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良回来之前，叶小梅只是有些愁容满面，可眼见到丈夫回来，立刻化身小女人，眼眶里的泪水也是说来就来。
“家良你可算回来了，小栾、小栾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都两天了。”
温家良将公文包递给叶小梅，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他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十分钟后让他来我书房。”
叶小梅恭敬地接过温家良的公文包，然后急忙跑上楼通知儿子。
躺在房间里发着呆的曾栾在听到母亲的话后，腾的一下诈尸般站起来回了声「好」，之后冲进洗手间，对着镜子里那张满脸狼狈的脸啪啪拍了几下，为了使自己不至于在形象上太过颓废，曾栾强忍着心里的怒气将自己上下收拾了一通，十分钟后敲开了温家良书房的门。
推门进去时，温家良正在批复文件，他用拿着笔的手指了指桌前用来谈话的椅子，“先坐。”
曾栾也不客气，大咧咧地一屁股落在了凳子上。
温家良头也不抬：“如果还在生气，就先自己平复平复，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我现在很冷静，温总，您工作完了么？”
温家良合上桌面上最后一份批复的文件，放下签字笔：“这两天想通了吗？”
“我诚实跟您讲，没想通，但是……”两天的昼夜兴昧让曾栾的眼睛呈现着一种非自然的红色，他看向温家良，怒气中夹杂着隐忍，“被您强大的手段逼得不得已通了。”
温家良脸颊一动，笑着道：“所以，你是选集团还是那个孩子？”
被人从头到尾玩弄了一番，曾栾现在满脑子都是不甘：“您不必装作慈善家的样子多此一举，说吧，您让我选什么我就选什么。”
温家良好整以暇道：“我从来不强人所难，而你的选择我也会充分尊重。假设那晚庞庆麟没有死，你们俩此时已经在澳洲快乐地生活了，可事情搞到今天的地步，你觉得是我温家良的错？”
曾栾冷笑一声，一笔一笔算起账来：“您推卸责任的功夫可谓一流！先说通了楚明让他背叛我，然后动关系让庞庆麟提前假释出狱过年，目的就是用来绊住恩荣，然后再将我从临安支走好让庞庆麟下手，与此同时命秦朗封掉我所有的资金，断了我所有的后路……这一切，您能否认？”
“唉……”温家良放下笔，心中了然应该是楚明说了出来，便黯然地叹了口气。
曾栾不可置信：“您费了那么多心思，调了这么多资源，做的这一切就只是为了不让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温家良考虑了片刻，说道：“你心里应该一直好奇那天晚上我在看守所和那个孩子聊了什么，我和他聊了你的哥哥温峥。你要有兴趣听，我就再讲给你一遍。”
自从来到温家后，关于温峥的事情，曾栾也只是偶尔从家里的佣人口中得知过一二，只知道这个人是温家良的第一个孩子，早早人便没了，但具体怎么死的没有人敢和曾栾提及半个字。他也追问过秦朗和邵昂，但这俩人嘴巴更严，几乎套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温家良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到温峥，曾栾尽管没什么好心情，但却也愿意听听原委：“你说。”
温家良将桌上的笔拿在手里，把玩着笔杆缓缓说道……
“……自从温峥被那个小酒保骗人骗财最终被害死后，我不能也不敢冒第二次险让我的第二个儿子也因为同样的事情走上这条相同的路！”
曾栾越听越离谱，奋力为恩荣争取：“恩荣不是第二个酒保！”
温家良断然道：“你怎么就确定他不是？”
曾栾冷笑一声，嘲讽道：“你就是这么独断专行，总是在不了解他的情况下任意断定一个人！”
温家良面色铁青，怒吼道：“我告诉你曾栾，先不论他是不是个男的，就算他是个女的，能将自己卖出去给人当了4年的小三，我就绝对不会让他进温家的门！”
手中的钢笔被用力摔在了地上，当场四分五裂！
印象中的温家良虽然手段毒辣，但一直都是个性格平和的人，就算发火也只是甩出个眼神让底下人自己意会，但像今天这样毫无形象地摔东西场面，曾栾还是第一次见，一时还有些被惊到。
曾栾看着地上被肢解了的钢笔，怔怔地道：“所以，您要的，是个干干净净的儿子，然后再给您娶个干干净净的儿媳回来是吗？”
温家良的意识慢慢地也有了颓废的苗头，叹了口气：“对于你，我已经放弃了强人所难，在这件事情过后，你和我就再没了父子缘分，所以，让恩荣承担他的责任，至于你是走是留……”
“小栾！”温家良话没说完，就被人猛然打断。
叶小梅脸色苍白地故作镇定，将书房门轻轻关上，然后走到儿子身边，拉住他的胳膊，“有什么话好好跟爸爸说，别、别犟嘴，你爸爸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你好。”
曾栾脊背僵直如木，被母亲抱着的胳膊也像断了电的机器一样毫无生命感。
叶小梅声音柔软：“听妈妈的，咱不和那孩子来往了行吗？妈妈答应你，只要你和那孩子断了，以后你做什么事妈妈都不干涉，好不好？只是以后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轻易地抛弃妈妈？”
叶小梅说着说着便嚎啕大哭起来，眼泪更是像不要钱那样顺着脸颊淌湿了整个娇小的面庞。
“你没资格说我，”曾栾笑着看向身侧比自己矮了半头的母亲，嘲弄道，“都是有所求，你可以为了求得温家良的财富而抛弃我的爸爸，我为什么不能选择我想选的？”
“儿子！”叶小梅抹了一把眼泪，跺着脚忍不住狠狠地在曾栾身上拍了一巴掌，拍完后似乎又觉得下手重了，便又在原地轻轻地抚摸了两下，“你总说是我抛弃了曾庆祥，这些年我从未辩解过一句，事到如今我索性和你说个明白，是，我是不爱曾庆祥，和他十几年的婚姻生活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一场噩梦！曾庆祥从未爱过我，唯一的温情就是他以为你是他的种，并把他作为一个人仅剩的人性都用在了你的身上！你回想一下，这些温情在你亲生爸爸到来后对你又剩下了多少？！”
“妈……”
叶小梅抽泣着说：“乖乖，我只希望你能够开心快乐，所以无论你高中叛逆打架也好、还是和恩荣那孩子不清不楚也好，我都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儿子……我没想到你却昏了头，为了他竟然要放弃我、放弃你的爸爸，以及你身边的一切一切，甚至、甚至要替他去坐牢！……我怀胎十月生下你，十多年含辛茹苦不是为了让你因为一个男人而毁掉自己的啊！”
曾栾用力回握住母亲的手，声音中惨杂了许许多多的无奈：“妈，恩荣一个人很辛苦，没有了我他会活不下去的。”
叶小梅对着地面「呸」了一口：“要照你这么说，当年你走后他就应该去死，而不是随便找个男人把自己卖了！这个世界里，谁离了谁都照样活！咬着牙也能活！”
曾栾：“妈！我求您，别逼我了。”
自从叶小梅进来后一直没说话的温家良此时插嘴说道：“好了，别吵了！”他看向曾栾，“刚刚的话依然有效，恩荣杀了人，让他去负责，你来去自由，我再不留你。或许多年后等那孩子出了狱，你俩天高海阔爱去哪儿去哪儿，从此以后你和我温家良再无父子关系，至于你妈……”他看向叶小梅，淡淡地说，“反正我俩没有结婚，你也随时可走。”
叶小梅松开曾栾，上前两步道：“家良，小孩子闹脾气，你怎么也跟着犟起来了呢。其实我心里知道你并不爱我，留我在身边也是因为小栾的缘故，几年前小峥走了，眼见着小栾也要因为同样的原因抛弃这个家，就算换我也接受不了，所以我能理解你。”
温家良眼底淌过一丝温情，眨了下眼睛微微低下头朝叶小梅摆摆手：“你先出去吧，我和他还有话要说。”
叶小梅怯怯地说道：“行，你们好好聊，我现在就出去，不过家良，小栾不懂事，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再话赶话地说些伤害父子感情的话？对了，”叶小梅忽然想到自己进来时还拿着东西，便将手里的大信封塞到曾栾手里，“这是你澳洲的录取通知书，你爸爸上次出国专门帮你带回来的，他一直都希望你能过得好，”叶小梅紧紧握着儿子的手，意图通过受伤的力量让儿子感知到自己心里的迫切，“我先走了，情绪平静点，不要吵架。”
曾栾接过叶小梅递过来的大信封，精美的封皮上刻着凹凸的繁复花纹，别致的英伦风调的校徽刻印在左上角，呈现着一种沉甸甸、厚重重的光辉味道。
“虽然你总在我面前装傻充愣，但我知道你向来聪明，不然大山集团的局、还有蓝空摊子你是做不成的，所以，我相信你应该具备一个成年人该有的判断力和决断力，在自己的价值取向下选择自己对的人生。”
曾栾低下头，一只手捧着信封，另一只手缓缓地覆上信封上的每一处斑驳，
最后，顺应着花纹的纹理落在了收件人的名字上。
「Luan」……
……「Wen」
温家良：“庞庆麟是患有精神疾病的恩荣在发病期误杀的，非他主观杀人意愿，证据在我手里，交给警察后法院会作为量刑的重要参考，同时陈如新作为恩荣的辩护律师，也会尽量替他减刑。你手里的澳洲大学offer为期两年，学业期间澳洲分公司交由你来打理，楚明作为你的一助陪你一同前往，学业结束后是否回到集团工作，我再另行安排。”
曾栾颤抖的食指指尖在「Wen」上轻轻地点了两下，旧日的时光也仿佛电影胶片一样一幕幕在耳边闪过，破旧的小区、慈祥的父亲、美丽的妈妈、还有那在学校里经常与自己前后而行的倔强少年……
记忆的碎片飞速而掠，越飘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然后，那只摩挲着「Wen」的食指也在主人的悲伤和绝望中渐渐并拢，与其他四个手指紧紧握在一起，直到关节泛白。
“曾栾，这个信封里装的不止是一张offer，更是你的未来，”温家良站起身，踱着步缓缓走到曾栾身边，“不必着急答复，我给你两天时间思考，先出去吧，你妈做了你爱吃的饭。”
曾栾握紧信封，将它护在胸前，侧过身直视温家良，指着上的「Wen」定然说道：“答应我两个条件，我一切都听你的。”
“你说。”
“第一，恩荣性格倔强，嘴巴不饶人，判刑后烦请你想办法让他在里面过得平安。第二……他出来后，如果他有需要，麻烦你派人协助他生活。”
温家良轻笑一声：“好，我让秦朗去办。”
“谢谢。”曾栾无力地敛下眼睛，转身打算离开。
“曾栾等一下，”温家良似有于心不忍，喊住儿子道，“在你离开前，我可以安排你和他见一面。”
曾栾心里一阵绞痛：“不必了，”他指了指信封上的「Luan·Wen」纠正道，“爸爸，您叫错了，我是温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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