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漾盯着火锅沸腾后升空的气泡，思绪也跟着它们飘远了。
她当初为什么会和岑舟提分手？
真是有些说来话长。
“我想想，”宋挽星见明漾这副组织语言困难的模样，换了个问法，“不只是因为梅易那事儿吧？”
“……”
乍然被提起这个让人反胃的名字，明漾叹了口气，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
“他只是导火索啦。”
-
雨夜救猫后，明漾和岑舟的关系突飞猛进。在寒假即将到来前，她被他主动约去「微醺」，一起看元旦跨年乐队表演。
倒数的钟声中，人群躁动，暧昧的氛围催生多巴胺，热恋的情侣们开始拥抱亲吻。
他们被挤在人群中间，岑舟的手虚环住明漾的腰，防止她被旁边的人撞到。
男人的体温隔着毛衣透进来，让明漾那片肌肤一片酥麻，耳根红了一大片。
身体几乎紧紧相贴，正站立难安的明漾感受到岑舟俯下身，贴近耳边低声问她：
“这个假期，有空来当我毕业作品的女主角吗？”
“……”
舞台上的海岸线唱到「想与你私奔 到世界尽头」，强烈鼓点与明漾失速的心跳重合，震耳欲聋。
昏黄暖光打在岑舟高挺的鼻梁上，长而密的睫毛下压，冲淡他眼型的冷感。
整张脸都仿佛蒙上一层滤镜，像蛰伏出击的狼犬。
在这个瞬间，明漾色迷心窍，什么也没追问，点头答应：“好呀！”
后来明漾才知道。
她是岑舟这部片子里唯一的主角。
明漾喜欢旅行，岑舟带着她去很多个城市取景，走遍了很多她很想去又没机会去的地方。
在沙漠中从高高的丘顶一滑到底，在雪山下看流星雨划过天际，又在艳阳高照的好天气里开船出海追鲸。
对明漾来说，那个假期真的很美好，简直像是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但是，也让她更意识到了自己和岑舟的差距。
明漾不是不知道岑舟的家境有多好，在网上随便搜搜他家里人的名字，人工智能预估的资产都够她打几辈子工了。
只是在学校时，一切涉及成长环境、见识谈吐的现实因素都被忽视，直到走出这个乌托邦才变得越发清晰。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明漾想。
好不容易遇到了心动的人，那就和他谈场不顾一切的恋爱吧。
即使未来走不出校园。
明漾不爱做麻雀变凤凰的梦，也从不认为自己是麻雀。
她只知道天高任鸟飞，如果情感成为了自我的束缚，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放弃。
恋爱里的岑舟和刚认识时的冷淡简直天差地别，占有欲很强，下课准点在教学楼下等她，基本上占据了明漾所有的闲余时间。
后来他读研搬出学校，又软磨硬泡地让明漾来和他一起住，像有肌肤饥渴症，周末时甚至能让她一天不下地，去哪儿都要抱着。
明漾有时候会气急败坏，忍不住骂他像离开了主人就会死的狗。
岑舟只是闷笑，真去拿条黑绳挂到自己脖子上让明漾扯，把她吓跑了又抓回来。
然后身体力行地变成狗咬回来，在她的锁骨、脖颈还有更多看不到的地方留下自己的印记。
“……”
但在一起久了，长时间的相处下，明漾偶尔又会察觉出一点点异样。
比如他们每次去约会的地方都是明漾喜欢的，比如岑舟从来不会和她谈自己的家庭成长经历，比如他对她百分之百的纵容。
有时候，明漾会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真正的岑舟。
明明躺在他怀里时，能感受到真实的体温，却总像是试图隔着相机镜头，去触碰画面里捉不住的风。
——所以情浓至最鼎盛的时刻，明漾最先感受到岑舟若有似无的抽离与隐瞒。
明漾和岑舟差了两届，她读的是五年制的本硕连读，岑舟保本校读三年研，他们本该迎来共同的毕业季。
毕业这一年格外忙碌。
岑舟在读研几年里拍摄的作品质量越来越高，按导师的话说就是“越来越能看到人味”，也因此收到了一个知名海外导演的项目邀请，不过需要出国大半年。
明漾完全没有异议，甚至很高兴他能在喜欢的事业上有更好的成就。
出国前一晚，他们纠缠到深夜。
从厨房冰凉的大理石桌面，到客厅地板柔软的羊毛毯，最后终于回到房间的大床上。
灯带在视野里跟随动作摇晃，又在水汽中模糊成一片。
明漾感觉自己身上所有的水分都要流干了，泪眼朦胧间，被岑舟掌住肩膀，捏着下巴转回来接吻。
他看她的眼神很深，**在黑沉的眸里形成漩涡，又有几分清醒与茫然，嗓音发哑：
“小羊，你会等我吗？”
“……”
出国后，岑舟回消息的频率越来越低。他们从每周视频三次，到基本只能文字交流，甚至隔了好几天才回一句话。
明漾一开始只以为是岑舟的项目太忙，于是偷偷自己办好签证，坐十几个小时飞机去剧组见他。
即使进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里，岑舟依然在人群中很突出，正在片场里辅助导演调配全场。
见到明漾，岑舟将她带离剧组拍摄的范围，看上去很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怎么了，你不希望我来？”明漾盯着他蹙着的眉，故意和他开玩笑。
“没有，”岑舟故作轻松，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先自己逛逛，晚点我带你去玩。”
“……好吧。”
即使岑舟没有说，明漾也感受到了，他看上去在瞒着她什么事。
但后来无论明漾怎么试探，岑舟都闭口不言。
“在家里等着我，好吗？”
他只是深深地望着她：“我会在毕业前解决完所有事情，回到你身边。”
“……”
明漾感觉在鸡同鸭讲，狠狠瞪他一眼，扭头就走。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苦情剧男主呢。
什么都不说，也不知道脆弱给谁看！
这次探望到最后可以说是不欢而散，她开始单方面地和岑舟冷战。
没想到对方也很沉得住气，只在明漾生日的时候寄回来了一份礼物。
夜晚回到公寓里，明漾和芙芙大眼瞪小眼，会忍不住回忆和岑舟恋爱里的细节，思考他到底有没有真心。
他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有恃无恐地认为自己还会等着他？
——就像他们富二代圈子里那些人一样，养一只会摇尾巴的小宠物逗逗趣儿？
“……”
长成现在这样开朗明媚的性格，朋友都认为明漾的原生家庭一定非常美满。
但其实，她的童年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美满。
六岁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因为妈妈工作太忙不着家，生父染上赌瘾整天喝酒，小明漾的世界被局限在一个几乎晒不到太阳的廉价小公寓里。
周围充斥着陌生人的打牌声、发酵的酒精味与男人深醉后的呓语。
后来的她又被迫目睹了不好的事情，终于被妈妈发现，和生父打官司离婚，才带着小明漾搬去新家，认识了继父。
最初被带到这个带着漂亮院子的新家时，明漾很不适应。她会习惯性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困进被子中，以挡住潜意识残留的噪音。
妈妈和继父一起把小明漾温柔地抱出来，带她去院子里锄草种花，弥补曾经缺失的时光。
被窝里不再是带着霉味的潮湿，而是温暖的太阳味儿，在睡梦中都萦绕着她。
所以，明漾是经历过至暗时刻，又重新被阳光滋养长大的。
她无法再忍受自己一个人被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
研究生项目组会议里，第四次察觉自己因为岑舟走神，明漾决定要快刀斩乱麻。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那些飘忽不定的、消耗精神的感情，如果结局注定要走向一地鸡毛，就让它停在最好的时候吧。
“……”
奇怪的是，明明在最开始的时候，明漾就知道她和岑舟很难走到最后。
但真正醒悟的瞬间，她的心也像被划开了一角，随着呼吸撕扯出伤痕，钝痛久经不息。
那年三月份之后，明漾自己租了新的房子，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岑舟，也没再回复他的消息。
后来她跟的毕业项目导师身体不适，收尾阶段交给另一个硕导梅易负责，遇到了很多糟心事。
研究报告是要不停挑刺的，延毕威胁是要挂在嘴边的，还爱偷偷摸摸占组里女学生的便宜。
因为大部分学生不敢随便举报影响毕业，又看明漾的面相好欺负，梅易大胆惯了，最后甚至直接给她递了张房卡。
“……”
踢到明漾，他可算是踢到钢板了。
正愁郁气没地方发，明漾风驰电掣地联系上十几位被梅易以各种方式威胁过的学生，写了一份联名举报信上诉。
上诉结果出来的时候，她听说梅易被人狠狠打了一顿，差点被揍进ICU。
真是替天行道大快人心！
明漾正想出去犒劳自己吃顿好的，打开新家的门——
却见到了气喘不匀，两眼通红的岑舟。
他倚在门对面的墙上，风尘仆仆，垂在身边的手紧握成拳，白色衣摆上挂着几道未清理的血痕。
“小羊。”
岑舟语气沉冷，像压抑着即将席卷而来的暴风雨：“出了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
明漾叹了口气，感觉心口风干的伤疤又在被情绪冲涨。
她很想反问他，你不是也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吗？
“岑舟。”
明漾最终还是咽下所有没问出口的话，冷静地说：“我觉得，我们现在这个状态，不适合再走下去了。”
妹宝视角的不是所有真相～
总之就是某人不长嘴的锅（指指点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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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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