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最终还是进入天坑。
楚秦遇感觉到“自己”在意识彻底被吞噬之前，出手捏住了什么东西。
柔软顺滑，像是一片布料。
山岐睁眼只见一片漆黑，鼻息之间充斥着一股子潮湿浓重的土壤气息。
从进入天坑便警惕起来的人，几乎在睁眼的瞬间就悄无声息的探查了周遭。
好在只是漆黑，并没有潜在的危险。
山岐放心的甩出一张符箓，转眼化成一团掌上火焰，为他照明。
他所处的山洞顶极高，掌上火蹿出去许久才终于探到边界。
楚秦遇仔细查看一番。
现在的山洞顶几乎有七八层建筑那么高了，也不知是在地下多少米。
山岐眼下处在一片通道之内，往后是冰冷潮湿的山壁，只有往前一条道路。
于是他顺着山壁朝前走，期间每遇到一个分岔口，无需占卜，他的潜意识就已经替他挑选好了道路。
走过四个分岔路口之后，山岐顺着山洞渐渐看到了一些微弱的光亮。
不论是出口还是其余什么，在这一成不变的山洞通道面前，总归是好的。
山岐果断继续朝着光亮方走去。
不论是山岐，还是意识被携带在他左右的楚秦遇，都感受到身边阴冷的气氛渐渐被灼烧干净，不知何时，空气变得燥热了起来。
随着一路靠近，走过某一个转角之后，空气中的灼热气息扑面而来。
入眼是一道劈裂开的狭谷，灼热颜色的光从那道缝隙中照耀出来，连带着灼热一起。
无需靠近，山岐都知道那是什么景象。
是他在山春身上看到过很多次的，喷发的岩浆。
是山春宿命的终点。
然而此时此刻，距离那些吞噬人命岩浆最近的位置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轻拂尘，一身白衣如踏雪而来，丝毫不受狭谷之下岩浆的影响。
山岐来的第一眼，看到那人轻飘飘的将一个人如同丢货物一般顺手扔进了岩浆里。
来人正是他们的先生，本该坐镇持星的持星人。
即便山岐知晓那会是与山春一同命运的，“命格至阳”的人，也维持不住自己的情绪。
“大阵吞噬不足，难道就要如此养着它的胃口吗？”
山岐冷不丁出声，持星人也并不惊慌。
仿佛早就料到自己的弟子会站在那里质疑他一般。
“山岐，来的刚好。”
他看向满脸漠然的弟子，亲切的招呼着。
“看看这片岩浆地，你能看到什么？”
但凡是一个修习灵术的人都能嗅得出来，藏匿在其中的鬼邪气息。
被压制在阵下太久，怨气直扑而来。
山岐即便调动灵气挡在身前，也坚持不下，缓缓后退两步避开锋芒。
“山岐，你通晓占卜之术，应当看到过结局。”
“阵解之时，是在距今多少年之后？”
楚秦遇忽然觉察到自己的胸腔正震颤着，一个数字咻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一百年。
要整整一百年。
所以现如今必须有人要做出牺牲，才能让大阵坚持到百年之后，命定之人出手。
楚秦遇恍然间想到被山春选中的古别，又想到双棋身为聚星之人对古别的热切态度。
距今百年，古别出世。
一切恰到好处。
至于他和古庭……究竟是算在这百年之内，还是侥幸能够逃生？
楚秦遇胸腔口仿佛一片干涸地带，此时也咻然下起了雨来。
若是能有机会一搏，谁又想抛开存活的可能，独自一人赴死呢？
想清楚这些关窍，楚秦遇听得更加认真了起来。
若是有一线生机，那便搏这一线来。
持星人见山岐不再有僵持模样，欣慰的点点头。
于是他迈步上来，轻轻拍了拍山岐的肩膀。
面容却也在此刻变得狰狞起来：“送山春最后一道，也算全了你们两人之间的缘分。”
天坑隐藏的真正面目之下，剩余了长久的寂静。
大阵向世界张开的口中，只有山岐一人静默的站着，不知在等着什么。
山春从另一侧的通道探头探脑走过来时，就见到了站在原地忧郁脆弱的山岐。
他顿时一僵。
本以为自己能悄悄离开的，却不曾想成为英雄的这一路有这么多探照灯。
可惜陷入思索的山岐并没有彻底屏蔽掉周围的声音，山春见到他的下一秒，山岐就抬起了。
遥遥看来，与心虚躲藏的山春径直对视上。
于是山岐招招手，看着山春绕过巨大的狭谷口，朝着他走来。
山春一路思索了许多的告别词。
此前没有想过，是觉得自己会优先其余两人更早一步达到终点。
然后悄无声息的献祭。
眼下与山岐对峙，勉强还有一些心虚与理亏。
更何况，当初在持星阁观星殿，是自己先伸出的手。
他思来又想去，攒了一兜子话，结果刚靠近山岐，就听见对方语气平淡道：“和我走。”
像是要抛下眼前如同炸弹一般的大阵，带着他潜逃出去。
这是山春没有设想过的。
他与山岐相交甚久，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对方。
明白彼此秉性下的意气与担当，明白对方能够承担的责任与果敢。
眼前的人仿佛忽然泄露出了某一面他不曾见过的自私，面目平静的说出令人恶心的话。
山春心口猛地一沉。
“你知道阴阳献祭？知道我的命格至阴？”
山岐面色沉静，心跳声却如阵阵擂鼓声。
“我都知道。”
山春不可置信：“那你还让我跟你离开这里？留着让所有人等死吗？！”
山岐冷静道：“我会另外带人来补上缺口的。”
山春像是瞬间被拉回了初见持星人的时候，心口泛起阵阵寒冷。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被带回持星阁！我本身就是他养来准备投喂恶鬼的粮食。”
“算我先前看错你。”
说着，面前的人冲着岩浆大步冲去。
楚秦遇看得心口一紧。
起初持星人丢下另一人的时候，他并没有看清楚。
对于生命陨落的刹那感受并不深刻。
然而此时此刻，在他视角鲜活许久的人真真要奔着岩浆而下准备以命饲阵，楚秦遇才终于有了实感。
不只是他，还是山岐本身。
心口一瞬间的绞痛使得他们大脑无比的清醒。
山岐伸出手，一道丝线荧光困住山春，将人拖拽回来。
对方很快挣脱束缚，试图将阻碍自己的人清理掉。
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铜钱袭来，一击即中。
山春意识模糊，恍惚间只能看得见山岐冷峻的面容。
然后彻底闭上了眼。
青玉赶来时，被眼前场景所震撼。
狭谷之下是几乎要蔓延上来的流动岩浆，滚烫翻冒出咕咚声响，炽热的干裂气直直冒上来，空气变得灼烧不已。
山岐抱着山春坐在山洞一角，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青玉的心中顿时泛起一阵不好受来。
他与山春最早是彼此利用。
因为对方对自己的都有所需求，所以顺理成章地搭伙，实现共同的目标。
可是这一路走来，即便关系没有好到同穿一条裤子，但眼睁睁看着对方送死也是心中不舍的。
他看着已经麻木的山岐，不知该如何开口相劝。
虽然两人不说，但他心里是门清的。
他们两人对彼此的一颦一笑可都算了解。
如今这种情况，山岐不舍也是应当的。
但是天坑之外他们还有很多事需要做，不能就这么停在这里。
于是他硬着头皮上前，轻声安抚道：“山岐，山春……应当有准备，送他最后一程吧。”
山岐果然看了过来，只是眼神麻木，像是一眼死湖，求不得半点波澜。
他怔怔盯着青玉看了很久，直把青玉盯得浑身发麻才转移开视线。
他忽然喃喃道：“你说得对。”
即便知晓两人关系好，青玉也有些受不了山岐如今的样子。
他看着山岐将山春抱起，朝着已经能见到将空气灼热出波浪的山谷口走去。
青玉跟上前，打算在一切结束后第一时间给予他安抚。
却不曾想，他刚走近狭谷口，一股力道将他直直从崖边推了下去！
他心中惊慌，凝聚全身力气想要翻身找一处借力点。
一道灵气宛若利剑一般从身后穿刺而来，直直捅穿了他的心口。
血扬了出来，转瞬间被高温蒸腾消散。
“最后一程，送你个痛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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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重回持星阁13 青玉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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