睛,在半梦半醒中硬熬到天亮。
沈郁琛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起身去看看姜沫苓。
他随意抓了抓头发,来到门前,悄悄摁下把手,就在推开门的一瞬间,二人双目对视。
姜沫苓整个人怔愣在原地。
上一秒还在门前来回踱步,寻思着六点敲门是不是太早,但她确实又有些呆不下去了,又想着该怎么和沈郁琛提出她的小请求。
沈郁琛愣了两秒,刚睡醒声音还有些沉哑:“怎么醒得这么早,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心里有些不放心,向前迈了一步,朝她伸出手,“沫沫,先回去躺着好不好?”
姜沫苓就这样又坐回床上,手指搅着被单,面露难色,带着一丝请求,“阿郁。”
“嗯,怎么了?”
“我能不能提前出院啊?”
沈郁琛:“?”
他拉开椅子,在姜沫苓身侧坐下,眼神里流露出疑惑。
“可以和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姜沫苓对上他的眼眸,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小声说道:“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有些闻不惯消毒水味。”
她的手指紧了紧被子,像是下定决心,鼓起勇气抬头看向沈郁琛,“我们出院吧,好不好?”
这回轮到沈郁琛犹豫上了,姜沫苓这次受伤,可把他吓得够呛。
本来应该在医院住满三天仔细观察,但他又不想勉强姜沫苓。
刚才听见她说要提前出院,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没做好,让她不舒服了。
姜沫苓见沈郁琛迟迟未开口,心里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渐渐退了下去,她默默低下头扣着被单。
“好,那等回吃过早餐,我去问问医生能不能提前出院,可以的话我们今天就回家。”
姜沫苓猛地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真的?”
沈郁琛对上她的视线,笑着温声道:“嗯。”
-
十月底的南溪市,气温已然寒凉。
和医生交流过注意事项后,沈郁琛办好出院手续,回到屋内,从包里掏出一件连帽外衣,递给姜沫苓。
“今天外面降温,注意保暖。”
姜沫苓接过外衣,摆在腿上,她摸了摸衣服的面料,是一件加厚的冲锋衣。
她抬头望向正忙着收拾东西的沈郁琛,今天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看上去也是加厚的,袖子被挽上去了些,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
刘海没有像昨日梳上去,而是乖顺地散落在额头前,整颗脑袋蓬蓬的,让人不由产生想冲上去揉揉的冲动。
姜沫苓下意识问道:“那你呢?只穿一件,够吗?”
沈郁琛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向姜沫苓弯了弯嘴角,温声道:“嗯。”
又低头扯了扯领口的布料,眉毛微挑,“也是加绒的。”
“沫沫穿暖就好。”
姜沫苓怔了怔,又低下了头,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声:“谢谢。”
她套上外套,跟在沈郁琛身旁,走出病房,来到电梯口。
姜沫苓站在沈郁琛的身旁,盯着电梯门上的自己,视线缓缓移到旁边,趁着沈郁琛低头敲击手机屏幕,悄悄观察起他。
优越的骨相脸中带着柔和,他的肤色偏白,手里提着一个大包,加上他今天的穿搭,更显得他充满活力。
早上怔愣时还没注意,原来她才到沈郁琛胸口的位置。
难怪他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可以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外套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闻着很舒服,又清爽。
姜沫苓想,她未免也太幸运了些,眼前的丈夫,可谓是样样踩在自己的心动点上,尤其是在对自己说话的时候,声线温柔,仿佛可以将自己包裹,陷入柔软的梦境。
她边想着,边跟着沈郁琛进电梯。
快到楼下时,电梯里涌进一批人。
“别挤啦,已经没有位置了!”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有些不满。
“哎呀!里面还有位置,我都看见了,进去点。”一位抱着小朋友的大姨边挤边大喊着。
姜沫苓急忙向角落靠去,就在众人向身后退去,快要压到她的一瞬间,沈郁琛侧身来到姜沫苓面前。
一股温暖,带着阳光的味道抚进她的鼻腔,一片阴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稍稍抬头,才看清眼前的人,沈郁琛正面对着自己,一只手搭在电梯箱的挡板上,另一只手环在自己的身侧,替她阻挡着人群的挤嚷。
沈郁琛的肩膀很宽厚,可以将姜沫苓整个人遮在身下,而那张清新俊逸中带着矜贵的脸,此时此刻离自己特别近。
第一次近距离欣赏沈郁琛的容颜,姜沫苓发现心跳不受自己的控制,红晕一下子爬上了她的耳朵和脸颊,她突然觉得电梯里好热,身上的外套加持,让自己更加火热了。
啊,冷静,快冷静一点。
姜沫苓心里默念了几遍,又把头低下去了一些。
沈郁琛低眸,看见姜沫苓的耳朵和脸颊红扑扑的,似乎还感到一丝丝热气。
他皱了皱眉头,抬起一只手,手背轻覆在姜沫苓的额前,动作很轻柔。
温度是正常的。
如果不是发烧,难道是因为人多让她紧张了?
沈郁琛清楚记得,他还在和姜沫苓谈恋爱时,姜沫苓在人多、空间较小的地方就会有些紧张。
当时她还和自己说,是因为小的时候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再多的她也不想说下去了。
不过下一秒,她就乐呵呵地捧着自己的脑袋晃啊晃,像逗小狗一样说:“但是,只要阿郁在我身边,我就不觉得害怕了。”
姜沫苓感到额头上有什么覆在上面,她抬头,正好瞧见沈郁琛的眼睛里透着一丝担忧,下一秒,对方用只有他们之间能听到的音量。
“沫沫别怕,马上到一楼了。”
姜沫苓睫毛微颤,又迅速低下头盯着脚尖。
心里寻思着她也没害怕啊,原来她以前这么柔弱的吗?这两天相处下来,怎么好像沈郁琛对她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她要碎了,现在连坐个电梯还要安抚她别害怕。
“叮,一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人群又一窝蜂朝外涌去。
待人潮消散,沈郁琛才退了一步,与姜沫苓保持回正常的社交距离,稍微弯了点腰,与她平视,这才能看清她的脸蛋。
“没事了沫沫,我们走吧。”
姜沫苓抬起头,朝沈郁琛点点头,“嗯。”
他们来到门口,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路边。
靠近车时,一个中年男子从驾驶位上下来,伸手欲接过沈郁琛手上的包,沈郁琛率先开口。
“何叔,天气凉,您在车上休息,这些我来就好了。”说着,就朝车尾走去。
何叔露出和蔼的笑容,收回手,“哎呦,这是什么话。”
转头看见姜沫苓,语气中也带着关切,招呼道,“夫人快上车,车里暖和,受着伤,要多休息才是呀。”
“这是何叔,以后出行,你都可以叫他。”
沈郁琛压下后备箱,从车尾绕上前来,站在姜沫苓和何叔旁边,向姜沫苓介绍着。
“何叔好。”姜沫苓向何叔笑了笑。
“诶嘿嘿,好啊,快上车吧,上车。”何叔乐呵呵道。
“夫人,我都听先生说了,记不起事情没关系,我们都和之前一样,只要你有要求,尽管提,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姜沫苓扭头看了一眼沈郁琛,沈郁琛也恰巧与她对视,似是安抚,朝她笑了笑。
姜沫苓抿了抿唇,低低应了声:“嗯。”
何叔是个热心肠子,一路上时而和姜沫苓介绍着周围,时而和沈郁琛说说话,就像在和一个老朋友一样交谈着,在这轻松的氛围里,也让姜沫苓卸下了一丝紧张。
原本还在想,回去之后会不会面临尴尬的场景,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
车子穿过别墅群,最后停在一栋别墅门外,这是一座三层的别墅,最顶层有一个探出来的露台,上面种满了花。
天空中飘着细雨,沈郁琛下车拿上包,替姜沫苓戴上外套帽子,携着她向门口走去。
修长的手指覆在指纹感应器上,而后拧下门把,推开门的一瞬间,不同室外的寒凉,屋内的温暖,一下子包裹着姜沫苓。
进门的侧边是一个原木鞋柜,旁边还有一张软垫长椅。
往左边走,便是会客厅,整体呈现着的是浅色系。
陈姨从厨房里走出,身上还系着围裙,见到姜沫苓,立刻向她走去,笑起来的时候,眼尾折出几条细纹,她温声道:“夫人,欢迎回家!”
沈郁琛则在一旁替姜沫苓介绍道:“这是陈姨。”
陈姨一脸慈爱看着姜沫苓,姜沫苓也露出一抹笑容,轻声道:“陈姨。”
“诶,先生夫人,你们先坐会,菜还有一阵才能烧好。”陈姨说完,转身回到厨房去了。
姜沫苓跟着沈郁琛来到沙发上坐下,屋内的暖气开得很足,穿一件单衣足以。
姜沫苓脱去冲锋衣,整理好放在一旁,突然不知道手该往哪放,便抓起沙发抱枕摆在自己的腿上。
虽然只是一连串小幅度的动作,但还是闯进沈郁琛的眼里。
他给姜沫苓倒了杯水,平稳而温柔的声音落入姜沫苓的耳朵,“回家就不用拘谨了,放轻松,我在呢。”
“是有哪里不喜欢吗?”
姜沫苓急忙朝他摆摆手,“没有没有,都挺好的。”
在她的记忆里,她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生活。
出行有人接送,不用费老大劲挤地铁,挤公交。
下班回家不用拖着饥肠辘辘的身体,给自己做一顿饭。
好不容易收拾完,想要放松娱乐一番,看看时间已快到深夜,只能无奈入睡,日复一日着这样的生活。
现在这样的条件,姜沫苓只有在梦里体验过,但每次都是现实打破美好的幻想。
曾经仅存于幻想中的生活,此时此刻正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哪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就算这只是一场梦,她也希望这场梦,可以做的久一些,甚至可以一直做下去。
见姜沫苓低着头,沈郁琛弯了弯嘴角,从喉间发出一声低笑:“沫沫,抱枕说要不要抓抓别的地方?”
姜沫苓愣然,她抬起头,茶色的瞳孔透着一丝迷茫:“啊?”
沈郁琛眉眼轻微上扬,朝抱枕轻抬下巴,视线又从抱枕转移到姜沫苓的脸上。
姜沫苓顺着沈郁琛的视线,看向自己手里的抱枕,才发现自己一直揪着抱枕的两角,她松开双手,抚平皱角,朝沈郁琛讪讪笑了笑。
“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沈郁琛见姜沫苓欲言又止,他放下水杯,放缓声音问道。
姜沫苓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但好奇心驱使着她,“阿郁,你平时是做什么的呀?”
她环顾四周,“感觉我现在经历的一切,都不太真实,就好像是……”
像是猜到她想说什么,沈郁琛在嗓间低笑,低了低头,而后又用那双可以融化冰山的双眸,温柔望着姜沫苓。
“你是不是想说,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梦一样。”
“但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一切都不是梦。”
他朝姜沫苓挪了挪,拉近彼此的距离,上半身向前倾了些,嘴角噙着一抹笑,声音温柔似水。
“这是属于我们梦醒之后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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