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跳五点半的那一瞬间，乔瑛便打了卡出了电视台。
终于熬到了下班，她拿齐东西便快步踏上回家的路程。
乔瑛习惯性地朝地铁方向走去，走出几步后才意识到手里拿着车钥匙。她恍然大悟，然后回到停车场把自己家的车开回去。
晚高峰总是格外准时，她没开多久车子便堵在路上。
趁着停车等待红绿灯的时间，她摁下车内的播放键，舒缓的乐声从音响里传出。
这车是乔瑛父亲借给宋宇阳婚礼时备用的。
乔瑛握着方向盘，思绪不由得又飘回到了那天沈妍言和宋宇阳的婚礼。
时隔六年，她再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前任。
-
婚礼那天。
酒店大堂，喧闹的宴会厅，婚礼正在进行。
金粉两色交相辉映，衬得舞台上的主角更显甜蜜。
VCR里放着新郎新娘的合照，台下的观众一阵阵地起哄。
在这热闹中，乔瑛身着一袭连衣裙坐在靠近舞台的台下，欣慰地看着台上的一对璧人。
台上的新娘是她的高中好友沈妍言，新郎则是她的青梅竹马宋宇阳。
交换婚戒环节，新娘沈妍言伸出手，然后看着她眼前的男人将戒指戴入她无名指处，内心洋溢圆满。
新郎宋宇阳西装革履，极其认真地注视着沈妍言，就如同学生时代的他一样。
两人交换完戒指后，新郎还在新娘耳边私语，画面非常温馨。
与此同时，台下的另一侧。
在作为新郎方的友人的桌位上，朱悦在底下微笑着望着台上的璧人。
其实她也不算新郎的友人，只是男朋友是新郎的朋友，所以她也有幸参加这场婚宴。
朱悦对着身边的人悄悄说：“他们好甜呀，我看男方还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身旁的男人压低声音，轻笑一声敷衍道：“我们不也在说悄悄话。”
“这不一样！”
交换婚戒结束，双方父母演讲环节也在鼓掌声中过去。
新郎宋宇阳拿起话筒郑重道：“下面我想请我的一位好友上台发言。这位是我和我的妻子的共友，也算是我们的红娘。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我想收到她正式的祝福。”
众人鼓掌，灯光汇聚，一位身着杏色礼裙的女人缓缓上台，背影纤薄。半扎的长发，随着走路姿势摇曳。
朱悦看见女人的脸后赞叹道：“是美女诶。”
随后，她转头瞥了眼身边一直盯着台上的男人说：“怎么，看呆了啊？”
她语气略有些吃醋。
“没有，就还行吧，以前见过。”那男人道。
“见过？”
“嗯，高中同学。”
孟南城拨弄起餐桌的转盘，没抬眼看台上。
然而，他耳边还是钻进了耳熟的声音。
“很高兴站在这做一个正式的见证人……过去种种回忆仿佛还在昨天一样……”
朱悦继续等他的下文。半晌，孟南城才缓缓开口：“我和她以前一个班的。她是宋宇阳的青梅竹马，女方是她舍友。”
闻言，朱悦故作了然地点了点头，转头听着乔瑛讲述新郎新娘以前的故事，VCR里播放着他们以前学生时代的照片。
朱悦心中的想法越来越得到肯定。
她瞥了瞥孟南城，孟南城正手扶着下颚凝视着舞台。他看似在发呆，但朱悦知道，孟南城在注视着台上的那个女人。
难怪朱悦觉得女人那么眼熟，原来台上的是孟南城的前女友。
朱悦第一次去孟南城家时，在他的旧物中看见了他与一个女生的拍立得。
孟南城当时看到照片后虽有些尴尬，但并不避讳。
朱悦本人也不太计较这些。
从上面的灰也可以看出，孟南城自己都忘记放那了。
她还在孟南城手机里，发现过他的旧照。
其中有一张，便是孟南城与那个女生的合照。当时朱悦问他，他很大方承认了照片里的人是他前女友。
朱悦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不过孟南城还是当着她的面删掉了。
因为照片里的女人长相极为清纯动人，朱悦对那张样貌记忆深刻。
朱悦望向台上讲话的女人，与她记忆里照片中的脸蛋重合。
朱悦不了解孟南城的过去，她也不在乎。但现在孟南城的举动让她肯定，孟南城和台上这个女人之间比她想象得复杂。
-
孟南城盯着台上的丽影，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上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了，六年前了吧，那时候乔瑛还是披肩短发，留着刘海。
一开始孟南城没出乔瑛，先记起的是她的声音。他很久没听过了，再一次听还是很熟悉。
不过也对。能让宋宇阳这样介绍的也只有她了。
乔瑛瘦了很多，学生时她就身材匀称，现在胳膊和脸上更是没挂多少肉，看着瘦削。
……
朱悦只是随意瞥到了孟南城的侧脸，随后微微一愣。
她没见过孟南城这么认真的样子。
孟南城一直都是很放浪肆意的人，但现在他眼中有些许她看不透的情感，似怀念，似伤感……
似乎……
还有点愧疚之意。
-
乔瑛发言完便踩着高跟下台了，身后音响里又传来宋宇阳的声音。
“这位优秀美女还是单身……”
宋宇阳语气是明显的调侃玩笑。
乔瑛对宋宇阳的玩笑话感到十分不满，但他话已出，她暂时也无可奈何。
乔瑛下台时，模糊视野里闪过了熟悉的面孔，她一时有些恍惚。
帮宋宇阳整理来宾资料时，乔瑛是看到了那个名字的，他在场也很正常。
新郎新娘敬酒环节结束后，乔瑛才闲下来去了厕所。
镜子前的女人眼尾眼线上扬，顶光灯下毛孔细腻。乔瑛理了理头发，几缕碎发滑落至锁骨，她眼底闪过些许疲倦。
乔瑛整理完后踏出厕所。
没预料到的是，厕所门口站着一位异性，乔瑛惊到后退了一步。
那人听见动静移了移位，随后转身。
乔瑛与那人对视。
竟然是孟南城。
冤家路窄。
不想遇见的人还是遇见了。
那一刻，空气仿若凝固。
乔瑛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开始发热，太阳穴处突突地跳，心跳声甚至盖过了里面会场的音乐声。
她紧张到双腿有些发软，生怕一不小心自己高跟鞋崴脚失态了。
孟南城尴尬地正准备收回视线，乔瑛先开了口。
“好巧，好久不见。”
乔瑛故作大方地说。
她不想自己看起来弱势。
这倒是让孟南城不好意思了，他只能支支吾吾也回了好久不见。
乔瑛对他浅浅笑了一下，笑意却不达眼底。
孟南城看她怔在原地，趁此多看了她几眼。
乔瑛与他记忆中的最后一面已经很不一样了。
原来脸颊边的婴儿肥消失，整个人消瘦了许多，还把刘海留长了，妆容成熟艳丽。
时间那么久了，大家都和年少的那时不同了。
“孟南城。”朱悦从厕所出来了，看见此景后缓缓走近他，露出疑惑神色。
“高中同学。”孟南城立刻开口解释。
“我们先走了，再见。”孟南城冲乔瑛说完便转身离去。
尴尬的场景，他不想多留，便立马拉着朱悦回会场。
乔瑛没回话，只是微微动了动头。她看着两人贴近的背影，有些感慨。
乔瑛没对他们回再见，不会再见了。
她在想，那时候他与她的背影有这么亲昵吗？
-
朱悦偷偷回了头瞄了瞄那个丽影。
乔瑛侧身站在迎宾处，修身的连衣裙显得她身形较为瘦弱。
乔瑛确实是一位美人。朱悦暗道。
五官小巧精致，一双桃花眼，眼眸却不显妩媚，对视时只觉清亮。浑身散发着清纯干净的气息，极易让人心生好感。
在台上时乔瑛还看着很开朗，现在她面无表情立在那，带上了生人勿近的气息。
朱悦想象不到孟南城那么痞气的人会与这样的女孩有故事。
怎么想都觉得不配。
-
乔瑛在前台迎宾处找了个座位坐下。
她喘了口气，眼眶刺痛，泪意往上涌，却始终没有泪落下。
是什么感觉呢，不甘、遗憾、难过？
还是不甘吧，看到朱悦那一刻更是。
她与孟南城是错误的开始，狼狈的结束。
那时候，她因为孟南城对她的一次善意喜欢上了他自此之后，她便始终会站在他不远处注视着他。
因为那偶然的一次善意，她以为，藏在孟南城那痞气的外表下其实是一个赤诚之心。
后来的她才知道自己多傻。其实孟南城对所有女生都一样，都会展现他那所谓的魅力。
只是她痴傻地中了招。
孟南城曾说过：“乔瑛，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太柔弱了，我喜欢……就是很漂亮的大美女那种，你懂么？而且，我喜欢活泼点的……总之不是你这样的。”
那时的她年轻不信邪，怀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心就默默围在他身边，默默地看着他，直到毕业后再一次道出自己真挚的心。
终于，孟南城被她磨没了，答应了她的告白。
当年，她以为日久能生情，却不想，孟南城从开始便对她不感兴趣，将她的感情随意处置。
再看朱悦，她就是孟南城喜欢的长相类型——明媚开朗，而乔瑛从一开始，就只是自我努力、自我感动。
……
时间太久，封尘的记忆又开始攻击她，乔瑛脑中一阵心烦意燥。
脑海中闪过孟南城曾对她的种种，她仰头，视线模糊，大堂闪烁的大灯也变得恍惚。
孟南城你赢了。
乔瑛眨了几下眼睛，整理好心情重回了会场。
-
婚礼结束，人群四散，留下的人三三两两围聚在一起合照。
“乔瑛，你去哪里了，刚刚那有个帅哥！”乔瑛的好友范灵惊讶道。
范灵指着一堆离去的人里面最高个子的男人。
乔瑛朝范灵手指的地方望去。人影攒动，乔瑛没看到人脸。
宋宇阳是个网红，也认识许多网红，来宾中不乏好看的人。
“大概率是宋宇阳认识的网红朋友吧。”乔瑛猜测道。
-
乔瑛正在与新娘新郎合影。
乔瑛挽着沈妍言，露出齐整的牙齿，眼尾微弯，隔着距离，都能感受到她笑容的明媚。
不远处，孟南城把这些画面尽收眼底，心里头有些羡慕。
孟南城眉眼间流露出欣慰，不由得有些念旧。
他早就把那个爱对着镜头笑的女孩搞丢了。
-
时间越来越晚，宾客们纷纷道别离场。
“乔瑛，你先回去吧。今天忙了一天了，后面我们的人来就行。”宋宇阳对乔瑛说道。
宋宇阳还在有条不紊地打理流程，正值初夏，虽然室内有空调，但他的额头还是渗出了密密的薄汗。
宋宇阳问乔瑛：“叔叔的车我过几天还回去，你怎么回去？”
“我和我同学坐地铁。”乔瑛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别坐地铁了吧，打个车吧，别省那些钱，钱我给你报销。”
乔瑛扶额犹豫了一下：“还没太晚，打车远，坐地铁还更方便。”
“晚上了，都是女生不安全。”宋宇阳转头对着他的朋友们说，“你们谁开车来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
“我。”
一道男人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乔瑛望向出声的人。
刚刚是孟南城在说话。
孟南城正盯着乔瑛与宋宇阳，浓眉下的眼睛看不出情绪，身边朱悦正挽着他的手臂。
宋宇阳看见是孟南城说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乔瑛。
乔瑛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不说话，眼神平静地盯着宋宇阳。
从小一起长大的宋宇阳怎会看不出个中意味。
乔瑛的意思是他犯的错他去解决。
那头的孟南城继续说：“我跟我女朋友来的。”
乔瑛看不懂孟南城的态度了，要送又说有女朋友，不怕女朋友吃醋吗？
“不方便就不用了吧，我还有我朋友呢，算了。”乔瑛拉住宋宇阳。
一名男性共友看出了场面的尴尬，主动打破道：“孟南城，你还住上川区吧，顺路载我呗。”
孟南城低头询问朱悦的意见，朱悦当然不介意，说：“OK啊，一起吧。”
宋宇阳不想乔瑛与孟南城再有纠葛，便想再找找其他人选，他再次开口询问：“还有人开车吗？”
宋宇阳刚开口便被朱悦打断。
“你们几个人呀，两个人的话就可以坐。”朱悦对上乔瑛的眼睛邀请道。
孟南城曲着的手臂一紧。
孟南城自然怕尴尬，但是如果能帮忙的话，他也是愿意顺路载乔瑛的。
他只是没想到朱悦主动去邀请了。
乔瑛摆了摆手想要拒绝，哪知宋宇阳竟应下了，并向他俩道谢。
乔瑛背着人群重重地给了他一拳：“你干嘛呀。”
“喂，很痛诶。”宋宇阳还在嘴贫。
乔瑛瞪他，一脸埋怨，“你明知道我跟他多尴尬，你找事啊。”
“有别人，还有你朋友。而且晚上了你们两个女生确实不安全，这白给的便宜还是要占的吧。”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乔瑛懒得再费口舌说他。
-
圆月高挂，夜晚静谧，与刚刚会场的喧闹完全两个极端。
乔瑛坐在车后座中间，格外尴尬，旁边还有个男生时不时会找她搭话。
车上坐满了，空间闭塞，但格外安静，安静到乔瑛和范灵都感到不自在。
两人眼神交流：
乔瑛：好想逃。
范灵：谁不是。
乔瑛看了看手机地图，然后探出脑袋对前座的两人报了地点。
孟南城瞥了她一眼，乔瑛在后视镜里与他对视。
视线交汇，却只剩陌生与尴尬。
“好。”
孟南城声线沉稳，在车里听着飘飘忽忽的。
一旁的男生找乔瑛搭话：“乔瑛，你现在在做什么？”
“就新闻编辑，每天写点东西。”乔瑛敷衍道。
“哪里工作啊？”男生紧追不舍。
乔瑛汗颜，努力扯出一个标志性笑容：“市里电视台的。”
孟南城通过后视镜瞄了眼乔瑛，又迅速收回目光。
乔瑛之前好像说过，自己就想做个文字工作者，每天坐办公室写写东西，梦想是成为新闻记者。
她目标一直都很明确，没有宏图大志，就是想做个普通的上班族，进市台也只是她曾经的戏言。
没想到，她做成了自己想做的事。
乔瑛说完这话，结果又收获到了男生再一次紧追不舍的搭讪。
乔瑛不喜这些客套行为，随意敷衍过去后，车里又回归尴尬诡异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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