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霏伸手推他,谢迟靠在沙发上,稳若泰山,一动不动,他不太有兴趣陪老太太打麻将,只说,“你陪她们打,我稍后要去找你四舅舅聊点事,打不了。”
他这一说,年少的女孩眼珠子转了转,很快,她重新坐在了沙发的扶手上,晃着两支细长的腿,和他讨价还价,“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她竖着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故意来回晃动着,挡住他看手机的视线。
谢迟收起手机,双手环胸,抬头看向她,眉目微动,示意她继续说。
苏明霏谄媚地笑着,朝他张开手,“明年我准备给我老婆办个生日应援,经费不足,您大发慈悲赞助一下。”
“这个数。”她比了个六。
谢迟盯着她的手,莫名其想起她前年追星花费上百万,最后没过几个月就怒而脱粉的荒诞经历,他顿了顿,“你确定她需要这种活动?”
“又或者说,你能喜欢她这么久吗?”谢迟很怀疑。
“当然需要!”苏明霏瞪大双眼,信誓旦旦告诉他,“应援是偶像的牌面,是她在娱乐圈走下去的底气,她生日应援寒掺,别人会以为她没有粉丝,会欺负她的。”
“我家小羊老婆在娱乐圈本来就很惨了,接不到好戏,没什么粉丝,生日应援要是再不好看,全世界都会嘲笑她的,她黑粉还这么多。”
许漾粉丝当真是少得可怜,可怜到连苏明霏都能混成了她的大粉。
苏明霏当然不是因为成了她的大粉才那么在乎她的,毕竟只是个大粉,她原来也没当过大粉,其实大粉也不是那么重要,就是重要的粉丝。
就是那种去探班就能被看见、还能和她合影的粉丝而已,这其实都不是特别重要,重要的是该怎么让谢迟给她出这笔钱,这事关她老婆的脸面。
她告诉谢迟,“我会喜欢她,而且会一直喜欢她的,她和别人不一样。”
谢迟冷笑,“我记得你追上一个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没几个月就脱粉了。”
“那是他和他的粉丝不做人,欺软怕硬,欺负我老婆。”
苏明霏只是纯粹爱美男、喜欢追星,但不意味她可以昧着良心去喜欢一个品行不堪的人,为了上位如此不择手段,继续喜欢他,简直是在玷污她的品味。
有求于人,苏明霏一改刚才骄纵嚣张的气焰,态度前所未有的好。
她转眼就绕到了沙发后,贴心地替谢迟捶着肩,一副贴心小棉袄的模样,“小舅舅,你答应我,我可以现在就去替你打牌。”
“我不止这次帮你打,以后也帮你打,保证有求必应,孝敬你一辈子。”
少女天花乱坠地胡吹着,给他画着狗都不吃的大饼,谢迟没听进去,却也没拒绝她,只是“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谢迟今日足够爽快,苏明霏开心地比了个“yes”的手势,夸他人好,又给他比了颗心,说着极为肉麻的话,“小舅舅,我爱你一辈子。”
说完,她又道:“还是老规矩,赢了归我,输了归你。”
谢迟点了点头,没动。
实在是没什么精力应付她们,到了牌桌上,总是少不了聊天,聊起天来,又绕不开相亲的话题,左一嘴某某结婚了,右一嘴谁谁女儿回国了。
消受不了。
他对苏明霏道:“跟她们说我稍后有事,没空,你陪她们玩。”
“好咧!”苏明霏爽快地应了一声,很快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离开前,她还很贴心地替谢迟把客厅挂壁的大屏电视机打开,熟练地翻出《飞花》这部剧播了起来,她告诉他,“小舅舅,你在电视上看。”
“手机看太费眼了。”
“看完你一定会对我家小羊改观的。”她再次替许漾辩解一句,“她真的不是花瓶,就是笨鸟慢飞,成长速度有点缓慢而已,但是她真的有进步。”
苏明霏对许漾的粉丝滤镜不是一般的厚,明明她演技这样不好,演得戏如此不堪入目,偏偏她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谢迟没搭理她,目光挪到了电视机的大屏上。
《飞花》是许漾出道后演的第一部戏,聚焦少女的成长与家庭的冲突,导演徐云飞极为擅长拍这种题材的影片,这部电影也算是当年的口碑好剧。
和许漾演过的三流偶像剧相比,她在《飞花》里的演技确实很不错。
剧中的女主钟意映早年是一个乖乖女,但经受一场校园霸凌后性情大变,却仍然不改“善”的底色,看似乖张顽劣,但又分外讲义气、有人情味,好似一个侠女。
年少的侠女用自己的不讨喜的外表保护着一个又一个曾经的自己,但却为父母、老师所不理解,终日被谩骂责备——因为她不够乖。
钟意映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不是传统循规蹈矩的好学生,看起来是个骄扬活泼的大姐头,好似强大无比、无所不能,但无人知道她也曾胆怯、脆弱过。
只是在她仓惶脆弱的年岁里,从来没有人帮助过她。
曾经她无数次希望自己被理解,希望有人能看到她受的伤,希望有人能拉她一把,但没有人能看到,后来她选择暴力地解决一切,为自己报仇。
但也因此,她彻底活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坏孩子”,连父母都视她为耻辱。
在一次激烈的争执中,她撕心裂肺地怒吼着,质问全世界,而后摔门而出。
这日夜里,天上下了一场雨,年少的女孩独自走在昏沉的雨天里,忽地哭了起来,如此脆弱、难过,又倔强,是她从不示人的一面。
电影的打光和拍摄手法相当有氛围感,好似高超的画手涂涂改改精雕细琢出来的一副画,极具艺术美感,光影交接,构造出虚幻又落寞的一幕,令人揪心。
年少的女孩从家离开以后,一路在雨夜中肆意的奔跑着,最终停在了一个废弃老楼的屋檐下,屋檐是红砖泥瓦雕砌而成的,只是被岁月侵蚀了,挡不住雨。
豆大的雨点从檐角漏了下来,落在女孩湿透的发顶,把她浇了个透,顷刻间,好似被落水狗一样,一切都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她崩溃难言。
老楼前宽敞的水泥路上是被汽车碾压出来的巨大裂缝,夜里无人经过,路边只余下一盏昏暗的路灯,少女就站在那里,又仿佛在某一刻被全世界抛弃了。
电影上这镜头缓慢的一幕,就是此刻少女的内心世界,寂寞、孤独、崩溃。
谢迟看着荧幕上的女孩,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许漾。
许漾和钟意映是不同的人,但某些时候又很相像,钟意映是一个擅长掩饰自己的人,在外人看来她阳光开朗,好似没有心事,从不把坏心情带给她的朋友们。
而许漾,谢迟似乎从见她的第一面开始,她就总是莽撞、单纯,她的心思很简单,总是写在脸上,一猜就中,她似乎永远都没有坏心情。
从某种角度来说,钟意映反而比许漾要更真实,钟意映会哭,会愤怒,会抗争,也会有少女的烦恼,但许漾似乎永远不会有这样复杂的情绪。
谢迟其实也很好奇,她到底会在什么情况下才会产生一些极端的情绪。
但仔细思量,又觉得很难想象。
年轻活泼的女孩就像夏日里迎着朝阳生长的向日葵,与阴冷潮湿的春日不匹配,与破败寥落的秋日也不匹配,阴沉的雨夜不属于她,忧郁的蓝天也不属于她。
她似乎永远生活在阳光下,明媚、灿烂,没有心事。
这部片子有些长,电影过半,谢鸣飞突然来了电话,谢迟也结束了这场电影。
他从客厅离开,路过棋牌室时,脚步顿住了,在旁看了一眼。
付女士和谢书华组的牌局,再加上村里的一个年轻媳妇,本来隔壁七婶说要过来搓麻将的,但临时来了个朋友,非要带她上山玩,爽了约。
苏明霏的牌不错,付女士出了三条,轮到她摸牌,谢迟伸手替她把牌摸了。
上好的和田白玉制的麻将,色泽漂亮,触感光滑细腻,他修长的手指在牌面上摸了半天,迟迟不翻开,苏明霏有些心急,她问:“小舅舅,是什么牌?”
苏明霏打牌水平实在是太差,似乎得罪了财神,运气差到了极致,玩了几圈,从没赢过一局,这一局难得的开局好手气,她就指望着这局翻盘了。
谢迟没说话,久久不翻,苏明霏又催,他淡定道:“四筒,胡了。”
他把牌一翻,苏明霏喜形于色,对他说,“小舅舅,你就是我的转运神。”
她迫不及待地推了牌,朝付女士和自家母亲大人伸着手,“我赢了,给钱!”
谢书华把牌一推,憋着笑,告诉她,“我的小公主,你要不看看你舅舅给你摸的是什么牌?你这是诈胡,该你给钱。”
苏明霏不明所以,低头一看,才看到谢迟刚才给她摸的牌,根本不是四筒,是五筒,他坏得很,翻牌的时候故意把中间的点按住了,苏明霏也没看清楚。
“小舅舅,你这个混蛋。”苏明霏气急败坏地摔麻将,转头要找人算账。
只可惜谢迟早在上一秒就出门了,苏明霏只能从窗户看到他从院子出去了,悠闲地走在了家门前的主干道上,看样子是要去隔壁找谢鸣飞。
她气得朝窗外的男人大吼,“小舅舅,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