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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周末的夜晚,通常是都市人放松身心、追逐娱乐的黄金时间。

霓虹灯闪烁,街头巷尾弥漫着欢声笑语,人们或是相约酒吧畅饮,或是齐聚影院观影,享受着一周辛勤工作后的片刻闲暇。

而这个周末的夜晚,却因一档名为《心动客栈》的综艺直播,变得格外喧嚣躁动。

无数双眼睛紧紧聚焦在屏幕之上,有的满怀期待,有的心生好奇,有的纯粹是为了凑热闹,等待着,期盼着,或是纯粹好奇着。

经过一周的发酵和沈言澈团队有意无意的信息释放,“顶流白月光”与“殡葬师现任”的极致反差故事早已在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成为了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几乎人尽皆知。

所有人都知道,今晚的《心动客栈》,沈言澈极有可能对此事做出回应。

这已不仅仅是一期普通的综艺节目,更像是一场万众瞩目的、关于“深情”与“现实”的公开审判,牵动着无数观众的心弦。

然而,在林溪的工作室里,气氛却与外界格格不入,仿佛是另一个平行世界。

她没有开电视,也没有主动去搜索直播链接,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

是苏晴,如同一个尽职尽责的现场通讯员,硬是挤了过来,用自己的平板电脑打开了直播页面,强行将林溪从她专注的瓷器世界里拉了出来。

“来了来了!重点环节来了!”

苏晴盘腿坐在沙发上,眼睛紧盯着屏幕,嘴里还叼着一根零食棒,表情严肃得像是在观摩一场重要的战役,连呼吸都显得有些急促。

林溪无奈,只好放下手中的刻刀,洗净了手,走到沙发边坐下。

她瞥了一眼屏幕,画面里是《心动客栈》那标志性的、装修得温馨浪漫的客厅,几位常驻嘉宾和沈言澈围坐在一起,柔和的灯光营造出一种适合倾吐心事的氛围,仿佛一切都在为接下来的“深情告白”做铺垫。

周砚今晚不值班,但也并未对这场所谓的“告白”表现出过多兴趣。

他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关于殡葬习俗演变的学术论文集,专注地阅读着,偶尔拿起手边的保温杯喝一口水,眼神平静,仿佛屏幕里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与他毫无关系,他的世界里只有书中的文字和自己的思考。

直播进行到“深夜谈心”环节。

主持人果然不负众望,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遗憾”和“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为接下来的**做足了铺垫。

镜头精准地推近,给了沈言澈一个特写。

他今天穿着柔软的米白色毛衣,刘海柔顺地搭在额前,减弱了几分舞台上的攻击性,多了几分易碎的温柔感。

他微微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配合着客厅壁炉(虽然是装饰性的)跃动的暖光,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忧伤光晕里,显得格外动人。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和哽咽感,

“我大概……会放下当时那些自以为很重要的东西,多陪陪那个人。”

主持人适时地引导:

“是之前提到过的那位……让你觉得遗憾的人吗?”

沈言澈抬起头,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望向虚空,又像是穿透了镜头,望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他眼眶微微泛红,水光在眼底闪烁,欲落未落,将一个“强忍悲伤”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是的。”

他承认,声音更轻,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我以前……太幼稚,太专注于所谓的事业和前途,忽略了她真正的感受。

我以为只要我站得足够高,就能给她一切……却忘了问她,那是不是她想要的。”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平复翻涌的情绪,然后才继续,语气里充满了痛悔和深情:

“她是个……像月光一样安静美好的女孩。

有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坚持。

我以前不懂,现在才明白,那种纯粹和安静,有多么珍贵。”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可能已经太晚了。

她身边……或许已经有了能让她安心的人。”

说到这里,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苦涩和自卑,微微别开了脸,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这番话说得极其高明。

没有点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谁;

承认了“她”身边可能有人,显得自己大度又无奈;

将过去的错误归结为“幼稚”和“专注事业”,轻易博取理解;

而将林溪比喻成“月光”,更是瞬间拔高了这段感情的格调,满足了一切关于“白月光”的浪漫想象。

直播弹幕瞬间爆炸,密密麻麻几乎覆盖了整个屏幕:

【呜呜呜哥哥别哭!我心疼死了!】

【她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那个殡葬师凭什么跟哥哥比!姐姐你快回头看看哥哥啊!】

【他真的好爱她!到现在还在维护她,还说她像月光!】

【错过这么深情的男人,那个林溪一定会后悔的!】

【哥哥我们永远支持你!等你把她追回来!】

沈言澈深吸一口气,重新转向镜头,那双含泪的眼睛直直地望向镜头深处,仿佛要穿透屏幕,锁定在某个人身上。

他用一种近乎誓言般的、无比真诚(至少看上去是)的语气,说出了今晚最重磅、也是最精心设计的一句话:

“林溪……我知道你可能在看。”

他直接叫出了名字,将这场戏推向了最**,

“我想告诉你,无论过去多久,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独一无二的月光。”

“我……我一直在等你。

等你愿意回头,看看我的那一天。”

话音落下,他眼中那滴酝酿已久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滑落,在演播室完美的打光下,晶莹剔透,如同一颗破碎的星辰。

这一刻,综艺效果拉满,戏剧张力达到顶峰。

“啊啊啊!

气死我了!

戏精!绝对的戏精!”

苏晴在沙发上气得直跺脚,差点把平板电脑扔出去,

“你看他那副样子!演得跟真的一样!

还‘月光’?我呸!

他当初嫌你不够‘商业’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是月光?!”

林溪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感动,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她看着屏幕里那个哭得情真意切的男人,只觉得无比陌生,甚至有点……可笑。

她忽然想起周砚评价沈言澈综艺落泪时说过的那句话

——“他哭的不是爱你,是哭他那颗‘完美深情人设’的心,蒙了尘。”

此刻,她对此话深以为然。

就在苏晴愤愤不平,弹幕疯狂刷着“在一起”、“回头吧”的时候,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苏晴的怒火,也让林溪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逻辑不通。”

是周砚。

他不知道何时已经合上了手中的论文集,目光淡淡地扫过平板电脑的屏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违常理的东西。

苏晴和林溪都愣了一下,看向他。

周砚的视线落在屏幕里沈言澈那张俊美却带着表演痕迹的脸上,语气平铺直叙,如同在分析一个案例:

“如果他真如自己所说,认识到忽略了对方的感受,将事业置于感情之上是错误的。

那么,他现在的行为,本质上并没有改变。”

他顿了顿,清晰地指出矛盾的核心:

“他正在利用自己更大的名气、更广的公众平台,以及精心设计的舆论压力,再一次将自己的意愿和情感模式,强加给对方。这与他口中‘忘了问她想要什么’的过去,并无本质区别。”

“所谓的忏悔和等待,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更高级的强迫罢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沈言澈那番深情告白下,隐藏的自私与控制欲内核。

苏晴张大了嘴巴,半天才猛地一拍大腿:

“对啊!周哥你说得太对了!

他这根本就不是爱,是道德绑架!

是表演型人格发作!”

林溪看着周砚冷静的侧脸,心中那片因为沈言澈表演而泛起的、微妙的厌烦感,瞬间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清晰的认知和坚定。

浮华的誓言,精心的眼泪,在真正的通透和理性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丑陋。

她站起身,没有再看屏幕上那个依然在接收着观众同情和欢呼的“悲情主角”,径直走向工作台。

“晴晴,关了吧。”

她拿起刻刀,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那块等待雕刻的素坯上,声音平静无波,

“没什么好看的。”

苏晴愣了一下,随即痛快地关掉了直播页面,嘴里还在嘟囔:

“就是,浪费电!还不如看我们溪溪修瓶子有意义!”

直播间的喧嚣、弹幕的疯狂、沈言澈的眼泪……都被隔绝在了那方小小的屏幕之外。

工作室里,重新恢复了宁静。

只有刻刀划过胚体发出的细微沙沙声,和周砚重新翻开书页的轻响。

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但工作室内的灯光,温暖而坚定。

林溪知道,无论外界如何狂风暴雨,她这里,始终有一盏为她亮着的灯,一个能让她安心专注于自己世界的人。

这就够了。

至于那场在亿万观众面前上演的、“盛大”的告白?

不过是噪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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