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庆盯着眼前镶金边的镜子。镜面里穿着正式西服的男人，眉宇精致，漆黑的瞳孔幽深望不见底，右眼眼角有一颗点缀的泪痣。额前碎发打理得得体。
然而，皮肤呈现着健康的小麦色，锁骨处不明显的细疤都在时刻提醒他自己贫民窟常驻民的前身。
周年庆啊……
系统面板的倒计时归零。没有沈明玥和沈临海的骚扰，今天格外清闲——并不！
沈氏家庭聚会的恐怖程度简直吊打贫民窟过年的阖家团圆。况且自己现在失忆了，鬼知道沈临川是怎么对付这种周年庆的！
沈氏集团五十周年庆典——“余晖不尽，新烛前行”，肖庆很清楚明白，“半世纪”的重量意味着这片区域的权贵都会在这场周年庆登场，沈氏核心员工出席必不可少，周年庆大多用于展现公司实力，提高员工凝聚力。
肖振宇，他会来吗。
这几天肖庆都没有机会接触到对方，首先是他有公务在身，特地找一个跨部门的员工太过突兀，其次审计部门项目冗杂，二人接到同一个项目共同办公还需要碰碰运气。
司机已经在楼下备好车。
肖庆没有和弟妹同车，他可不想时时刻刻感受冷嘲热讽。沈宗明作为周年庆重要发言人，早早就去了公司。
夜幕下的霓虹城市绚烂夺目，宛如银蓝基调的蛋糕胚子涂一层夸张的糖霜。
下车后，专人带肖庆进入了场地内部，这里是沈氏子公司旗下的酒店，包场是常态。
开阔的环境显得场地内嘉宾都格外渺小，由沈氏“迁顶之云”研发AI引擎控制的悬浮灯散发着安心的暖光，烘托会场轻松气氛。
肖庆客气应付着几个公司内部员工的寒暄，尽量避免和陌生面孔打交道，特别是举止投足之间就显示出“我靠我是商业成功人士，我很高大上”的人。
系统的鸡肋特性也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如果不是有人上前搭话，根本触发不了角色介绍——纯属语音识别啊！
“公司的太阳能开发技术已经领先业界，能担任沈氏项目的能源供应商真的很荣幸。陈总，不知您意下如何？”
站在人群当中的，是一位西装剪裁得体，头发卷翘金黄的蓝眼睛男性，谈吐很自然，看上去就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生意人。
——沃洛，中文名：程安。来自“地壳脉动”集团，掌控热带地区高效太阳能与地热资源，是沈氏“迁顶之云网络”运行能源的重要供应商。沈明玥的商业联姻对象。
啊，对象？系统你确定？
沈明玥就在程安身边，郎才女貌的一对，但从双方的眼神和各玩各的举止来看，俩人根本不熟，客气得很。
还不如我跟沈明玥熟呢，怨种和坑货。
这么说，沈临海也有联姻对象？他和沈明玥差不了几岁吧。宋屿舟，感觉还是小孩。
——没毛病。余晗音，来自 “太平洋生命”研究所。新兴生物科技巨头，专注于基因编辑相关体研究，在沈氏生物技术及端脑神经元技术上有着合作关系，但同时也是竞争对手。沈临海的联姻对象。
哦，那么话说回来了，我对象呢？我才是年龄最大的吧 ，合着沈临川油盐不进？
——查无此人。原因未知。
肖庆皱眉，正准备吐槽。相关的高中人员突然找上他，告知周年庆马上开始，需要他配合流程。
我去，这么快。肖庆早上确实收到了周年庆流程的相关安排文档，作为沈氏家庭成员之一，他的出席必不可少。
一阵欢快隆重的交响乐从会场中心响起，引得众人停下交谈，纷纷将目光投掷到“舞台”中央。
集团荣誉主席，沈临川的祖父，沈鹤云。
其次是沈宗明和沈婉如——沈宗明的亲妹， “神经元”生物科技首席科学家。最后再是他们几个小辈。
记者按快门声不止，应该是沈氏自家媒体的记者，毕竟公司周年庆这种大事，要是闹出什么丑闻，自家媒体也好封锁消息。
肖庆有些不自在地将本就避开镜头的左手又往里收了收。
先前他有一个对自己左手指关节的大胆猜想，但真正理清沈家内部成员结构后，他却打起了退堂鼓，他宁愿沈宗明是独生子，这样他就能否定这种猜想。
如果他猜测关节畸形的诱因没错，那真相几乎是板上钉钉……
手指下意识颤抖，一股恶心感的前兆在胃里翻腾，肖庆从未期待这个猜测成真，他还没做好准备。
沈宗明作为集团董事长上前致辞，大致内容就是关于沈氏多年来的事迹以及祝愿公司蒸蒸日上这类官话，还有对沈鹤云的欢迎致辞。
唉，跟学校活动开幕式领导讲话环节一个尿性，换汤不换药，主打的就是让听讲的人站桩发展。
肖庆放弃去面对自己的猜测，将思绪聚焦于这场周年庆。
沈鹤云接受致敬，他的腰板依然挺拔，有着长者的端庄。致辞话语结束，沈鹤云突然当众招手示意肖庆走上前，粗糙的手掌结结实实在肖庆肩膀上拍了几下。
“最近身体恢复不错，气色好了很多啊。临川是我沈家麒麟子，你们这些小辈啊，是我们老沈家血脉的延续，今后也要担起沈氏集团的责任。”
远处的沈宗明脸色不好，沈鹤云在敲打他——他打压沈临川的事，沈鹤云心知肚明。
沈明玥面不改色，延续了她从不外露自己内心想法的形式风格。沈临海眼底情绪复杂，警惕和嫉妒并存。宋屿舟属于继承人之战的外围人物，没有太多的表现。
说是“你们这些小辈”，但沈鹤云显然只特别关照了沈临川，并且是当众表明态度。
肖庆有点受宠若惊，毕竟先前遭受的对待不是嘲讽就是观察，沈鹤云可能是沈家唯一一个对他那么热情的人了。
或许沈临川曾经的功绩让沈鹤云赏识沈临川，或许沈临川暗自站队沈鹤云，是他派系的人，又或许是其他动机。
“血脉”的说辞有些刺耳，肖庆总觉得沈鹤云可能是知情者，但或许只是自己多想，毕竟老一辈沿袭封建血统论并不意外。
不管怎样，以肖庆的高中生思维角度看，他十分感激沈鹤云，真心的那种。
“谢谢爷爷关心，我一定不负您的期望。”
爷慈孙孝的和谐一幕，让沈宗明身旁的沈婉如有些困惑。
沈临川……今天怎么是这个态度？以前对沈鹤云的热情明明都是装出来的，怎么今天跟端脑烧坏一样，对沈鹤云格外恭敬。
第一环节告一段落，社交酒会开始。
一位与沈宗明交好的老牌董事，端着酒杯，凑近肖庆和沈宗明，脸上洋溢笑容。
“宗明啊，明玥和临海都觅得良缘，是大喜事。就是啊……临川也到了年龄，你这个做父亲想必也物色好联姻对象了吧，不知是哪家的千金有这等福气？”
肖庆喉咙动了一下，真想把自己埋在角落里，怎么还玩催婚那套，七大姑八大姨性转？
“唉林董说笑了，前阵子临川遭遇了场意外伤了根基，身体还在调养。医生建议静养，不宜操劳，更不宜谈婚论嫁。等身子养好了，再考虑这些不迟，我们沈家，不急这一时。”
沈宗明表面语气轻松，却带着终结这次话题的意思。
很明显的推辞。肖庆眼神暗了暗，沈宗明拿身子抱恙当挡箭牌的疑点又与自己的猜想不谋而合，他只祈祷一切不过是沈宗明打压沈临川的手段。
秦灼和他的父亲长相倒是挺相似。
避开中心圈，透过香槟塔构成的间隙，肖庆默默观察秦灼和他父亲秦兆林——秦氏集团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
他们父子俩正和周围的企业老总互相客气地攀谈，但肖庆总觉得今天的秦灼似乎跟医院那时的不太像。
总觉得和记忆中的秦灼对不上号，回应社交辞令的时候似乎有点太亲和了。大多时间都是秦兆林在对付其他人的恭维，但考虑到秦灼属于秦兆林的下属，确实需要隐藏锋芒，抢领导风头可是大忌。
表情有点僵硬…而且没有那种压迫感？系统你怎么看？哦忘了你“看”不了。
——你是觉得你和这位商业宿敌心有灵犀还是怎样，你们“认识”似乎还不到一个月？
可能是我多想了，应该让失忆前的沈临川来鉴定一下，毕竟他们大学时期就认识。俗话说啊，你跟一个臭味相投的人待久了，连对方撅个屁股放个屁都知道是啥味的。
——有点恶心，请问能端脑报警抓你吗？
“沈经理，之前我们谈到的关于生物基因排斥重组项目研究进展不错，多亏了沈经理的战略策划和沈总监的公关团队，那项研究避开了媒体舆论的狂潮。”
面容姣好，举止从容的女性端着高脚杯缓缓走来，沈婉如。她的语言读不出嘲讽还是亲近，全然是公事公办的中立客观。
她口中说的另外一个“沈总监”应该是指沈明玥，没想到那人除了坑，原来还会合作。
救命啊，系统！“基因排斥重组”？沈氏在违法造人吗？这是钓鱼吗？我对话选项呢？能不能存档啊！
肖庆表面还是和善的假笑，心中已然给自己掐了一把汗，对方突然抛出这样的话题，是在试探自己？
可问题在于，肖庆甚至不知道对方在说的项目到底是什么。
——权限不足，无法进行详解。建议用万金油糊弄法跳过话题，或者强行转移话题。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请谨慎使用。
“沈博士说笑了，这是战略部应该做的。”
干瘪，客套，肤浅，万策尽！
沈婉如像是主角没有触发特殊剧情对话的NPC，只是寒暄几句就停止了话题，淡出肖庆的视野。
肖庆感觉此刻地球online界面应该出现一个他和沈婉如的人物关系结算——擦肩而过。
注意了一下沈婉如离开的方向，当她经过沈宗明身侧，后者立即投来了警惕又犀利的目光，而沈婉如也毫不留情地用眼神回敬过去。
肖庆似乎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不禁缓缓凑近了些，假装自己在同身边人群聊天。
“沈博士，对犬子很上心？我记得沈博士经常忙于公务，并不怎么关注项目以外的事情吧，怎么今天……”
沈宗明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讽刺，声音不算大。二人表情都是轻松的，像是在谈论什么商务事业，基本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工作上的交接，毕竟沈经理是项目参与者之一，有些进展情报还是需要相关人员知晓的。不然，沈董以为我们在谈论什么呢？”
沈婉如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将问题尽数抛还给沈宗明，而沈宗明只是冷哼一声，二人就这样没头没尾地结束对话。
肖庆的猜测有点动摇，他们的态度这么冷淡，怎么可能……
滴滴……
什么声音，违和的电子讯息故障声音在会场上空响起，噪音十分突兀，会场不少人都下意识抬头寻觅声源。
——危险警告，上空未知……
肖庆瞳孔骤缩，数台运输周年庆名贵酒水的悬浮机器人突然失控，以势不可挡的下坠速度从数米高空落下，目标似乎是主桌——沈家人聚集的方位。如此突然的失灵似乎是受到了网络入侵或者信号屏蔽。
求生欲让肖庆的动作迅速不少，他立即朝会场中心大声呼叫：“快往四周散开！”
肖庆已经跑得够快，可他没料到信号干扰导致硬件过热和酒精天然助燃剂加持下，会场中央形成一场小型但持续的爆炸，火势不大，但致命的是飞溅出来的玻璃碎片、金属碎屑及混合化学物质，具有强腐蚀性和攻击性！
人群瞬间大乱，尖叫声不停，同时参杂着人员受伤时发出的惨叫。
沃洛侧身揽过沈明玥，将她引导至安全地带，沈鹤云身旁保镖早在机器故障时就已经反应过来，保护措施实行得很及时……
“嘶…！”
肖庆手臂和后背一阵灼烧的痛感，金属碎片似乎扎进了皮肤，这个会场中心简直就是一个巨型大油锅！他中招的瞬间感觉被人一拽，向前踉跄了一大步。
肖振宇！肖庆认出了眼前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正是员工资料上看见的人。
他又诧异又惊喜地瞪大眼睛，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感觉。
但此刻肖振宇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身控制端脑对那边的声音低声念了几句，肖庆凑近了一点，听不真切。
“嗯……他在这。系统故障的记录拷贝了……初步怀疑是内部人员串通……”
肖庆还没来得及搭话，余光瞥见秦灼在爆炸的余波中迅速扑向了秦兆林，竟然用身体硬生生抗下了致命的飞溅物。
他的脊背四肢瞬间长满了血窟窿，嘴里开始吐出血水，脸上带着的金丝眼镜不知所踪，西装上沾染了污渍。
身下的秦兆林反应迅速，满脸写着焦虑和痛失爱子的恐慌。
“阿灼！我的儿子！叫医护过来急救，快点！用最高权限通道，快啊！”
医疗人员，贴身保镖迅速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秦灼被放在担架上，状态不明。
“封锁消息！如果我儿子有半点差错，我跟你们沈氏没完！”
秦兆林眼神犀利，拳头紧紧攥着，肌肉颤抖，他直勾勾盯着沈鹤云，下一秒急匆匆离开现场。
可是……
肖庆这个视角不偏不倚，恰好能看见人墙缝隙间隐约显露出来的秦灼，他胸膛已经不再起伏，眼神涣散，很可能已经死了！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仔细想想，爆炸冲击力那么强，想必飞溅物已经穿透了对方的皮肤，而且当时秦灼已经开始吐出血水，说明内脏已经被破坏。秦氏的医术再高明也不可能让人起死回生啊！
一股淡淡的哀伤和孤单情不自禁从脚底开始向上渗透，他无意间挪动皮鞋，恰好碰到了因爆炸冲击力而被甩飞的金丝眼镜。
秦灼的眼镜。不过已经严重变形，镜片破损得很严重……
肖庆鬼使神差地弯腰捡起，小心地放进口袋，丝毫不顾虑这举动是否会引起他人的不满。脑内是一片混乱。
秦灼就这样死了？为了……救他父亲？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明明不久前秦灼还救了他，虽然系统说他是自己的对手……可是……
结果荒诞又合理，这里又不是小说世界，死人很正常，况且他们这些社会资本家，仇人多了自然会引火烧身。
——检测到您的生物信号微量波动，是否启动小说阅读功能缓解神经疲劳，数据显示这是您常用……
闭嘴。
——了解。
沈鹤云从人群中踱步而出，肖庆因为幌神，错过了和肖振宇搭话的机会，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会场。
远处的沈宗明和沈婉如互相怒视对方，一方质疑对方是否要害自己，另一方则冷冷警告对方不要树敌太多。
沈鹤云敏锐察觉了肖庆心情沮丧，他粗糙布满皱纹的手掌牢牢盖住肖庆的左手后又紧紧握住，就像他们血脉紧连。
小指关节又不受控制地开始颤动。
“临川，别怕…没事了。有些事…有些人…是命，我们没法干涉。”
他在指秦灼吗？肖庆没有直视祖父的眼睛，耳边的安慰还未停止。
“就像是家族的烙印…改变不了，但正是因为这个，沈家会护着你。你只要记住，你是沈家的血脉，这就够了。”
肖庆混浊的眼神里顿时一阵清明，荒诞感和呕吐感如洪水般钻入大脑。
果然……果然……从开始他就在猜，这天生的畸形特征源自于基因错误。
沈宗明那一辈，唯一的近亲是他妹妹，本来他们之间的相处关系让肖庆动摇自己的想法，但此刻沈鹤云的话几乎点明了这个残酷的真相，逼迫肖庆正视自己的猜想。
他的生母就是沈婉如。
沈临川的存在，就是近亲结合的产物。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沈宗明迟迟不给他配婚，他体内的基因会严重影响下一代，会闹出更大的丑闻。沈宗明打压他，一部分原因很可能是沈临川的出生被沈宗明视作私生活里抹不掉的耻辱，沈鹤云不允许他抹除，他只能将沈临川边缘化，减少这个存在对他的威胁。
这根畸形的手指保留下来，难道单纯是为了羞辱他吗？
恶心，好恶心……为什么要这样，凭什么命运要这么对待他，让他一辈子都被钉在耻辱柱上，凭什么他一出生就承担了他人犯错的后果，这不公平。
安保人员迅速介入控制现场，但还是有不少嘉宾和沈氏员工被误伤，医疗团队是沈氏自家的，来得很及时。
肖庆感觉浑身乏力，四肢冰冷，麻木感让他忘却自己的伤口是怎么被医护人员包扎的，忘却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
他甚至不在乎幕后的谋划者是谁。
这场事故像是锋利的刀刃，切开周年庆虚伪的假面，向大众暗示了沈氏罪孽深重，以及背后安保系统的漏洞，同时也揭开了肖庆阴暗的角落。
至于秦灼……
事发一周后，勉强调整心态的肖庆参加了跨集团“神经元连接口安全标准”的协调会。
在会议上，他看见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秦灼。
是字面上的完美无缺，甚至连事故疤痕都没有留下，精神似乎也没有受到影响，未知的压迫感，疏离感，甚至比会场上的“秦灼”更让肖庆熟悉。
受这么重的伤都没死？怎么可能，况且我明明亲眼看见了……难道死掉的那个是……替身？
会场的消息已经封锁，根本没人会去追究这个疑点。
一股无名怒火在胸腔燃烧，伴随着羞恼。肖庆感觉自己被狠狠戏耍了，自己支付的情绪价值连个响都没听到。
他不是沈临川，做不到熟视无睹，况且他还跟蠢货一样把碎掉的眼镜当做“遗物”，到头来，人家好端端地坐在位置上，连根头发都没掉，这算个什么事！
会议结束后，他几乎是冲出会议室，在走廊尽头堵住了独自走向专用电梯的秦灼。
“秦灼！”
连客套的称呼都没有，肖庆直呼其名。
秦灼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他金丝眼镜后的眸子黝黑，带着洞察的锐利。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戏谑的弧度。
秦灼好整以暇地看着肖庆，语气故作疑惑和一丝刻意的惊讶：“沈经理？有何指教？这么…迫不及待？”
肖庆放弃拐弯抹角，语言直白：“指教？秦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之前周年庆，秦总为了保护令尊，可是英勇负伤，差点命都没了！这才几天？就如此…生龙活虎地站在这里了？”
“劳烦沈经理挂念了。秦氏的再生医疗技术和…危机预案，确实值得信赖。一点'小伤'，不足挂齿。”
语毕，秦灼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住肖庆，似乎穿透了沈临川这个皮囊，看见了里面的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刻意的提醒和浓浓的恶趣味。
“倒是沈经理你……”
秦灼居高临下，缓缓将目光投向肖庆的心脏部位。随即又转换视线，与肖庆战栗的瞳孔撞在一起。
“经历命悬一线，听着自己心跳渐渐停止的人，应该比我更能'感同身受'吧？”
他在提醒肖庆欠自己人情。
“说起来，沈临川。”
秦灼突然话锋一转，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嘴角依旧是挥之不去的恶意。
“你还记得你那次袭击后意识模糊前说的话吗？还用了‘紧急联络码’，恐怕连沈家人都不知道你给我打电话说了什么，呵……这样显得我们很有嫌疑呢。”
肖庆怎么可能记得，电话内容无疑就是些濒死挣扎下的求救……难怪之前餐桌上，沈临海一直觉得沈临川有叛变的嫌疑。
但秦灼这时候提出这件事的动机是什么，故意羞辱他吗？
肖庆攥紧拳头，指节发出咯咯声响，秦灼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下一秒，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盯向肖庆毫无防备的左手。
这是最后的通牒和无声的威胁，他早就察觉了沈临川身上的异常，并且警告肖庆双方都掌握着对方的秘密，最好不要乱来。
肖庆触电般悻悻缩回左手，躲开了秦灼的目光，心头的气焰、不甘、羞恼早已被这**裸的身世威胁给浇灭个干净。
到底还只是高中生，跟原版的气场还差十万八千里，肖庆自然不是秦灼的对手。
“嗯……秦总的话令人心服口服。是我先前多虑了……得罪，抱歉。”
语毕，肖庆逃也似的转身离开，独留一个狼狈的背影。
肖庆没看见的是，身后秦灼从意犹未尽到面无表情，他转身进入电梯。
耳边似乎响起一声急促的拨号提示音，思绪被拖入几个月前的回忆中。
秦灼扶着额头，控制端脑接通来电，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车窗，眼前是自己露出戏谑和好奇表情的倒影。
“紧急联络码”？本来以为这东西自己永远都用不上了。
这个技术，可以绕过自身端脑监控，直接拨通给另一个人的端脑，具体内容数据不会被技术人员捕捉到。但商务交流几乎不会用到这个功能，因为通话内容虽然不会记录，但使用功能的操作会被记录。嫌疑太大，几乎等于告诉调查人，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而且这东西限制很多，比如只能拨打方提前存储被拨打方的“联络码”，而且“联络码”只能拨打，不能回拨等等。
此刻秦灼正坐在无人驾驶悬浮车的副驾驶位上，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沈临川？怎么，突然打这个紧急联络码……迫不及待要派人杀我了吗？”
端脑那头传来短暂沙哑的嗤笑。
“秦灼，你要赢了……高兴吗？”
秦灼皱了皱眉头，顿觉事情不对，他没有顺着对方的话客套，而是直截了当。
“你在哪？”
“舍不得啊？秦灼……不像你。”
沈临川深吸了口气，似乎是在调整心脏供血速度，语气依然是没心没肺的笑意。他心念一动，用端脑发送定位，但紧接着的排异反应使他意识到，自己的生命陷入倒计时。
“打个赌吧……”
可他已经脱力，后面的话语飘渺得像是散落在风中，通讯器的那一头，只有窸窸窣窣的电流声。
“知道了。”
赌约不言而喻，秦灼二话不说，切断通讯。端脑开启新的通讯连接，秦灼口头交代了几句，车扭转方向，前往新的目的地……
电梯门打开，追忆到此为止。
“骗人。”
秦灼嘴里低声斥责，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疲惫，步伐有些减缓。
“明明是我赌赢了，你却，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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